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經年
經年
離開了鎮長家,熊鑄一路都在拼命呼吸,生怕自己回去後,肺裏的污濁會玷染了所裏的空氣。而此時,派出所裏面的警察正忙得焦頭爛額,熱烈的情形與那慵堕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熊鑄一跨進門,就被這誠熾的氣息滋潤了心田,他凝結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心想還是我的同志們可愛。
環視了一周後,他過去敲敲王磊清的桌子。
“阿曜呢?”
“在那邊研究槍呢。
“王磊清随意指了指,熊鑄卻驚駭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研究槍!?你……”
“別這麽緊張,都是安全的。”王磊清拽着驚憤的熊鑄走到一個房間,說,“你看。”
熊鑄望去,只見祝靈曜安安靜靜地坐着,照着圖解小心地擺弄槍械配件。細碎的零件在她的手下好像有了生命,而她身上的狂放之性,此時也化成了一種特殊的靈氣。
但熊鑄嘴上還是堅持:“這樣不合規定。”
王磊清無奈地瞅了他一眼,說道:“規定是為了讓人更好才定的,別那麽死板教條!這娃娃是野地裏的蒲公英,不是花園裏的月季,她用不着修剪枝條,只需要一陣好風。”
熊鑄暗中觀察了一會,然後悄悄啓門進屋。他走到祝靈曜身邊,把自己卸了彈的手/槍遞給她,沉浸研究的少女吃了一驚,愕然地停手翹望。
“用你最快的速度,拆了再組合起來。”他說道。
“1、2、3……”
時針滴滴答答地響着,熊鑄默念着時表,看着祝靈曜飛速地按下彈匣,流利地在上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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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成績都已經很棒了,那麽拼幹嘛?”
祝靈曜在野外訓場迎風揮拳,許久之後,才回應熊恩的話語。
“我跟納森又不拼成績,拼的是命!”
“6、7、8……”
祝靈曜滑下套筒,自然分離彈簧杆和槍管。
陽光斜過檔案室的一角,祝靈曜縮在暗處,打開一個層層封鎖的文件袋。袋上寫着“剿納計劃”,夾在裏面的紙張,全是犧牲者的資料。祝靈曜逐一閱讀,一個塑料包裹的血紙條突然跟着檔案一起掉落,她趕忙小心拾起,原來是她父親李英的檔案和遺物。
檔案上依稀寫着:祝雄,男,1958年生。1984年為卧底緝毒注銷身份,化名李英。1994年在“剿納計劃”中不幸暴露,壯烈犧牲。遺物紙條上似記載特殊情報,但已被血跡浸染損壞,因技術有限,只能複原“活着”二字,至今未解其密……
“11、12、13……”
祝靈曜将拆卸下的部件簡單一排,開始重組複位。
“你當初明明答應好了我,為哪樣還派師兄去卧底?”
“納森內部複雜不已,這次卷土重來,只會更加兇險。我讓你師兄先去探個底,以後肯定給你報仇的機會。”
“少豁我了!你不就是因為我爹……這麽多年,我受夠了活在他名聲下,被你們偏私護着了!”
祝靈曜摔門出來,蹲在草坪中煩悶置氣,一雙手輕輕撫上她的肩頭。
“其實,你師父不讓你去,不只是因為你的父親。很多年前,咱隊裏有一個天才少女叫張還真,她特別厲害,十九歲就開始卧底,而且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我當初也是聽了她的傳奇,才決定考這個警察的。”王磊清淺淺笑着,又低眉輕嘆,“可我剛考上警校,就得知她在納森暴露身亡了……”
“沒人救她?”
“是想救過的,但是情況太複雜了……最後,連屍骨都沒拿回來。”
“18、19、20……”
細小的零件在十指的飛旋下,即刻逐一還原。
酒廳中炫光亂射,熱烈的少女高坐其中,和小混混們拼酒劃拳。祝靈曜一面對着酒令,一面暗瞟不遠處的黃毛小子。那小子拿着一小袋粉面一樣的東西,祝靈曜注意道,袋上印着納森的“K”字标志。
小子鬼鬼祟祟地和人談着,突然一陣尖叫聲打破了喧鬧。
“警察!蹲下!”
祝靈曜看黃毛揉着裝白/粉的袋子倉皇失措,偷偷過去幫他掩起,兩人眼神一合,立刻達成默契。
“23、24,24秒”
熊鑄按下了計時器。
祝靈曜盎然擡首,将槍遞給他。
八年的警隊生活給她的性格又添了一分沉穩,但諸多的規則絲毫未磨去她不羁的氣質。嚴格的訓練,也只是讓她從一個逞勇好鬥的小混混,變成了一個目達耳通的線人。
但熊鑄蹙眉看着她挑染的紅發、招搖的耳釘以及若隐若現的紋身,一時有些一言難盡。
“幹完這一次,趕快把裝束都給我換回來!”
祝靈曜看着師父百年難遇的奇特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而熊鑄依舊表情嚴肅,看了許久後,他試探着問道:“王隊說你這幾天總不見人影,沒偷搞什麽小動作吧?”
“眯有!”祝靈曜立刻反駁。
“真的沒有?”
熊鑄的疑色仍未消散。
“真的!”祝靈曜信誓旦旦地保證。
當初她問他師兄是不是去卧底的時候,他也是這麽一本正經地否認。現在,可真是風水輪流轉了!
祝靈曜心裏暗暗稱快,但同時她也想着,那黃毛應該把自己報上去了吧?
雲滄鎮邊關,密布的樹林相互遮掩,除了一個微微昏亮的木屋,深處的村寨裏,家家戶戶都熄了燈。
獨明的木屋外,一串古舊的鈴铛随風發出輕靈的聲音,好像屋中人影的竊竊私語,又好像屋外亡魂的低聲凄鳴。
“K姐,我這幾天在清和街撈到了一個寶貝!她叫阿雲,人辣糙得很,而且槍耍得特別溜!”
“可信嗎?”
屏風上映着一個曼妙的影子,影子坐在桌前,擺着棋子和自己下着棋。
“我試了好幾次了,應該沒問題!”黃毛殷切地說。
“費心了,明天帶給我看看。”
女人說着,倩影朦朦胧胧又執起來一子。
棋盤之上,黑白兩子已經擺得滿滿當當,纖長的手指捏着白子,許久也沒有找到可落的位置。躊躇一時後,那雙手推開棋盤,從兜裏掏出煙,娴熟地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