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緣（上）

因緣（上）

小雨下下停停，将整個路面澆得清明，唯獨浸不透的，就是南街迷蒙的毒煙。

熊恩開着車行駛在道上，應K姐之命來此處“談生意”，一想到即将面對的瘾君子，他的心中不免有些膽虛。

無論是身後的 “賣家”，還是身前的 “買家”，都讓他感到頭疼不已。看看上面的車鏡，熊恩覺得，自己的面孔比去年更加愁苦了。

他到納森已近一年，可是除了窺探監察之外，從不見父親有什麽動作安排。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來緝毒還是來販毒的了！

“恩，你李英叔叔是因為救你才暴露的，所以這次卧底……”

熊恩知道，不論祝靈曜如何争搶，最後去的肯定是自己。其實就算父親不派，他也是有這個意圖的。從小到大，父親總說他一身“文人軟骨”，将來肯定經受不住考驗。而祝靈曜因為是李英的後代，在父親和磊清阿姨的心裏，仿佛就鍍上了一層天然的光輝。

熊恩不甘心成為平庸之輩，可是進來以後，他又有真的些後悔。畢竟這裏的險況，早已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邊線之處，分布着一大片號稱死人帶的森林，林中的樹木紛亂錯雜，勾勾繞繞地圍出幾個零星的村落。繁茂的樹林是村人最堅固的天然屏障，但同時，也是隔絕他們與世交流的封閉圍牆。

而“納森”，就隐沒在這些村落之中。

這片死人林永遠都是警察最苦惱的難題，他們找不到各個貫通的小道，可是如果大規模地進行搜捕，就會立馬驚動這些不法分子越境潛逃。世代居住的村民倒是熟通其中的道路，但他們多年身受納森的壓迫，早已成了最忠實的奴仆。

熊恩想，父親當年圍剿失敗，很有可能就是他們通風報信。因此每次外出交易，他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的行動被帶路人看出破綻，然後再報告給K姐……

一想到納森的頭領K姐，熊恩連忙閉上眼睛。

那個女人表面溫言軟語，實際字字心機。她的心腹黃毛更是看他不順，整天對他明暗試探，巴不得盡快抓着他的把柄。

熊恩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餌，每條魚都向他張開了血盆大口。他不知道吊着他的細線會不會及時拉他上去，也不敢想那根細線會不會在他被咬住的那一刻倏然斷裂。

熊恩打了一個寒顫，明明已經入了五月，氣候還是有些微冷。雨下得漸漸大了起來，車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不明。他急忙找地停下，同時思量着一會“應酬“時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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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劇烈的嘈雜聲忽然在雨中沸騰起來，車前的玻璃也流出幾團紛雜的人影。熊恩一次次竭力靜心，但嚣亂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砸到了他的車上。

熊恩知道南街一直混亂不堪，打架鬥毆也常常出現。他不是多事之人，作為卧底後更是低調避身。但這次他實在是心煩意亂，最後也顧不得雨水，摔下車門就對那幾個小混混大吼一通。

衆人被他的喝聲一吓，瞬間都停了手腳。但為首那個依舊氣勢洶洶，提着拳頭狠狠上前。身旁一個小弟忙拉着他低聲私語，最後，他瞪了熊恩兩眼，帶着手下的人不甘離去了。

人群退散，露出一個羸弱的身影。被打的少年渾身淤青，淩亂的發絲敷住了蒼白的面頰。他在大雨之中掙紮起身，但污水滑着他的每一下動作，讓他頻頻跌跤，砸出了幾個寂寥的水花。

熊恩一時不忍，過去将他慢慢拉起。少年擡起頭來，在認出他是納森的人後，惶恐之色立刻滲透了雙眼。熊恩明白此處人多眼雜，自己應該撐好惡人的氣場，可是看着這個男孩，他的心頭止不住顫動。

他的眼裏，沉着與自己一樣的孤獨……

少年膽戰心驚地看着他，僵硬的身體裏斥滿了緊張和瑟縮。熊恩盡可能地對着他親和微笑，終于讓他微微放松。他扶着少年回到車上，想着簡單給他處理下傷口。不料少年身上的傷痕新舊重疊，熊恩越處理越多，最後弄的不知所措。

不過少年好像早已習慣了傷痛，他只是緊緊盯着熊恩的神情，一刻也不敢松開。

雨聲漸漸停了，忙完少年後，熊恩看了看手機時間，以免誤了時辰。正巧此時，對方又發來了一條信息，表示交易地點又改了。

熊恩低聲咒罵了一句，回頭把自己的幹糧扔給少年。

“我還有事，你快回家吧。”

下車後，少年抱着幹糧袋子，如夢一樣看着熊恩疾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