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謠言

謠言

又是一年春三月。

淩熠背對着黑板懶洋洋地趴在沈星雨空蕩蕩的課桌上,他不喜歡鷺市的春天,總覺得有粉塵粘在呼吸道上很不舒服,而且很困。

譚思樂剛坐下就看到他手上纏的繃帶,“你怎麽又挂彩了???不是上周才拆了腳踝固定器嗎?這次又是什麽情況?”

淩熠晃晃手,“周末去跳傘,落地沒站穩,手撐了下地,就這樣了,只是點擦傷而已,過兩天就好了,我媽非要帶我去醫院包紮。”

譚思樂:“靠,不愧是國際奧賽拿金獎的人,狗逼的高三生活過得跟度假似的!”

沈星雨離開後,淩熠雖然在按時服藥和心理治療的幫助下沒有再出現情緒崩潰,但他卻覺得心裏好像空了一塊,變得遲鈍和麻木,好像身上套了一層保鮮膜,把他和外界的一切都隔離開了。

有天他一時興起去蹦極,跳下去的那一瞬間,血液倒流,失重感占據了整個身體,一切都被抛在了腦後,他享受這樣的刺激和危險,短暫的麻痹讓他體會到了久違的心跳加速。

沈星雨跟他說:“我做的每一個選擇,經歷的每一天最終塑造了我的意義”,所以他開始不斷嘗試新的東西。

上學期他去學了沖浪,快年底的時候和葉琛去新加坡參加了奧賽拿了金獎,寒假跟淩書安去北方滑雪扭傷了腳,戴了一個多月的保持器,剛恢複就又去跳傘傷到了手。

他去做自己不曾做過的冒險的事,讓自己不要變成一具失去感覺的行屍走肉。

藥物無法阻擋深入骨髓的東西,有些人留下的痕跡太過深刻,任何外力都無法沖淡,盡管他們經常分享彼此的生活,當然都抹掉了自己經歷的不愉快的部分,思念還是愈演愈烈。

淩熠每天穿着沈星雨落在他家的校服,總會趴在那張空蕩的書桌上發呆。

譚思樂奇怪過他的校服怎麽感覺變大了點,還調侃他是半個新同桌。

8000公裏外的倫敦,洛雯的教授好友很喜歡沈星雨的繪畫風格想做他的導師,并且在他滿十八歲之後就提供了在自己的工作室實習的機會,只要沈星雨通過預科的課程就可以毫無意外的進入倫藝成為他的學生。

适應了陌生的國家,熬過了四點天黑的冬令時,見過了人生中的第一場雪,一切都在軌道上平穩的運行着。

只是思念常常會無端而起,某天公寓管理員修剪了樓下的草坪,清新的草香瞬間把他拉回了跟淩熠一起在學校的日子,那天的草坪也是剛被修剪過,等着迎接即将到來的春天,只是聞到了相似的味道而已,那些蟄伏的記憶便如決堤的洪流般傾瀉而出。

一中的高三是沒有體育課的,每天都是高考科目兩節連成一起的大課,壓抑了太久,最近有很多男生總是趁着自習課偷偷去操場打籃球,管都管不住,高三年級組索性給他們安排了和娛樂性質的籃球賽,每天下午那節自習課進行。

就是為了讓他們過把瘾,不想拖得時間太長,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淘汰賽,八個班抽簽決定對手,三輪就可以結束。

葉琛在參賽名單上看到了淩熠,轉頭問他:“你手包着繃帶還參加?”

淩熠:“沒事,皮外傷而已。”

譚思樂在後面說:“聽說文科實驗班的球隊是仁彥和他那狗腿子兄弟,可別讓我遇到他們,不然頭給他們打歪。”

淩熠:“仁彥跟你有什麽仇?”

譚思樂:“你還真是一點八卦都不聽啊,他們人品簡直差到令人發指。”

仁彥妥妥的渣男相,換對象比換衣服還快,名聲在整個年級都爛到爆,比他更差勁的是他那個狐朋狗友,壞心眼多到不行,兩個人除了成績看得過去,其他一言難盡。

仁彥最近盯上了南知意,她平常不怎麽出頭,存在感不高,所以仁彥直到前段時間才注意到她,心說同班這麽久竟然沒發現她長得還挺漂亮的,有種初戀的感覺,結果追了一個來月都沒成功,一個月都夠他換四個對象了,心裏不服,要杠到底,結果十分狗血地真動了心。

仁彥發現南知意對男生基本上都是愛答不理的,唯獨碰見淩熠會笑會主動打招呼,而且這不是第一次自己想追的女生對淩熠笑臉相迎,他心理很不平衡,對付情敵他一般都是挖對方的黑歷史,可淩熠哪有什麽黑歷史,洛雯和淩書安兩個人三觀一個比一正,淩熠更是青出于藍。

狗友來自南知意的初中但不是一個班的,加上她停藥之後病态的肥胖消了下去,整個人煥然一新,他并沒有認出來。

損友出損招,狗友手機裏還存着之前不知道從什麽路子搞來的裸|照,他拿給仁彥看:“這還是初中一朋友發我的,我們年級一胖妹,你可以把淩熠的臉用AI換到那個按着她的人身上,然後發到學校論壇上,說他私生活混亂不就解決了?這樣就不會再有女生喜歡他了,連男的都不會有了。”

“這不好吧”,仁彥不是覺得這是不對地,只是單純的怕鬧大了不好收場。

狗友:“反正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要不要做你自己看着辦,畢竟是你追妹子,哥們兒只能幫你到這了。”

兩個實驗班在半決賽的時候抽到了彼此,比賽開始前,南知意在操場上遇到了淩熠,看到他手上有傷,關心了一下,兩個人聊了兩句,被仁彥看在眼裏,他心裏有股無處發洩的火。

淩熠很有運動天賦,籃球他雖然打的少,但技術不賴。

仁彥防不住淩熠,本想自信的在南知意面前耍帥,結果風頭全被情敵搶了,而且南知意一直在看淩熠,他就玩陰的偷偷搞起了小動作,因為不夠明目張膽,裁判沒有判罰。

譚思樂的脾氣屬于一點就着,被撞了幾次之後,忍無可忍刀:“你TM輸不起就別玩,球品跟人品一樣髒!”

“你MD你說什麽?”仁彥因為當着女生的面被這樣說而惱羞成怒。

譚思樂:“說你TM惡心!哪說錯了?”

“NMD!”仁彥說着就揮拳打向譚思樂。

譚思樂沒想到他會動手,堪堪躲開,但不備之下還是被仁彥壓在地上掐住了脖子。

一切發生得太快,剩下的人一看這邊打起來了,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都想為自己的班級出頭,添火的拉架的在混亂中打做一團。

淩熠離得近,前因後果都看在眼裏,他拉住仁彥要往譚思樂臉上招呼的拳頭。

仁彥回頭怒聲道:“滾!”

淩熠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只是有些運動過後的喘息,“是你先犯規的,松開他。”

仁彥咬着牙說:“你幹淨你清高,誰比得過你啊?”

譚思樂的額頭因為呼吸困難而青筋暴起,淩熠拽住仁彥的後領突然發力把人拽開狼狽的後仰在地,“跟我有什麽關系?”

空氣瞬間灌入肺裏,譚思樂嗆得直咳嗽。

“MD”,仁彥啐了一口,無法接受自己的難堪,處理這種情況他的腦回路就是讓別人更丢臉,于是鬼使神差喊了句:“淩熠嫖|娼!”

淩熠:“?”

此等炸裂發言一出,這下所有人都停手了。

譚思樂第一個站出來反駁:“你TM在狗叫什麽?”

然後這才有人跟着說:“就是啊,怎麽可能?”

“不信自己看”,仁彥把那張PS後的照片拿出來,“平常那副好學生嘴臉都是裝出來的,私下多髒只有他自己知道!”

照片一出,議論聲四起。

淩熠當然認得照片裏的女主,在警局作證的時候看到過,他無法辯駁,他不可能把女孩子推到前面。

——

沈梵澄去世前一年。

實驗班教室裏人已經到了七七八八了,葉琛每天都是家裏司機接送,趕在不早不晚的時間到學校。

“班長~專門給你買的,嘿嘿!”譚思樂拎着豆腐腦借花獻佛地獻着殷勤。

葉琛眉尾一挑,打量着譚思樂,“喲,這麽好心?”

葉琛坐在座位上,盡管譚思樂是處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他還是在葉琛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壓下沒了胡說八道的自信,随機改了話術,“哎呀…好吧,其實是學霸和我同桌買的,不過我拎了一路,也是有苦勞的嘛~”

葉琛知道他的花花腸子,這樣一定是有求于他,“又想讓我幫你打掩護,裝病逃掉晚上的語文自習?”

譚思樂擺擺手,“沒沒沒!這次還真不是!就是…政治課你坐直點幫我擋擋呗,我昨天睡得晚,偷偷打會盹,好班長,風流倜傥,玉樹臨風,一表人材的葉大少爺!求你了~”

葉琛本來想着拒絕譚思樂的無理要求,但頃刻間他又改了主意,逗弄這個人一定很好玩,他看着譚思樂,食指彎曲,骨節在嘴唇上輕輕磕了兩下,眼裏萌生幾分不易察覺的戲谑,壞笑到:“行啊,小事兒”,嘴上是這麽說的,心裏卻在偷偷盤算等會趁他睡熟就把腰弓下去,讓譚思樂的睡姿一覽無餘地暴露出來,政治老師最讨厭他的課被當成補覺課了。

譚思樂為了趁早吃上飯是一路跑來的,沈星雨和淩熠被他丢在後面。

葉琛對姍姍來遲的淩熠和沈星雨道了聲謝。

上課鈴響之前,葉琛突然想起件事,側過身問:“對了,你們覺得南知意怎麽樣?”

譚思樂的八卦雷達啓動,飯也不吃了,“你要追她啊?”

葉琛白了他一眼,“追你個頭,黎老師前兩天找我,說南知意最近的表現有些奇怪,遲到的次數有點多,還總是一副草木皆兵的樣子,但她什麽也沒問出來,就想着讓我問問,說是同學之間可能好說話一點,但我連話都沒跟她說過,估計還不如黎老師能問出來的多,這讓我怎麽辦?”

南知意執意要做班裏的透明人,她十分內向,成績在試驗班也不算出衆,不管是課間還是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她總是喜歡一個人默默地待着。

但她的樣貌卻不那麽低調,生的十分白淨,五官小巧精致,臉蛋線條圓潤,是在高中男生心裏非常受歡迎的那挂,剛開學就被幾個男生送過情書。

她似乎非常抵觸被人接近,同意或是拒絕都不表态一味逃避裝看不見,在得不到任何回應之後,追求者們覺得她性格實在不讨喜,便也不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慢慢地,她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以至于同學們有時直接忽略這個人的存在也不會覺得有任何奇怪。

譚思樂嘴裏吃着東西,含糊的說:“之前我@#%&”

葉琛扶額有些無語,“咽下去再說!”

譚思樂聽話地咽了食物,“剛開學沒多久我人還沒認全,但她長得蠻好看的嘛我就有印象,有次我在路上遇到她,我一看新同學,就興沖沖從後面跑過去跟她打招呼,當時我就是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然後她好像受了很大驚吓似的…就這麽跑了,她竟然直接就跑了!我直接就懵逼了,我有這麽吓人嗎???怎麽說我也長了張花花公子的臉,從小到大也沒少收過情書巧克力什麽的,想不通想不通,大概是被我帥到害羞逃跑了吧!”

“…” 葉琛白眼要翻到後腦勺了,想把豆腐腦扣他頭上。

譚思樂對自己還是非常有信心的,他并不把葉琛的白眼放在心裏,“唔,反正呢,當時我沒當回事,不過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奇怪,她好像是在害怕什麽人似的,或者說是很怕我當時的舉動。”

淩熠:“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可能是有過什麽不好的經歷,這些事如果她不願意敞開心扉地說,任何人打着為她好的旗號逼她說,都會對她造成傷害。”

“也是”,葉琛咬着勺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得找個合适的機會。”

一中附近有個早市,往一中有條近道,只有學生會走,不過能早起去早市買早飯的學生少得可憐,近道上有一條小岔路,這條岔路很窄,兩邊被居民樓夾着,外牆上爬滿了茂盛的爬牆虎,路的盡頭是道圍牆,即便是白天巷子裏也是暗昏昏的,幾乎不會有人對這裏投來多餘的目光。

葉琛說完南知意的事沒過幾天,淩熠和沈星雨剛從早市買了好吃的往學校走。

淩熠:“你聽,是不是有女生在哭?”

沈星雨仔細聽了一耳朵,的确有哭聲,那哭聲裏還夾雜着争執。

沈星雨:“應該在前面巷子裏。”

兩個人剛走到巷子口,沈星雨還沒反應過來,胸前就被塞了個東西。

淩熠把書包丢給他已經沖進了巷子裏。

“喂!”沈星雨心裏暗罵一句,“靠!會打架嗎就往裏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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