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急診
急診
——第四十名,譚思樂。
在仔細确認了一番确認不是錯覺後,譚思樂旁若無人地歡呼了一聲,“Yes!我TM太牛逼了!”
旁邊幾個成績不理想的同學不屑地嗤了一聲,要是平常他一定會怼回去,但今天心情大好,他當沒聽到,興高采烈地就往樓上跑。
在樓梯間碰到了前面的淩熠和沈星雨,他快步追上去,一手搭一個把他倆摟到臂彎裏,“哥們兒許的願望成真了!等下見到班長我非得讓他承認相信玄學是很有用的。”
“你先放開我,脖子要被你壓斷了”,沈星雨比譚思樂高半頭,被勾着脖子只能弓着走。
這個年紀的高中生對身高有很深的執念,譚思樂放開他,繼續搭着跟他一般高的淩熠,“切,長得高了不起啊,長得高,呃,循環不好!”
淩熠笑着說:“我也還算高啊,你也差不多,無差別攻擊啊你。”
三個人進了教室,譚思樂跟淩熠勾肩搭背地走在最後面,靠窗的後兩排座位還是空的,沈星雨依然選了那個最後排窗邊的座位,他其實心裏想跟淩熠同桌,如果沒有電燈泡在,以他們倆個現在的熟絡程度可以自然而然的坐在一起,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前同桌在場就變得有些尴尬了,他正在思考有沒有合适的借口可以讓淩熠坐他旁邊。
結果譚思樂幫他省去了這個麻煩,他放開淩熠,先一步坐到沈星雨旁邊的位置,指着左前方的位置對淩熠說:“學霸,快來,我們的專座,幫班長也占個位置,啊~熟悉的環境真是太好了!”
沈星雨還能說什麽嗎?
不能。
他只能在心裏默默記仇,還有剛才摟淩熠的那筆賬。
譚思樂感受到一股不知道哪來的陰森冷氣順着他的脊骨攀爬到天靈蓋,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季節無聲輪換,逐漸有黃葉飄落,秋風蕭瑟,是生命枯萎的聲音。
樹杈變得光禿,候鳥銷聲匿跡,冷意悄然襲來,寒潮将至。
全國物理競賽譚思樂也報名了,原因當然是他周圍三個學霸全參加了,不過沒進複賽,本來他是無所謂,就是其他三個人都進了,他有種莫名的被孤立感,發誓自己也要當學霸,但這個念頭也就持續了那麽幾個小時就被他忘的一幹二淨,該吃吃該玩玩,人生苦短,快樂一秒是一秒。
葉琛剛從辦公室拿到決賽名單,沈星雨和淩熠都在其中。
葉琛問:“你們都打算怎麽去臨安?高鐵還是飛機?”
“高鐵時間有點太久了,飛機好一點,你覺得呢?”淩熠問沈星雨。
沈星雨正在想題,一只手撐着腦袋,一只手轉着筆,聞聲擡頭沖淩熠笑了一下:“那就飛機。”
他都忘了還有競賽這回事,還好上一世讀工科讀到了博士,物理一直在進修,高中競賽就算是決賽也是降維打擊。
葉琛眼皮不自在的跳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一點,說:“那我們可以坐同一趟航班,剛好我家在考場附近有酒店,你們跟我一起住,免費~”
淩熠:“這不好吧。”
葉琛:“沒什麽不好的,反正房間空着也是空着。”
譚思樂眼巴巴地在旁邊看着,“你們能背着我說嗎…一周不用上學去臨安玩,還能免費住班長家的豪華酒店,我羨慕死啊!”
葉琛:“誰去玩了,我們是去比賽的好嗎?”
譚思樂:“我不管!我就是好!羨!慕!啊!”
臨安比鷺市溫度低,早晚溫差要大一點,三個人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淩熠穿得少,一出機場就打了個噴嚏,還好葉琛爸爸已經讓司機提前等着了。
葉爸爸為了讓他們住的舒服點,開了三間套房給他們。
前兩天只是報到,沒有別的安排,三個人就在臨安随便逛了逛。
正式比賽的時長是兩天,然後再隔兩天就是頒獎典禮,頒獎典禮自願出席。
平淡的日子像是一只在河邊飲水的羔羊,意外責是潛伏在遠處的野獸,随時準備出其不意地撕爛羔羊的脖頸。
第一個比賽日結束的淩晨,沈星雨被尖銳的手機鈴聲吵醒。
“請問是沈梵澄的家屬嗎?”
淩晨的電話本就足夠不尋常了,加上對方冷靜沒有溫度的聲音,不安像長潮時的海浪般不留情面的吞沒着沈星雨,“我是,請問您是?”
“我們是市醫院急救中心…”
出租車已經開上了機場高速,沈星雨的大腦依然一片空白,恐懼纏繞着他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了,鬓角出着冷汗,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此刻血色盡失的臉讓本就是冷白皮的他如夜晚游蕩在街頭的野鬼般散發着瘆人的氣息。
出租停在沈星雨面前的時候,司機被吓慘了,還以為是撞了鬼,乃至這一路都開地提心吊膽的。
“沈先生他是急性心髒衰竭,情況非常不好,家屬盡快來醫院一趟。”
這句話像是經年不散的霧霾環繞着沈星雨,想要堵住他的氣管奪走他的呼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酒店的,手裏只捏了手機和錢包,随手套了件衛衣和牛仔褲,外套也沒來得及穿,在能哈出白氣的深夜,他竟對身體上的寒冷毫無知覺。
原來死亡早就發出了預告,元宵那晚在公墓的心慌是因為嗅到了離別的味道。
次日清晨,淩熠和葉琛已經在酒店餐廳吃早餐了,沈星雨卻遲遲沒有下來。
葉琛:“不會是睡過了吧?”
“我打他電話試試,關機了…”
此刻沈星雨正在飛回鷺市的飛機上,他改簽了最早的一班飛機。
葉琛看了眼表,“時間還來得及,走吧,上去看看。”
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聲,葉琛問前臺要來了備用房卡。
沒人!
淩熠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人呢?”
葉琛:“行李還在,難不成先去考場了?”
“不可能,他不是那種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的人,不會是…遇到什麽危險了吧?”
“不會,酒店的安保很好,房間也沒有闖入的痕跡,他是自己走的,我們先去考場吧,別遲到了,我讓他們調監控看看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別擔心,這麽大個人不會有事的。”
淩熠突然開始覺得心慌頭暈,有點反胃惡心。
葉琛:“你沒事吧?臉色看着不太好啊。”
淩熠:“沒事,我們走吧。”
這學期開始,尤其因為準備競賽耗費精力,淩熠失眠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考試前十五分鐘安檢進考場,決賽考場的人并不多,雖說沈星雨不會一聲招呼不打就單獨行動,但淩熠和葉琛還是在人群裏找了一圈。
淩熠:“有嗎?”
葉琛皺着眉搖了搖頭,“難道是昨天沒發揮好,所以想棄考?他昨天回來有什麽異常嗎?”
淩熠回想了一下,“跟平時一樣啊,而且他本來也沒把這個競賽當回事,考成什麽樣他都無所謂。”
葉琛:“沒事,我讓人去找了,別多想,先顧好眼前的考試吧。”
淩熠給沈星雨又發了條消息:「看到的話回我一下,我們很擔心你。」
考場上,淩熠的注意力又渙散了,他是被物理老師寄予了拿獎的厚望和學校榮譽被迫參加的,但都到這個地步了,不論當初是因為什麽原因,他現在只想對得起自己這麽久的付出,咬着指關節讓自己勉強集中注意力思考。
熬到了考試結束,淩熠拿到手機後沒看到沈星雨回他任何消息,立刻又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
葉琛正好從另一個考場走過來,“你手怎麽了?”
“沒事,不小心磕的,有他的消息了嗎?”
“嗯,考試期間收到的,他淩晨快四點的時候在出了酒店攔了輛出租,聯系了司機說是去機場了,我剛讓我爸的秘書用了點手段查了一下他的行蹤,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謝了。”
葉琛的手機響了,“找到了,飛回鷺市了,落地直接打車去了市醫院。”
淩熠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他說:“我想改簽。”
葉琛:“現在?”
“嗯!”
葉琛:“人找到了,不用着急了呀,他回家了丢不了的,應該是有什麽急事吧,到時候幫他把行李帶回去就好了。”
淩熠眼皮跳個不停,實在放心不下,“不行,我有種很不安的感覺,我得回去。”
葉琛看到淩熠眼神裏的堅定,“那我跟你一起吧。”
淩熠:“不用,你要是想參加頒獎典禮就多呆兩天。”
“頒獎典禮無所謂,我是找個借口給自己放假,不過一個人在這也無聊,酒店住得不如家裏舒服,提前回家算了。”
淩熠幫沈星雨也收了行李,和葉琛坐了當晚的航班回鷺市,飛機落地已經十二點多了,葉琛不想讓晚上回去打擾爸媽,便沒讓司機來接,打算打車去那套家裏不住的公寓睡一晚明早再回家。
葉少爺本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順路捎淩熠一程,被淩熠拒絕了。
淩熠:“我去市醫院,不在一個方向,我自己打車就好。”
“你現在要去?都這麽晚了。”
“沒事,總覺得還是得去看看。”
葉琛看他狀态不太好,呼吸也有些急促,“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你已經幫了很多忙了,今天來回折騰太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葉琛也不強求,輕輕嘆了口氣沒再執着,“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要幫忙的話随時聯系我。”
“好,多謝。”
沈星雨從淩晨接到電話後就一刻也沒敢耽擱,趕到醫院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下了車他徑直奔向急診。
“您好,找沈梵澄,淩晨送來搶救的”,沈星雨上氣不接下氣。
值班護士查了一下記錄:“前面直走左拐。”
搶救室門口,沈星雨向醫生了解情況:“我外公…沈梵澄,他怎麽樣了?”
醫生:“病人是加班的時候被同事送來的,早前還有些意識,他自己簽了病危通知書,不久之後就陷入了昏迷,我們正在全力搶救。”
沈星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他坐在急診室外,醫生讓他交費辦手續他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似的連軸轉。
這不是沈星雨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死亡在向自己逼近,他無處躲藏甚至能聞到死亡的味道,那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惡臭,無論是27歲還是17歲,面對死亡同樣不知所措,大腦完全處于宕機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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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也是高二的時候,沈星雨叛逆地要堅持自己的喜愛,他報了藝考班,他要走藝術生那條路。
“你能找到喜歡的事這件事本身就非常珍貴了,所以你一定不要埋沒它放棄它,正視自己的熱愛十分難能可貴!”
因為淩熠的這句話,他做出了選擇,無論沈梵澄如何反對他都不改。
就這樣僵持到高三,他和淩熠談戀愛的事被人曝光。
他向沈梵澄坦白,但出乎意料的,外公對于他早戀,喜歡男生這件事沒有特別的反感,到底是高知,思想不保守。
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沈星雨和淩熠在一起之後變得不聽話,竟然背着自己報了藝考。
他把沈星雨鎖在家裏不讓他出門,硬生生錯過藝考,任憑淩熠在家門外祈求和道歉,他都無動于衷。
沈星雨最後一次嘗試的結局又是争吵,但這一次,沈梵澄突發腦溢血,情況危急,還好搶救及時,撿回一條命,自此沈星雨放棄抵抗,老老實實參加高考,最後和淩熠一起考進A大讀工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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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醫生說:“沈梵澄的家屬請進來一下。”
被叫進急救室一般不是什麽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