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博弈（上）

博弈（上）

“為什麽要幫我？”

“嗯？”

虎牙雙眼圓睜，正含着祝靈曜買給他的棒棒糖。

“為什麽要跟着我？”熊恩又問。

少年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是好人。”

熊恩一時語塞。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可以幫你。”虎牙鄭重看向熊恩，“斌哥，你咯是警……”

熊恩慌忙捂住他的嘴，急切往外望望。少年見他這樣，眼中的希翼更豐沛了。

“你應該回家，應該上學。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這也不是你能做的事情……”熊恩肅目勸導着。

但少年完全不聽。還未等他說完，他就起身跑開。

“反正一句話，要麽讓我跟着你幹，要麽我就死！”虎牙扔了糖棍，賭氣威脅道。

祝靈曜在納森營地裏晃悠着，眼睛忍不住眺向K姐居住的正屋。直覺告訴她，裏面肯定還藏着什麽秘密，但是她想了半天，也找不到進去的理由。苦惱中，她突然瞟見一個上供的村民。他正提着一大盒酥油燈，在正屋的門口徘徊不前。

祝靈曜的眼睛忽地一亮，她大步趕了過去，說:“你整喃？”

村民被她駭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驚退，他結結巴巴地說：“送……送燈來的，說是裏面沒油了。”

祝靈曜聞言，一把提過燈盒，說我替你送，然後不顧對方的千恩萬謝，轉身健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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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成功踏入了那個屋子。房間內，一扇陳舊的屏風，将裏面分成相反的兩個世界。一側的世界清雅幽潔，佛龛棋桌安然靜置；而在另一端的世界裏，吸毒的工具紛亂堆棄，長桌下，缺角的凳椅歪斜積塵。

這種分裂于對比中相互映襯，但在整體上，又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詭麗。

雖然之前已經來過幾次，但每次面對K姐嚴查的目光，祝靈曜根本無暇關注。如今趁着屋子主人不在，她總算能放開手腳，對着四處細細考查一番了。

佛龛的上下沒有尋到異常，她又繞過屏風，走向了後面的棋桌。棋盤上的弈子黑白有序，但白子明顯落了下風。不過祝靈曜也看不懂什麽輸贏，她只是用眼睛摳着黑白之間的“圖案”，希望能從中挖出些暗號密碼的痕跡。

就在研究的過程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煙味漸漸泛到了鼻翼，她無意嗅了兩下，心髒霎時深悸一驚。

K姐早不知從哪裏飄了出來，她靜身而立，夾着煙默默注視。看到祝靈曜回顧後，她輕聲問道:“你懂圍棋？”

“啊，不，我就是來送個燈的……”祝靈曜佯笑着解釋，“這棋盤蠻仙的，我就順便瞅兩眼了。”

K姐吸了口煙，朝她款款走近，吐出的白圈旋舞襲去，擋住了擡腳欲離的人。

“既然來了，那就陪我下一盤吧。”K姐安然落座，含笑請着她說。

“下棋？”祝靈曜兩眼一黑，連連推辭，“我在這方面就是個憨逼，你找黃毛陪你吧！”

“沒關系，随便下就行。這裏沒人有你這興趣，我一個人，也成不了局。”

K姐說着，已然收拾好了棋子。她的動作融在那個清淨的世界裏，居然游過了一絲落寞。但撇開那優柔的情态不談，祝靈曜只覺得心神悚栗。

太順了，這一路上實在是太順了！就好像是K姐看破了她的心思，故意放她進來一樣。

祝靈曜按了下兜裏的小球，盡快讓自己冷靜下來。如果這“棋局”真是給她設的，那她現在已經入局了，接下來也只能靜觀其變，想辦法破開。如果對方沒有設局，一切只是巧合的話……那這倒是個機會，說不定可以反向刺探！

祝靈曜心中一橫，幹脆應了邀請坐下。她說:“你這心态可真夠噴剛的，南街那麽多日天的同行，要是我都急瘋了，你居然還有心情下棋？”

對方聞言輕笑，仍舊若無其事。她落子回道:“換個角度看，這說明雲滄鎮的警察能力更差了。”

“雲滄鎮的條子能力還好過嗎？我看一直都是一幫憨包。”祝靈曜嗤鼻冷笑，特意誇張諷刺着。

“十幾年前的時候還是挺嚴的，沒有這麽多明面上的道友，警察還會派人打進來。”

K姐注目棋盤，又拾走一顆被包圍的白子。

“噢對！聽黃毛說，你還揪出了個紮了好幾年的。”祝靈曜觀察着對方，小心問說，“不過紮得那麽深，你咋看出來的？”

“你怎麽關心起這個來？”

“我最不會看人了，別到了哪一天，我身邊坐着個條子都不知道。” 祝靈曜漫然說着，随意扔了一個白子。

K姐沒再答話，她吸了口殘餘的煙卷，專心觀察着棋盤上的局勢。輕霧從她的指尖悄然飄來，就像那些黑棋一樣，将對手的面孔步步吞圍。

祝靈曜縮了縮鼻子，陡然覺得頭暈腦晃。久違的痛癢也重新爬上，而且比之前的那幾次更為劇烈。她擡目疑視那些漂浮的煙影，心中泛起了不安的浪潮。

明明已經過了那麽久，而且自己也做好了全面的準備，為什麽到了現在，症狀反而更加嚴重了？

祝靈曜知道精神上的瘾頭難以鏟除，但此時的感受，完全不像是那種受了勾誘的“心癢”，而是像……

不對，完全不對！這一次，她控制不住了！

“這一步別走這，走這你就死了。”

K姐說着，拈回她剛才扔下的白子，然後淡淡擡眼，看着對面迷離的人兒虛軟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