第7章 漩渦
漩渦
“別給老子裝死!”一盆冷水潑了我當頭,入耳的是一道男子雄壯而粗暴的吼聲。
我勉強睜開眼,看見頭頂懸挂着的白熾燈散發着逼人的光,我又不自覺地把眼睛眯上用手臂擋住眼睛。
“別他媽裝死,給老子起來!”那男人接着吼叫,可我并不想理他,我只覺得他聒噪罷了,怕嗎?
呵,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頭皮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那個叫嚣着的男人一把薅住我的頭發把我提了起來。
我疼得要死,可是我不願意叫出來,我不能讓他覺得我怕他。他不過是個跳梁小醜罷了。
“錯了沒!”他猛地一松手,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我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摔錯位胡亂攪作一團了。
我冷哼了一聲,沒說話,這态度就是絕不認錯,說句老實話我并不覺得自己哪裏有錯。
我的冷漠和不屑激怒了他,他揪住我的衣領把我從地上提起來,在我臉上狠狠甩了兩巴掌。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可我依舊不服軟,我就是這麽固執,毫無理由地堅持我覺得對的事,只要是我覺得對,這就是我倔強的理由。
“呸。”我把嘴裏的血沫吐到他氣急敗壞的臉上,我渾身乏力,如果沒有他的支撐的話我随時會像塊爛抹布一樣被随意棄置。
他惱怒極了,把我往地上一甩,然後對我拳打腳踢,“你個傻逼,反了你了?”
我拼命護住我的頭,只要打不死我,我就不會認輸。
“你這傻逼,真以為你幹的是什麽光宗耀祖的事?傻逼,說不定染了一身病,碰你我都嫌髒。”
他口裏雖然說着嫌棄,可動作卻沒有停下,手腳并用地毆打着我,我感覺胃裏火燒火燎的痛,快要嘔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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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揪着我的頭發往地板上磕,一下又一下,我覺得我快要被他撞成腦震蕩了。
“嘭。”最後一聲磕動聲,我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耳裏是嗡嗡的轟鳴聲,然後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我突然感覺不到痛苦了,就這樣墜入了一個極樂淨土,那裏是滿天無邊的白,我極目遠眺都望不到盡頭,我好害怕,好害怕。
這裏空蕩蕩的,我拼命向前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覺得我的腿不屬于我自己了,只覺得它們快要脫力了快要報廢了。
終于我在無盡漫白的終點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我男朋友餘謹楓。
我好高興,我拼了命地向他奔跑去,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周圍的風聲好大,烈風如刀一般割在我的面龐上,讓我覺得臉上生疼。
可一想到他在前面,我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就快近了,我感覺我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了。
突然,一個女生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男朋友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我男朋友對她笑着,兩人樣子極為親密。
我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我想起來了,這個女生是,我男朋友的……新女朋友。
是我錯了嗎?
我不再掙紮了,不再動彈了,雙腿疲軟使不上力,我無助地跪了下去,就讓這漫天無邊的白吞沒我的黑吧,讓純潔來洗刷我的罪惡吧。
【半個月前】
餘謹楓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讓我下午去廣場轉角處等他,去後我沒有見到餘謹楓,反而是一個女生在那兒等着我。
她讓我離開餘謹楓,我問她憑什麽,她說她是餘謹楓的女朋友,而我是那個第三者。
我自然是不信的,我想問餘謹楓這是怎麽回事,可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手機卻在那個女生的手裏響了。
我當時已經無話可說了,腦子裏一團漿糊。我是個膽小鬼,尤其是在感情問題上,我不敢光明磊落面對,我只會逃避,一味地逃避。
“能一起吃個飯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了。我還有事。”我不信,不信餘謹楓會這樣對我。
“你怕了是嗎,怕真相就像是我說的那樣。”她攔住了我的去路,我知道今天這頓飯是躲不掉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在飯菜裏下藥的,總之最後的結局就是我被我男朋友的女朋友下藥了,昏迷之後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這裏了。
一間房間裏關着十來個男人,有和我年齡相仿的,也有比我大的,比我小的,相同的是他們看起來都很驚恐。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問我旁邊的哥哥,這裏是哪裏,哥哥說,這裏是地獄,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牲打着人道主義的幌子幹涉別人的自由,企圖将一切與大衆不符合的性向強制性矯正。
可真的能矯正嗎?矯正後的我也會變嗎,是變得不會愛餘謹楓了還是變得不敢愛了。
恐懼襲上我的心頭,我不是怕他們會怎麽對付我,我只是怕我會漸漸忘了當初對餘謹楓那股熱烈頑強的愛意與執着。
我問旁邊的哥哥:“哥哥,你也喜歡男人嗎?”
哥哥苦笑了一下,說:“是啊,喜歡男人又怎麽樣,我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有些納悶,“那你為什麽會來這裏進行所謂的矯正?”
哥哥嘆了口氣,眼裏是化不盡說不明的哀怨:“他不要我了,把我送來這裏,他明知道我拒絕不了他的…他說什麽我都會答應…他可真狠心,自己不愛我就算了,還不許我愛他,真狠心……”
哥哥的聲音逐漸變小了,我聽着哥哥有些哽咽的腔調,心裏不禁湧上一股辛酸,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我這樣問他。
“姜棋。”他溫柔地說。
“我叫陸長野。”我對哥哥笑着說。
我很心疼哥哥,我們都是被冷落的棋子,是嗎,被吃幹抹盡剝削完剩餘價值然後就被扔進垃圾回收系統裏,絞成廢渣挫骨揚灰。
這裏像是監獄,關押犯人一般的鐵門上纏繞着一根粗長的鏈條,挂着一把看起來就粗制濫造的鎖。
可即便是粗制濫造,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也不見得能夠打開他,因為我們被搜刮得幹幹淨淨,身上沒有一點派得上用場的物件。
鐵門外的幾個看守冷眼看着我們,表情裏盡是不屑。
我看着身邊神色驚恐不定的同伴們,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一個中年男人打開了鎖推門而入,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們,以一種強者的姿态睥睨着他的蝼蟻臣民一般。
“從今天起,你們凡事都得聽我的。”中年男人宣布道。
“憑什麽?!”我循着聲音望過去,發現說出這話的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孩兒。
“憑什麽?你問我憑什麽?”中年男人踱着步子朝那小男孩走過去,面上露出了一絲極為瘆人的笑容。
那孩子不驚不怵的樣子,他看着男人的眼睛裏似乎快要迸出憤怒的火星來。
“小朋友,你問我憑什麽?”他蹲在小男孩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那男孩的頭,明明應當是一副和諧的畫面,可我的身上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很擔心那男人對他做些什麽。
“對!我問你們憑什麽,除了禁锢我們的自由你們還想幹什麽?”
男人拍手叫好,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久沒見到你這樣的孩子了,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意味深長看了一眼那個男孩然後起身走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朝我在的方向飄來。
我們被單獨押進不同的房間,我很擔心那個小男孩,他太鋒芒畢露了。
雖然我也不是個好脾氣,可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就貿然沖動是決計不可取的,就像這時候我已經大致搞清楚情況了。
我進的那間房間不大,裏面擺放着一臺看起來有些複雜的儀器,儀器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線,繞成一團,對面是一塊大屏幕,此時正黑着。
看押我的男人是個光頭,唇邊有一顆大痣,長了一副兇相,讓我看了就有些膽戰心驚,他身旁還有個長相普通的女子。
“你們要幹什麽?”我甩開光頭的手,光頭卻一腳踢在我的後膝彎,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只覺得膝蓋都麻了。
“叫吧孩子,這時候你應該表現得害怕些,叫出來吧,要不然一會兒可就沒力氣叫得出來了。”
他把我按在躺椅上,我掙紮了幾下卻被他更用力地按住了。
他從那個儀器上抽出兩根線接在我的太陽穴上,我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是什麽,說不緊張是假的,我的手心已經冒出了細汗。
大屏幕也緩緩亮了起來,散發出可怕的熒光,然後開始播放着影片,影片裏是一男一女,我覺得胸腔裏湧起一股惡心之感,情不自禁地想要嘔吐。
光頭大叔身旁的女子向我靠近。
“滾開!你們這些畜牲,給我滾!別他媽碰我!”我試圖用言語上的威脅來表明自己的決心,可他倆很明顯就不買賬,光頭大叔按着我的頭逼我看……
折磨還沒結束,大屏幕裏開始播放另外一部影片,我對這種類型的影片很是熟悉,以前經常和餘謹楓一起看。
一看到大屏幕上的兩個男人,我就不自覺地想到餘謹楓,想到那些個和他共度的甜蜜緋色夜晚,他一次次抱緊我,我倆就這樣交纏着度過了無數個晝夜。
下一秒,電流在我的太陽穴之間來回游動,那感覺就像有人拿了一根長針從我左邊的太陽穴插進我右邊然後狠狠來回抽動,不給我一絲喘氣的機會。
“啊!啊啊啊!”好痛,我好痛,我覺得自己的頭快要裂開了,我拼命搖頭想要掙脫,生理性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快要窒息了,可窒息之前,能讓餘謹楓再吻我一次嗎?不,不行,他有女朋友了,他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不行……
我始終不肯服軟,太陽穴處的刺痛感也一直持續不斷,我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好想死。
整個房間裏都回蕩着我凄厲的叫聲,沒有別的人會聽見吧,我好像被關在一個四面都不透風的房子裏,好像是監獄一樣的地方,沒救了,沒救了。
自從我愛上餘謹楓之後受過多少苦,他傷我的時候我是多麽痛,憑什麽,憑什麽我要因為一點生理上的痛就放棄愛他。
這不公平,我偏不放棄,我愛了他這麽久,他要我忘記,我偏要記得。
我就是要讓他心裏永遠記得我,哪怕是恨我,惡心我,厭棄我。
我被扔回最開始那間房裏時已經神志不清了,我的腦海裏一邊浮現着和餘謹楓日日不下床的樣子,又浮現着那女人的樣子。
惡心和思念這兩種情緒在我腦海裏交織,我心裏很亂很亂,我瘋了一樣地往牆上撞,額頭都快被我磕破了。
姜棋趕緊來拉我,他把我按住扣在懷裏,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發,跟我說沒事了,沒事了,都過了,都過了。
姜棋好溫柔,抱着我的懷抱就像餘謹楓一樣堅實可靠,我好想餘謹楓,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只要他吻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啊啊啊……餘謹楓,嗚嗚嗚,我恨你,可我好愛你……”我在大哥哥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大哥哥應當是很心疼我,我感覺得到他在微微顫抖着。
我們這些人被分成了兩撥,一撥态度好認錯快的,被帶到另一間房裏去了,一撥堅決抵抗死不認錯的,還是留在這裏。
一共十五六個人,留下來的還有十二三個人,我突然好感動,你看吶,不管受到什麽樣的折辱,他們對自己愛人的忠誠與愛依舊如此,不減半分。
光頭大叔來了,他問我們有沒有人要反悔的,如果有誠心悔過的還有機會,不然的話就得受苦了,好說得餓上我們三五天。
我們都很不屑,沒人搭理他,餓就餓吧,死了總比不敢再愛餘謹楓好,吃飯是人的本能,可愛他是我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