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歲
新歲
Wilson第二天就提交了辭呈,他沒有再企圖鑽任何空子,畢竟性騷擾如果被捅出去,除了法律的制裁,還要接受社會性死亡。
他并不是華而不實的花瓶,左右逢源和真才實學讓他這麽多年在職場混的如魚得水,直到在沈星雨這裏碰了釘子。
沈星雨來工作室的第一天,Wilson就看出了他喜歡男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淩熠,沈星雨不會喜歡任何人,什麽性別都一樣。
英俊有品位,安靜話少,經濟條件也很好,剛成年還很單純。
以自己在gay圈混跡多年沒有一次失過手的經驗來看,這一次他勢在必得。
結果在沈星雨眼裏,Wilson像是個詐騙電話的客服,在第一句問好的時候,不知所以地禮貌回複,然而多說兩句,就會當成瘟疫一般避之不及,他從沒如此受挫過。
沈星雨是個自我意識很強的人,這是他的成長環境造成的,如果一個人能給予的愛可以被定量的話,沈星雨連平均水平都達不到,他僅有的那些感情都傾注在淩熠身上了,收不回來也沒有多餘的分給別人,Wilson一旦越過禮貌的社交距離,沈星雨就會覺得很煩自然沒有什麽好臉給他。
Wilson接受不了的除了自己狩獵生涯第一次滑鐵盧以外,還有那個平常不茍言笑的大老板竟然跟沈星雨那麽親密。
Steve看重沈星雨不只是因為洛雯把他當半個兒子,更因為他極高的藝術天分時常能創造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亮點。
将這些不滿徹底變為妒忌的的引線就是讓沈星雨賺到第一桶金的那個項目。
那時項目臨近交付,甲方還是各種不滿挑刺兒,進度停滞不前大家都很焦灼,Steve正是這時候把沈星雨放進了那個項目裏,初生牛犢沒有那麽多畏手畏腳的束縛,大膽的改動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讓甲方非常滿意。
當所有人都是真心實意地贊賞這個年輕人的時候,Wilson的心理卻十分別扭的擰巴着,不是因為他獲得了關注,而是因為他配得上這些關注,一個經驗少的可憐的菜鳥新人确确實實地碾壓了他,而他要獲得這一切則需要時間和數量的堆積,沈星雨就和曾經踐踏過他的那些人一樣令人不适。
為什麽,憑什麽。
Wilson從小喜歡女裝,他認同自己的生理性別,但他的性格和別人眼裏這個性別應有的性格完全相反。
他出生在小鎮,人們思想開放的程度要低很多,因此直到在倫敦上大學工作站穩腳跟之前,他都是在別人高高在上的凝視中度過的,這讓他的性格開始變得陰暗和扭曲。
為了能讓自己過得不那麽艱難,不擇手段成為了他達到目的的首選方案,在更開放和包容的環境中生活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他,只是讓他學會了隐藏。
人是極其複雜的生物,生活在一個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裏,适應環境是本能,環境複雜多變,所以人性也經不起考驗。
貪婪存在于人類的DNA中,想要得到更多本身并沒有錯,但用錯誤的方法種下的因結出的惡果總會反噬到自己身上。
為期三十天的離職通知期裏,Wilson難得地保持低調,他用陪爸媽搬去南半球當借口,搪塞了所有來八卦他和關心他的人。
他也絞盡腦汁與沈星雨不經意的擦肩試探他的态度,然而對方出奇的平靜,就像是那晚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Wilson甚至恍惚懷疑過那是不是一個夢。
事出反常必有妖,Wilson是這麽想的,他嘗試讨好過,而沈星雨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疏離的禮貌。
Wilson抱着紙箱在路邊打車,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工作了多年的地方,他從沒想過是用這種方式與讓他在倫敦得以立足的工作告別的,“Anyways, I have kissed his ass for this long, what more could he expect from me Fuck the stupid job, fuck you all!”(随便吧,我拍了他這麽久馬屁太還想要什麽,qtmdsb工作,qnmd所有人)
臨近聖誕和新年,四點出頭天就黑透了,街道上到處都是濃重的節日氛圍,牛津街人頭攢動,天使燈明暗交替,倫敦一改往日的沉悶,變得像個對盛大節日滿懷期的懵懂孩子。
淩熠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去年被沈星雨打包帶去了Tahiti錯過了倫敦新年煙火,今年沈星雨選的所有暖和的旅行目的地都被他拒絕了。
沈星雨怕他在外面凍着,本想定泰晤士河邊頂層帶陽臺的酒店房間,能看到煙火還不用人擠人不用挨凍,淩熠也拒絕了。
煙花秀零點才正式開始,但需要提前三到四個小時入場,正值隆冬,即便有樂隊帶着大家蹦迪,露天呆在外面幾個小時也會凍透的。
沈星雨攥着淩熠冰涼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裏,“你說你明明那麽怕冷,還非要在外面挨凍。”
淩熠:“過年就是要熱鬧,我不是還喝了好多姜茶嗎,不會感冒的。”
沈星雨:“那是姜茶不是仙丹,你看看你手多涼。”
淩熠:“你手機是不是震了?”
沈星雨:“你的借口找得真是越來越敷衍了…”
沈星雨羽絨服的口袋有兩層,外層是帶拉鏈的,下面一層是側面開口裏面帶絨的,淩熠的手在上面緊貼着外層口袋,環境音太亂,音響也在震,他又仔細确認了一下,的确是手機震動,“真的有人給你打電話。”
沈星雨覺得莫名其妙的,誰會在放假還是跨年夜給他打電話,接起電話還沒開口問是誰,就…不用問了。
Wilson蹲在小巷子的垃圾箱後,“What the fuck…”,有腳步聲路過,他強壓下情緒小聲說:“What the fuck did you do”(你tm幹了什麽)
聽着電話那頭的慌亂聲音,和此起彼伏的警笛聲,沈星雨輕蔑地笑了一聲:“Good evening too, Wilson.”(晚上好)
Wilson:“You son of bitch. You turned me in I thought we had a deal!”(nmd你告發我,我們不是說好了那事翻篇了)
沈星雨:“I’m quite confused now. Where does that come from”(我有點不懂了,這話是從哪來的)
Wilson:“I quitted my job because of you. Wasn’t that enough”(我都因為你丢了工作還不夠嗎)
沈星雨:“I didn’t tell Steve what you did so I think we are even on that part. Speaking of the harassment, isn’t that illegal Plus, my boyfriend wasn’t happy about your behavior either. The only reason I waited until you left is because I don’t want to get Steve into trouble since you were his employee and if you were convicted as a suspect would definitely derogate his reputation.”(我沒有告訴Steve你動我電腦的事就扯平了,說到性騷擾,那不是違法的嗎,另外我男朋友對你的做法不是很開心,我等了這麽久報警的唯一原因是不想讓你以工作室的員工身份被抓,給Steve添麻煩損害他的名譽)
沈星雨的聽筒裏像是在演警匪片,雜亂的腳步,對講機裏的人聲,以及高亢的警笛和一聲悶響。
大本鐘的分針轉到了零點前的最後一個刻度,警察發現了逃竄的Wilson,他被按在圍堵他的警車引擎蓋上,手被反铐在身後,手機掉在地上電話還沒斷,他絕望地罵着,“Bastard. You son of bitch. Fuck…I will never let you go! I will never fucking let you off…”(我不會放過你的,髒話髒話髒話)
沈星雨挂電話前輕聲留下了句,“Good luck and happy new year.”(那就祝你好運,還有新年快樂咯)
無人機在大本鐘身側組成了新年倒計時。
“Ten!”
“Nigh!”
…周圍的人群都在激動地數秒。
“Four!”
淩熠:“沈星雨。”
“Three!”
淩熠:“我還有好多個新年想跟你一起過。”
“Two!”
淩熠:“我愛你。”
“One!”
淩熠:“新年快樂!”
第一顆煙花在天際炸響。
淩熠在沈星雨耳邊的輕聲呢喃蓋過了震耳欲聾的禮炮與歡呼。
“新年快樂,我好愛你。”沈星雨吻上那冰涼的軟唇。
沈星雨忽然被一陣冰涼刺中神經,他擡起左手,中指被套上了一枚光潔的鉑金戒指,淩熠正笑着看着他,那笑顏映在沈星雨眼中,是煙火的光輝也蓋不住的耀眼。
他們在人群中擁吻,所有的紛擾都與他們無關。
沈星雨的戒指內圈刻着的不是我愛你,而是一句西班牙語No puedo vivir sin tí----不能沒有你,這句話在淩熠的心裏比我愛你的分量要更重一些。
而淩熠自己的那只,只刻了沈星雨名字的拼音。
這是…
上一世沈星雨最後收到的戒指,一模一樣!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呼之欲出,他複盤了一下這一世所有的偏差,都在試圖避開上一世造成悲劇的誘因。
所以,淩熠聽到了他許下的最後一個生日願望,原來想要重來一次的并且努力改變了結局走向的人不止一個。
原來我們都在奔向彼此。
沈星雨抱住淩熠在他耳邊說:“我也不能沒有你。”
淩熠瞳孔皺縮,“你怎麽…”
沈星雨并沒有摘下戒指看,淩熠費解為什麽他會知道裏面的字。
“你告訴我的。”
淩熠的心底閃過一絲——感覺,言語無表達,清晰又飄渺。
“我好像…不是第一愛上你。”
沈星雨的呼吸停滞了幾秒,帶着哽咽的腔調,“是!你從未停止過愛我。”
泰晤士河沿岸因為交通管制攔不到出租,出來的時候也沒有開車,兩個人在視野最好的最前排,跟着散場的人群出來時公交地鐵都擠不上去,離家不遠索性走回去。
到家都快三點了,洗完熱水澡出來,沈星雨煮了紅參茶驅寒,看到淩熠端着杯子的手在顫,“還冷嗎?”
淩熠:“不冷啊。”
“你手在抖”,沈星雨摸了摸淩熠的手,不涼,又摸了摸額頭也不燙,“是不是難受了?”
淩熠搖頭否認到:“沒有。”
沈星雨:“你根本就不會說謊,聽話,我們去看心理醫生好不好?”
淩熠開始耍賴了,把兩個人的杯子都放到茶幾上,勾着沈星雨的脖子堵上了他的嘴,“真沒有。”
沈星雨在淩熠強勢的吻裏插空說:“不要等春天了,我不想你難受,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我會陪着你不讓你一個人的好不好?”
淩熠含糊地應着把人往床上帶。
淩熠想把沈星雨稅服了好不去看醫生。
沈星雨想把淩熠稅服了讓他跟自己去看醫生。
沈星雨輕輕撕咬着淩熠的唇瓣:“什麽時候這張嘴也能坦誠一點呢?”
淩熠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不要了…不要了…”
沈星雨含着小淩熠勾了勾舌頭,“Lier.”(騙子)
在外面玩了那麽久,又被好一頓折騰,淩熠累得睡着了,沈星雨乖乖善後就像以前的無數次那樣。
沈星雨最近忙着工作,的确有些忽略掉了淩熠的心理狀況,他不放心的趁淩熠睡着檢查了一下。
沒添新傷,只有自己留下的痕跡。
說來有趣,沈星雨的身上通常要精彩得多,好多咬痕,大多集中在肩膀,都是淩熠下意識咬得,肩膀的位置最順嘴了,手指根部純屬自己放進淩熠嘴裏自找的。
淩熠身上只有被吻過的紅痕,不是用力吸出來的,而是因為淩熠白,皮膚薄,稍微吻得重一點就會留下花瓣似的痕跡,沈星雨舍不得弄傷他一點。
淩熠睡得并不安穩,沈星雨從背後把他圈進懷裏,那皺着的眉頭才松開些。
清晨,沈星雨在半睡半醒間覺得懷裏抱了個篩糠,他很快就清醒了。
淩熠出着冷汗渾身都在抖,沈星雨叫了好幾遍才把他叫醒。
沈星雨焦急地問:“哪裏難受?你跟我說,哪裏難受?哪裏痛?”
淩熠的眼睛很艱難的聚焦,虛弱地說:“不知道…哪裏都痛…好難受…我好難受…救救我…求你…”
沈星雨很快穿好了衣服,要去衣櫃裏拿身柔軟舒适暖和的衣服給淩熠穿,短暫分開的時間裏,淩熠一直在含糊不清地喃喃着,“別走…別離開我…別丢下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沈星雨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換衣服,回應着淩熠的每一句神智不清的胡話,“我在,我不離開,我不會丢下你,除了你身邊我哪都不去”,換好衣服抱着人上了車直奔急診。
淩熠在鎮靜劑的作用下終于安靜地睡了過去,臉上沒什麽血色看得沈星雨十分揪心。
醫生詢問了淩熠的病史,開了些含有鎮定的成分的藥劑以解燃眉之急。
這是焦慮症造成的生理應激反應,在自以為不值得注意的蛛絲馬跡裏蓄力,然後突如其來的發作。
沈星雨的難受難以言喻,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焦慮症用盡全力折磨淩熠的樣子,他恨自己只能無能為力地看着淩熠難受,他寧願受罪的是自己。
為什麽在你身上的偏偏是無法治愈的那種呢?
你說每一次發作都是靠想着我撐下來的,可當我親眼看見你這樣,我才發現我根本無法想象,你得有多難過,才熬過了那些跟我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痛苦。
你太勇敢了,寶寶。
不要再一個人面對那些痛苦了,我在這,你不用那麽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