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合法
合法
葉落秋黃的時候,多了虧沈星雨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陪伴,淩熠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加上持續的治療,焦慮症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美中不足的是之前切開氣管插管留下的傷口雖然已經痊愈,但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道無法自愈的疤痕,淩熠很不喜歡那道傷疤,不好看而且代表了段不好的故事,除了洗澡以外的時間都是用醫用膠布貼着。
淩熠今天的課結束的比沈星雨早,他等沈星雨下課和他在半下午的時候一起吃了午飯,然後沈星雨去了工作室,他自己先回了家。
倫敦入秋很快,沒有什麽秋老虎,天亮的時間也很短,早晚都空氣都彌漫着濕潤的寒露。
沈星雨回來的時候外面早已亮起滿街的霓虹,身上還帶着寒氣,淩熠怕冷,家裏很早就開了暖氣,沈星雨手裏剛裱好的畫的玻璃封層上瞬間起了層薄霧,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把身上的衛衣脫了只剩件單薄的短袖。
淩熠抱着電腦窩在客廳的懶人沙發裏,正經椅子坐久了他會腰痛,眼鏡嚴絲合縫的架在高挺筆直的鼻梁上,鏡片反射着屏幕上的光擋住了那雙寶石般獨一無二的眼睛,頭上戴着耳機沒聽到開門聲。
家裏一盞燈都沒有開,只有壁爐的火光閃爍,映在他白而不冷的臉上,像是初雪後陽光明媚的午後。
沈星雨輕手輕腳的,怕吓到專心的淩熠。
淩熠總算在餘光裏看到了走過來的沈星雨,摘了耳機,“你回來啦!我都沒聽到聲音。”
被發現了沈星雨索性大步走過來,笑着親了一口淩熠的額頭,“這麽專心幹嘛呢?也不開燈。”
淩熠摘了眼鏡,他長舒了一口氣,“今年的博士申請開放了,我要是不想gap就得現在申請,PS,CV,面試,還有亂七八糟的材料每個學校每個專業都不一樣,本來暑假就該開始準備的,結果全浪費在醫院了,一邊忙着上課寫作業一邊準備申請,我的腦袋亂糟糟的,好累啊。”
沈星雨順手把淩熠卸下來的裝備全都挪到一邊,“要抱抱嗎?”
“嗯”,淩熠張開雙手,讓沈星雨趴在自己身上,他把臉埋進沈星雨的頸窩,融化在沈星雨的味道裏。
沈星雨溫熱的手蓋在淩熠的發心,“下午去染頭發了?”
淩熠:“漂得淡了一點,剛好路過理發店,想說反正回來也沒人就去了。”
淩熠的頭發已經長回了本來的灰棕色,他把頭發剪短了一點,只漂了一遍,灰調還保留着只是棕色變淡了顯出點綠色,配上天然卷看起來很像性格溫和的毛絨小動物。
沈星雨:“襯得你的眼睛更好看了。”
“我…覺得不安”,淩熠在沈星雨的氣息裏完全松懈了下來,他低聲說:“害怕,不甘心,我也不知道,我解釋不清楚,總覺得要是沒有我自己搞出來的插曲就不用這麽倉促了。”
沈星雨:“即使gap也沒關系啊,人生那麽長,不用總是安排的滿滿當當,你随時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你想讀博士并且最終你也讀了,那至于什麽時候讀沒有區別的。”
淩熠:“可是你的事業已經有了成就,要是想繼續讀書Steve也願意直接做你的博導,我不想落在後面無所事事地享受你的成果。”
沈星雨:“你幫我做了那麽多,用到的那些建模和程序很多都是你熬了無數個夜才做出來的,你把我的設計變得鮮活立體,賦予了它們生命,我的成果有一半都是屬于你的,怎麽能說你只是享受呢?你也不用跟我比較,或者是和任何人比較,誰也不是一步就能抵達終點,你要給自己成長的時間。”
這段時間沈星雨沒少和那些商場老油條爾虞我詐,涉及利益的談判沒有一場是一帆風順的。
淩熠沒出聲,沈星雨撐起身和淩熠對視,“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再說了你有多聰明我還不知道嗎?即便時間倉促也難不倒你,我相信的。”
淩熠總是能在沈星雨那裏得到慰藉,溺在這片溫柔裏,從筋骨到皮膚由內而外的松弛感讓他下意識伸了個懶腰,仰頭露出白皙勻稱的脖子,細嫩的皮膚在膠布的摩擦下加重了血色。
沈星雨的手指點了點膠布的邊緣,“不遮了吧,都紅了。”
淩熠不自在地用手擋住,“不好看…”
沈星雨:“乖,撕了吧,看得我心疼。”
淩熠聽不了沈星雨這樣說話,就算心裏依然拒絕,行動卻很聽話地揭掉了膠布,他用手擋着,別開臉不看沈星雨。
接着手忽然被外力強制挪開,脖子被溫熱的氣流撩撥地發癢,過電似的麻感傳遍整個身體,心跳都變得虛浮了起來。
沈星雨拖着淩熠的頸椎吻上了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怎麽會不好看呢?這是你掙紮着努力活下來的痕跡,很美。”
淩熠低喘着說:“不用安慰我。”
“我沒有”,沈星雨不喜歡這樣的自輕,心裏起了些火氣,把淩熠拎起來翻過身跪趴在懶人沙發上,“別跟我頂嘴。”
淩熠被沈星雨的掰着臉,在他不留情面着侵略自己唇齒的吻裏暈頭轉向,“別…別在這裏,弄髒了不好洗。”
沈星雨為了讓淩熠躺的舒服點,沙發上專門鋪了一層柔軟的羊絨軟墊,這材質哪裏都好就是髒了得拿出去幹洗很麻煩,而且有些污漬沾上就算幹洗也未必能恢複出廠設置。
沈星雨才不管,“髒了買新的。”
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睡着的,昨晚的記憶戛然而止在一片混亂裏,淩熠再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沈星雨做好飯來叫淩熠起床的時候,淩熠正把自己密不透風地裹在在羽絨被裏。
沈星雨:“吃飯啦。”
淩熠不做聲,把被子掖得更緊了。
沈星雨被鼓鼓囊囊的被子和縮成一團的淩熠戳中了萌點,躺上床連人帶被子一起抱着,“怎麽啦?”
一個賭氣的聲音悶悶地傳來,“腰疼。”
沈星雨:“我錯了。”
淩熠:“我都求饒了…”
沈星雨:“你那是求饒嗎?”
淩熠掙了兩下沒掙脫,沈星雨也不急,沒一會被子裏的氧氣濃度變低,二氧化碳堆積,淩熠迫于無奈露出腦袋,臉因為悶熱和缺氧白裏透紅。
沈星雨支着腦袋看着這出可愛的鬧劇,随手拿着手機打開前置對着淩熠,“你覺得臉紅成這樣的求饒有說服力嗎?”
淩熠透過屏幕看到後面那個賤賤的壞笑,羞惱地用被子蒙住沈星雨,翻身騎在他身上。
沈星雨:“你家暴我。”
淩熠脫口而出:“反家暴法不保護你。”
“…”身下忽然沒了動靜,淩熠正在着沉默裏不知所措時,聽到沈星雨被抽了底氣似的說:“我會擁有這些合法權益嗎?”
“什麽?”淩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沒什麽,先吃飯吧,要冷掉了”,沈星雨并不是不想結婚,他要是想得先做到萬事俱備,只是剛才聽淩熠說到反家暴法一時腦熱随口問了一句。
淩熠刷牙洗臉的時候後知後覺,“他剛剛的意思是...結婚...嗎?”
誰都不想和對方分開,但也正是因為這份深愛所以有了各種沒來由的顧慮和不自信,看似順其自然的界限也變得難以跨越。
入秋後,沈星雨一直在為和某個高奢品牌合作的項目做準備。
這場的主題是“藏在色彩裏的野獸”,靈感來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象征主義作品,舍棄了輪廓的限制,色彩張揚大膽,筆觸自由不羁,用簡潔的線條和熱烈的色彩渲染強大的生命力,無拘無束自由奔放,以表達自我為目的,風格華麗追求跳脫傳統。
There are always flowers for those who want to see them.
心存見花之欲,眼得盛開之情。
因為有媒體拍照,沈星雨穿着品牌方提供的衣服,頭發染了橙色全部後梳,保留了原生的毛躁和紋理感,寬松緞面墨綠西裝貼身而穿,露出胸前冷白的皮膚,皮毛拼接的廓型冬裝在西裝外敞着,腳踩硬質漆皮帶金屬裝飾的馬丁靴從拖地的褲腳開衩處顯露出來,純銀質地的半臉面罩挂在耳朵上,镂空的線條包裹着下巴和口鼻,那是被禁锢的野性。
淩熠作為伴侶出席,他在一旁聽沈星雨接受采訪,他覺得沈星雨似乎有哪裏不一樣,聲音裏好像有了明顯的抑揚頓挫,眼睛裏也有了閃動地光點,在熱愛面前,他變得敏銳而細致,熱情且自信。
容光煥發,淩熠想,這是沈星雨本就該擁有的,他應該在自己熱愛的領域裏閃閃發光。
十二月中旬的某天,結束了本科生涯的倒數第二個學期,沈星雨現在算是工作室的領導層之一,他的工作時間和地點很靈活,學期結束他的聖誕假期也就正式開始。
淩熠一大早就要出門,沈星雨問:“面試不是中午嗎,你這麽早就出去?”
淩熠今天本來就是要去見一個博導,但左右不需要這麽早出門赴約,他臉上寫着我有秘密但我就不告訴你,“我…出去辦點事。”
沈星雨疑惑地看着他,“你瞞着我幹什麽了?”
淩熠笑而不答:“下午我面試完來接你,我們直接去機場。”
沈星雨這下徹底摸不着頭腦了,“機場?去哪裏?”
“先不告訴你”,淩熠出門前轉身親了親沈星雨,“乖乖等我。”
沈星雨不滿這個蜻蜓點水的吻,把人拽回來吻了個徹底才放淩熠出門,“早點回來。”
晚上23:00飛機降落在挪威的特羅姆瑟,冰封萬裏,入眼都是聖潔的積雪,仿若童話裏建于極寒之地的冰雪王國。
出機場前兩個人換上了更厚的衣服,在停車場找到了淩熠提前租好的車。
沈星雨:“你累了一天,我開吧,酒店地址給我。”
淩熠:“我開,我們不去酒店。”
沈星雨:“不去酒店,去追極光嗎?”
淩熠:“嗯!”
沈星雨:“可是今天雲層看起來有點厚诶。”
淩熠:“預報說會有爆發,碰碰運氣。”
沈星雨:“冷嗎?怎麽聲音都發抖了?暖氣開得很足啊。”
淩熠:“有點兒,不過沒事。”
其實一點也不冷,是緊張和激動,因為淩熠丢了一枚硬幣出去,結果還未塵埃落定。
轎車穿梭在雙車道的公路上,幽深山谷和原始森林在公路兩側不斷交替,沒有路燈但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有積雪的夜晚是柔和明亮的。
追極光的方向有很多加上北歐的人口密度很低,一路上也沒遇到過往車輛,像是行駛在一顆完全陌生的純白星球。
過了零時,厚重的雲層漸漸散開,天上繁星浩如煙海,那星星點點閃爍着的倔強似乎想要努力照亮高緯度幽暗的長夜。
開到與芬蘭交界的地方,一道似雲又似霧的白色拖尾出現在了夜空,沒過多久,細長的飄帶開始變寬,跳動,顏色也加深了許多,晶瑩剔透的綠終于舍得顯山露水,那綠色的頂端顏色還在不斷加重,變成了鮮亮的正紅,像是披上了華貴的絲綢喜服。
淩熠把車停在路邊,腳下的積雪沒過了腳踝,踩上去嘎吱作響十分柔軟,又驚又喜地對身後的沈星雨說:“你看!紅色的!我們遇到罕見的了!”
沈星雨總覺得淩熠今天有點不正常,有股說不上來的亢奮,“中世紀的歐洲神話故事裏有個黎明女神叫Aurora,據說極光是她去見心愛之人時乘坐的馬車留下的拖尾,所以人們傳說一起看過極光就會獲得永恒的愛情。”
“永恒的愛情啊”,淩熠停了腳步,“其實,我今天和自己打了個賭。”
沈星雨:“賭了什麽?”
淩熠:“賭如果今天真的能看到極光,我就告訴你一件事。”
沈星雨因為那呼之欲出卻不可名狀的來自未知的不安而草木皆兵,“什麽事?”
淩熠的身體脫離神經中樞的控制,肌肉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我,我還記得你那天說過的話。”
沈星雨:“?”
“你問我,你能不能擁有那些合法權益”,淩熠尴尬的笑了笑呼出口氣,“真要做起來比我想象的難好多啊。”
沈星雨好像猜到了他要做什麽,黑暗裏的瞳孔驟然縮小,“你不會是…”
“我想讓你享有所有的合法權利!”淩熠緊張地顫聲用更快的語速打斷他,“我想向你做那個無論生老病死都不分開的承諾,紅色極光做見證,永不反悔!”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