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距離
距離
“你是哪兒的人啊?”我突然有些好奇。
他頓了頓才跟我說他是北方人,然後他說了一個省份的名稱,我對這個地方的第一感覺就是冷,還有就是曠世無邊的美,可惜我沒去過。
作為交換,我跟他說了我是川渝地帶的人。
“1680.2公裏。”他說。
“你是行走的地圖嗎?算得這麽精确。”我覺得有點意思。
“瞎猜的。”他也低低地笑着,聲音如一塊上品墨石一般,不空洞,不古樸,但卻很穩重。
“你今年多大了?”我覺得不能這樣冷場下去,便主動找了一些話題來聊。
“二十一歲,十一月的。”十一月啊,那不正是下雪的時候,我這樣想着,他們那兒的雪景一定很好看。
“我今年二十二,四月份的。”,沒等他問我,我便自覺地交代身家了。
我出生的季節正是草長莺飛的時候,桃花開得爛漫,漫山遍野都是如火般蔓延的花色,所以我叫陸長野,長野,長野的春色,春日的長野。
“你們那兒下雪的話會很好看吧?”我的雙手撐在後座,整個人微微仰躺着,任憑迎面而來的風吹起我的頭發。
“挺好看的,到時候帶你去我家那邊看雪。”
“好啊。”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副畫面,我會在南方的寒夜裏向往北方的他,想他在冽冽冬日裏擡頭望着怎樣的天空,寒風,朔冬,枯草黃,鋪陳的漫野的白,結冰覆雪的河流。
“等你來了我請你吃好吃的,請你喝鹹奶茶吃手把肉。”風有些大,可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落進了我的耳朵裏。
我莫名其妙有些懊惱剛剛為什麽沒有錄音,萬一哪天我真去找餘謹楓了,可反悔他不待見我該怎麽辦,我幽幽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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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嘆氣聲落在了餘謹楓的耳朵裏,“怎麽了?”
“沒什麽......”
“那怎麽在嘆氣。”
“我......應該是有點餓了。”看到兩側緩緩被落在身後的風景,我胡亂想着一個理由來搪塞餘謹楓。
“正好我也餓了,那就一起去吃點東西吧。”我看了眼後視鏡,發現餘謹楓正通過後視鏡看我。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把頭偏開了,突然覺得這幅場景有點熟悉,我坐在一個人的車後座上,和他閑聊一些有的沒的,讨論午飯該吃些什麽。
餘謹楓帶我到了一家烤肉自助店,他很貼心地沒有讓我動手,我只管吃他烤好的肉,剛烤好的肉滋滋地冒着油,裹上鮮香的辣椒粉,入口這香味就綻開在舌尖了。
我不怎麽挑食,什麽都能吃但是确實沒有什麽特別愛吃的,再加上懶得動手,所以有餘謹楓在身邊的這頓烤肉吃得非常惬意。
他烤好一個就往我的碗裏放,不知不覺我就吃飽了。
“餘謹楓,我吃飽了,你別光顧着往我碗裏放,你自己也吃。”餘謹楓光顧着往我碗裏放肉,自己都沒怎麽顧得上吃,我心裏多少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沒事,我不怎麽餓”,他對我笑了笑,那笑容溫柔和煦,如同四月裏的春風一般,我的心被他猛地一撞,這個世界上,我的身邊,怎麽能有人笑起來這麽好看。
“再喝碗南瓜湯吧。”餘謹楓給我盛了碗南瓜湯,我乖巧地捧着碗咕嘟咕嘟地喝完一整碗。
“有紙嗎,我想......”話還沒說完,我愣住了,我看見餘謹楓伸出手,然後落在我的嘴角,他的拇指輕柔地擦過我的嘴角。
“沒紙了,我幫你擦擦。”他的聲音是如此低沉,不緩不急。
我覺得血氣上湧得有些厲害,看了餘謹楓的眼睛出神了幾秒鐘這才反應過來偏開了頭,“沒事,我自己來。”我胡亂摸了兩把,也不管擦幹淨沒有了。
我倆騎着電瓶車回學校了,我坐在他的後座,手腳卻好像不聽使喚了,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才好,別扭了一路。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的腦海裏一直浮現着白天的情景,我坐在他的電瓶車後座和他閑聊,看路旁花色爛漫,雲光正好。
吃飯的時候他幫我烤肉,給我夾菜,還......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燒燙。他的手有些許涼,可他碰到我嘴角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嘴角快要燒起來了。
該死,我把頭埋進被子裏,今晚注定是個睡不着的夜晚了。我的心跳得好快,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第二天晚上餘謹楓有事,他沒跟我說是幹什麽去了,可我看他的表情有點焦急,雖然我對他有種很強烈的依賴感可我也不好再任性纏着他。
我們雖然是舍友兼同學,但也沒熟到這種地步,于是我一個人去校外吃晚飯了,吃的肉片,很好吃。
我不想經過人潮擁擠的地方,而且我的時間也不是太寬裕,所以我決定抄近路回學校,這條巷子有點黑,可這是通往學校最快的路了。
如果再晚點回去我可能會被宿管阿姨鎖在宿舍外面。
這樣想着,我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準備更快地走過這條漆黑的巷子,空啤酒瓶在石板磚上悠悠滾過,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總覺得這巷子怪陰森可怕的。
我正急匆匆地走着,兩個男人從巷子轉彎處拐了出來,我被吓了一跳,不過我沒打算多生是非,準備低着頭自己走自己的路。
可那二人明顯不打算給我這個機會,一左一右攔住了我的去路。
“小子,把錢都交出來。”左邊那個掏出一把刀,在指尖轉來轉去,那刀鋒利得我都害怕它下一秒就插在那人的腳上。
其實被搶錢倒還無所謂,我只是怕這種街頭市井之徒拿了錢不夠還要傷人,我一邊舉起手示意我不掙紮,一邊掏自己的錢包。
那兩個人一步步向我迫近,我把錢包猛地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那兩個蠢貨一哄而上,忙着争搶我的錢包。
不過等他們拿到之後就會發現被我耍了,裏面根本什麽都沒有,拜托,二十一世紀,誰還帶現錢。
我拔腿就往反方向跑,我知道他倆不會蠢到反應不過來,所以我得跑得夠快才能甩掉他們。
不過也沒辦法,我實在是在病床上躺了太久了,這具身體疏于鍛煉,沒跑多遠我就累得喘不上氣了。
聽着身後人的叫喊聲越來越近,我也懶得跑了,索性立定身形,準備和他倆大戰一場。
還沒等我轉過身,身後傳來兩聲慘叫聲,我驚了一跳,回頭一看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晦暗月色和燈火下卻好像發着光一般,是餘謹楓!
我突然感覺他這時候就是我的救世主。
“餘謹楓!”我站在原地大喊。
“小野——”餘謹楓向我揮揮手。
我用最後一點力氣跑過去,站定身形才氣喘籲籲地說:“你沒事吧?”
餘謹楓正耐心地撫摸着我的頭發,溫柔地說:“我沒事,撂倒他們很容易。”
好在這個巷子雖然黑,但是有監控,最終我倆目送兩個小混混被警察叔叔抓上了警車,我這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了。
餘謹楓把我丢出去的錢包歸還給了我,裏面其實只有幾張照片和校園卡,丢了也無所謂,但餘謹楓能替我找回來,我還是很高興的。
不知道餘謹楓是怎麽把那兩個小混混打趴下的,他倆還有刀呢,餘謹楓是真能打,體力真好。我決定以後再也不一個人走夜路了。
回宿舍的時候已經快斷電熄燈,只剩下十分鐘時間,可我和餘謹楓都需要洗澡,我跑得大汗淋漓一身汗不說,餘謹楓揍人可是個體力活,我倆都不習慣這樣黏糊糊地睡。
經過長達一分鐘的思想鬥争,餘謹楓提議我們一起洗,這樣能夠大大地節省時間,我猶豫了一下,想到我和餘謹楓□□着面對面站着的場面,臉火燒一般地紅了起來。
“長野你很熱嗎?怎麽臉這麽紅。”室友張俊問我。
我用手扇了扇風,說:“是啊,有點悶熱。”
張俊點點頭,說:“那你們快去洗澡吧,別耽誤了時間。”
“走吧。”餘謹楓拉着我進了浴室。
餘謹楓速度很快地脫了衣服,我也不好意思含糊,把衣服脫下來,我的眼睛不敢亂看,始終是看着地下。
浴室裏很快就被升騰的水汽給布滿了,借着霧氣的掩飾,我終于敢擡頭了,擡頭便看見餘謹楓含笑看着我,他笑起來真好看,我的心髒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我倆一起站在蓮蓬頭下,難免手臂碰着手臂,每次觸碰都讓我覺得口幹舌燥,忍不住咽口水。
我時不時瞥一眼餘謹楓,看見他精瘦有力的腰肢,看起來硬梆梆的胸肌,我覺得自己快要燒起來了,匆匆沖了一下便要走。
“小野,你洗這麽快嗎?”餘謹楓輕輕拉住我的手臂往回帶,我腳下一滑被帶了個踉跄,背對着撞進了餘謹楓懷裏,我能感受到他的他的胸膛貼着我的後背。
我從他身上起來,還是背對着他,勉強地笑笑,說:“我好了,你快洗吧。”
說完之後,我落荒而逃。
沒過幾分鐘,餘謹楓□□着上身出來了,我坐在上鋪,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我偷偷地拍了一張他的照片。
“小野,給你看個東西。”餘謹楓上床之後拿着手機對我晃了晃,“看手機”。
我打開微信,微信消息框的“餘謹楓”那一欄亮起了三個小紅點,我點開一看發現是三張照片,第一張是他随手自拍的一張近臉圖,額前的頭發挂上了碎白,眉目淡然之間似有似無的一絲笑意,眸中透亮,映出冬日的雪原。
那是他,我心心念念的他,我看着那張圖發了好久的呆,不管我怎樣皓首窮經,也寫不出一首詩來表達我對他簡單的喜歡。
餘下兩張都是銀裝素裹的雪原風光,結冰的河道在金光下顯得晶瑩剔透,路面有車轱辘壓過的痕跡。
【好看吧】
【好看】
我鬼使神差地把那張他的自拍圖設成了壁紙和鎖屏,這樣每次我一打開手機就能看見他的臉,每天早晨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他。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興奮。
看着頂上他的備注是“餘謹楓”,我靈機一動,輸入了新的備注【楓樹】,生長在小興安嶺的楓樹會修煉成神嗎?
和餘謹楓互道晚安之後我放下了手機。
夜裏,我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腦海裏浮現的全是今天在小巷子裏我慌忙逃命的樣子,一回頭看見餘謹楓站在光影之中的樣子,還有……餘謹楓洗澡的樣子。
我不理解,我怎麽會對餘謹楓有想法,他是我的室友,是我的同學,還在我危險的時刻救了我。
我怎麽能這麽龌龊,我猛地搖了搖頭,試圖把這些龌龊的想法從我的腦子裏驅散開來。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四個小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我還睡不着。
我看了看旁邊的餘謹楓,月色之下他的臉龐如玉雕般粉嫩,我還沒預感到,之後我會瘋狂地愛上這個男人,并且靠着夜裏對着他幻想度過了好長時間。
第二天一睜眼才六點半,餘謹楓的床上沒人,我有些納悶,這麽早,會去哪裏。正當我疑惑的時候,我聽見陽臺上傳來說話的聲音。
“對,醫生是這麽說的。”
“場景重現刺激?怎麽個重現法?”
“行吧,我試試。”
是餘謹楓,不知道他在和誰打電話,聲音斷斷續續,我也不怎麽聽得清。
說話聲戛然而止,我做賊心虛般地又躺了下去,不一會兒,果然是餘謹楓從後陽臺走了進來。
我說着是裝睡,可是閉上眼睛沒過多久真就睡着了,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多鐘,餘謹楓拖着我下了床,然後帶我去食堂吃早飯。
我們宿舍對面就是好幾個食堂,走兩步就到了,餘謹楓讓我坐着別動,他去給我買早餐。
我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機,身後那桌有幾個女生聚在一起嬉笑,我本來不是故意要偷聽她們說話的,可是聽到餘謹楓的名字,我情不自禁地就多聽了些。
“那是餘謹楓诶。”有個女生激動地說道。
“啊,好帥啊,不愧是校草,唉,可惜了……”
“可惜什麽啊。”
“你不知道嗎?他是那個,而且和他對象是酒後亂性一夜情在一起的……”
“啊對對對,我也知道……”
“他對象呢?怎麽沒看着,不應該是在一起的嗎?”
之後她們再說什麽,我一概沒聽進去,腦海裏重複的全是“對象”和“酒後亂性一夜情”,餘謹楓有對象?可我一點沒聽他提起過。
好像……不對我提起也很正常,我們不過就是普通同學罷了,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想到這裏我有些失落,不過轉念一想,在我僅存的記憶裏,他是有女朋友的,那個叫舒憐的女孩子就是他的女朋友,可為什麽那天我在宿舍裏問他的時候他不承認呢?
我覺得自己有些瘋了,我覺得餘謹楓這個人特別好,為人細致體貼又溫柔,可我只要一想到這溫柔不單單是對我的,我心裏就堵得慌。
有一道看不見的溝壑憑空生了出來,我知道,我和他的距離,在于另一個與我素未謀面的女生,可她就存在于有他的世界。
我不确定,真的不确定,或許她與他的過去、現在、未來都息息相關,他們的呼吸曾紊亂交錯,十指曾緊緊相扣,那些零下幾十度難熬的冬天,她或許躺在他懷裏,聽他心髒沉穩而有力的跳動聲,嬌嗔喜怒。
曾經我和他的距離,是1680.2公裏,是二十米,是五十厘米,是明明在眼前,好似在天邊。我要以現在的距離和他保持距離,只是這顆心跳動一天,那份愛意便難消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