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淵
深淵
晨光慢慢傾入南街的一角，但渾渾噩噩的衆人仍然沉在夢鄉。一片死寂之下，只有邊上那個平平無奇的泡魯達店，像往常一樣早早開了門。店主是一個快六十歲的男人，他平和地帶着徒弟調煮西米，全然不顧破陋的屋子被蒼蠅擠滿。就算有“不速之客”落到了眼前，他也不過是将其輕輕拂走。
熊恩皺着眉頭，看着這最後定下的交易地點，以及面前比蒼蠅還煩的 “客人”。
南街的“杠把子”刀哥從包裏拿出一沓沓錢鋪在桌子上。他捂着錢傾過身子，滿眼都是得意和炫耀。身後的小弟右手揣兜，有意無意地露出槍的握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保駕護航。
“你看，我并不差錢。但是這才幾十 ‘塊’，咯是有點……”刀哥看着熊恩，“為難”地說。
“前天不是說好了嗎？怎麽又讨價還價！外面賣一塊都上萬，你們不要就勾逼！”熊恩斥道。
“大咖，兄弟最近有些難處，而且您們昨天也違了時間。念在老交情上，能不能通融一下？”
“通融？”熊恩譏刺道，“你的小賊要麽說我的貨有問題，要麽趁亂偷雞摸狗。要不是念着老交情，我早就理麻你們了！”
刀哥眉目一冷，站起身來，身邊的小弟也都掏出了槍。
“大咖，可不能這麽冤枉兄弟。再說，就算是有饞嘴的，也都是道友。給了我們，不比給了條子？”
祝靈曜裝作和熊恩不一夥的樣子，在旁邊追着四處亂飛的蒼蠅。她暗中觀察那幾個人，等到他們兜裏的槍露出全貌後，巨大的馬腳，也在她的眼裏徹底暴露了。
啪！
一聲巴掌響後，衆人的槍口即刻調轉。
“阿……”熊恩差點脫口而出。
“來，開，開啊！”祝靈曜撣掉蒼蠅，輕蔑地走過去，“這麽拙劣的假槍，你們這些小死丫子也敢掏出來拿俏？”
祝靈曜大搖大擺地點點那些人的“武器”，刀哥惱羞成怒，擡擡手，後面的人一喝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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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靈曜把桌子一踢，沖上來的冒失鬼立時被砸的踉跄後退。她跨跳過去撲到那些毒販身上，放開手腳一頓揮拳。熊恩沒想到她這麽快就開始以力服人，但也馬上醒悟過來出手協助。動亂之中，祝靈曜又找回了自己的氣場，當哀嚎和激鬥的聲音催發到一起後，一種痛快的感覺貫注了她的全身。
K姐靜靜地坐在後面最不起眼的角落裏。她若無其事地吃着甜品，在蒼蠅的伴奏中觀賞着現場的“武戲”。
祝靈曜和熊恩一個瘋野如牛，一個穩健如鷹，相互配合之下，對面頓時落了下風。本就狹小的屋子很快被稀爛的桌椅填滿，但刀哥等人仍然頑固反擊。混戰間，有一個混混竄到了K姐這邊，那個不知死的小子還想乘亂砸掉她的碗，結果身體遽然一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痛苦的嘶吼聲頓時沖破了屋頂，所有人都停了手，祝靈曜也驚愣回視。
血液像一條肥碩的蚯蚓，從那小子的胸腹處蠕動爬出。他捂着傷口哭嚎求救，然而同伴們都斂聲屏息，無人敢上前一步。
K姐的左手還握着勺子，但掩在桌下的右手卻持着一把微聲手/槍。她又舀了幾下糖水，吃完最後一口後，推碗悠悠起身。
“鬧夠了嗎？”K姐睥睨着鼻青臉腫的一夥人，含笑說道。
熊恩和祝靈曜收了手，默默退到K姐身後。
“其實我喜歡以理服人，但很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我花費口舌。”K姐吹了吹槍火，“阿斌，把錢都撿走。”
熊恩擦了把血，将灑了滿地的錢幣和貨物扔回袋中。K姐厲目直視着刀哥的眼睛，待熊恩收拾好提回來後，她拿出兩包白/粉，摔在那小半截的傷口上，然後帶着兩人強勢離去。
刀哥駭然立着，等他們一走，連忙奔過去抱起小弟的身體。那小混混在他懷裏微微喚了一句，随即就斷了氣。
這是祝靈曜第一次見K姐殺人，沒有血肉橫飛，也沒有殘虐暴怒。回車的路上，她一直在觀察K姐，K姐還是那樣淡然從容，就像一個普通的食客。但這種淡雅讓祝靈曜更加寒毛卓豎，這說明在她的心裏，殺一個人已經像折一束花一樣尋常自然了。
“阿雲，幫我清一下槍。”K姐淺笑說着，同時叫住啓車欲離的熊恩，讓他圍着南街先溜一圈。
熊恩心裏疑惑，但也依令照做。相比多嘴多舌的黃毛，他對K姐一向是避免多談。
祝靈曜拆開手/槍，眼睛卻偷瞄着窗外。她早已達到“人槍合一”的地步，即使心不在焉，手指也能自如地幹完所有活計。街道上漸漸湧出了些人氣，但出來的不是尋釁鬧事的混混，就是吸雲吐霧的道友。這些人要麽卧倒街口打着哈氣，要麽如同瘋子一樣發癫亂竄。遠遠望去，仿佛入了餓鬼之道。
祝靈曜滿腹疑雲，她不明白師父嚴密部署每個地方，為何獨獨放過了這裏？她當線人的時候去過多處打探情報，但每一處都不及南街惡劣。就連爛缸一樣的清和街，在毒品問題方面，也要遜它三分。
不覺間，手裏的槍已經清理組好。祝靈曜将其遞給K姐，而K姐的表情讓她更加狐疑。
K姐專心望着嚣張街頭的瘾君子，雙眼居然露出滿足的笑意。
祝靈曜奇怪，她是在高興自己的 “買賣”更多了嗎？可是這裏搶生意的人明顯更多，而且每一個都不是善茬。
“停下吧。”K姐接過槍對熊恩說，“我還有事，你們先回去。”
K姐下車不久，祝靈曜立即轉身扒到後窗，她發現K姐奔去的方向，好像是方才的店門。
她回去做什麽？
車子越開越遠，祝靈曜緊緊盯着K姐的背影，直至她徹底融入人群。
“阿曜，你昨天……”
熊恩想問問她昨天暈車的事，結果那丫頭全然不顧危險，推着車門就要出去。熊恩急急剎了車，一回頭，祝靈曜已經跳下跑遠了，只剩下一句話，随着疾風遙遙飄來。
“你先回去，我去買點東西，不用管我，我找得到道！”
熊恩懵在了座位上。
他相信師妹的能力，可他還是在原地等了一段時間。畢竟南街彎彎繞繞的，而祝靈曜又是第一次來，如果轉了向，這裏還有個依靠。
其實熊恩更想下去找她，他害怕她會遇上麻煩，但又害怕自己找她會引來更多的麻煩。K姐現在還在南街，即使避開了她的窺視，恐怕也避不開納森無形的眼線。
猶豫之間，時間已經分秒逝去。熊恩看了看手機，如果再不返程，他自己就要先被納森的人懷疑了。
他又向外望了幾眼，确定祝靈曜真的不會回來後，無奈地啓動了車子。
路上，熊恩以為那個少年又會半路殺出，不料途中一路通暢，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他心中默默笑笑，心想到底是個小孩子，果然沒幾天就會忘了。
可是等到他回到納森後，他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那個少年，居然找到了納森！
熊恩覺得這事情太玄幻了，可又不得不承認現實。少年一看到熊恩，立馬撲了上來，他就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他的身體。
“你認識他嗎？”黃毛拍了下少年的頭，問道。
“我不認識他！”熊恩大喊着，“就是辦事的時候遇見的，就……”
熊恩想把他扒開，但少年看着周圍一群拿刀背槍的人，抱着他更不撒手了。撕扯間，熊恩險些滾到地上。衆人看着他的窘狀，都不由得樂了起來。
“斌哥，這小挨刀的這麽喜歡你，以後你就帶着吧！”黃毛看着少年，吹着口哨陰險笑道。他想着，既然從熊恩身上找不出破綻，沒準以後，可以從這個孩子下手！
熊恩眉頭深蹙，他不明白這家夥為什麽非賴上他不可，他只覺得自己的頭迅速膨大了。
“你叫什麽名字？”熊恩無力問道。
“虎牙。”
只有看着熊恩的時候，少年眼裏的警備才會松弛下來。
熊恩左右顧盼，發現祝靈曜還沒回來。焦慮之下，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男孩的頭。少年在他的觸碰下微微一怔，随即，他爍起亮晶晶的眼睛，小心地綻出了一個笑容。
雲滄鎮派出所辦公室裏，桌上的手機上突然跳出來了一個陌生的短信。短信上寫着：K姐背後好像還有大魚，他的化名是鬼爺，兩人在泡魯達店隐秘會面……
熊鑄握着手機，眼裏掠過一絲陰異。
“他終于現身了。”男人自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