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家N
回家N
陽光沒有窗簾的遮擋肆無忌憚地照在路辰臉上，他皺了下眉擡起一只胳膊擋臉，手背碰到眼角，是濕的。
他常夢到小時候，和顧北扉初相識，他們相依為命的那些年，往往醒來枕頭都是濕的，細究細節，又想不起來。
刺眼的光照得路辰心煩，他翻了個身抱着頭繼續睡，卻在不經意間眯起眼睛看見趴在跟前的老劉。
他沒看錯，确實是老劉，他們班主任，此刻正推着眼鏡趴在他旁邊。
路辰還未完全清醒，他揉着眼睛緩神，換了個姿勢躺平。
“還睡呢？早自習都快下課了！”
老劉的暴怒聲在耳邊響起，她離得太近，幾乎就是對着耳朵在喊，路辰一個激靈睜開眼，煩躁地搓了搓耳朵。
“知道了，耳膜穿孔了。”
他睡在辦公室教師午休用的折疊床上，身上披着顧北扉的外套。
“小顧說罰你抄了十遍課文，你也沒有任何怨言通宵完成了，看在你誠心悔過的份上，我就不罰你了，之前的事揭過，以後別再給我惹事了！”老劉說。
沒有任何怨言。
誠心悔過。
路辰勾唇笑了一聲，“哦。”
“飯在桌上，你哥讓你吃完再去上早自習。”老劉說完，拿起課本出門。
路辰又躺回去，腦袋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他将外套提起來掩了半張臉，鼻子貼在衣服內裏嗅了嗅，顧北扉身上的味道，真他媽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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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顧北扉沒有噴香水的習慣，但他身上的味道總是很幹淨，淡淡的茶香味。
像午後曬着陽光，歪着腦袋悠閑搖曳的小白花，不仔細聞聞不出來，細聞又很上頭。
路辰将衣服蒙在臉上，鼻子湊近貼在上面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想象抱着他哥的後背，嘴唇貼在他幹淨的頸側，手下的皮膚應該是滑膩柔韌的......
“你在幹什麽？”顧北扉萬年不變的冷淡調調在頭頂響起，路辰渾身一滞。
他猛地将衣服一掀，看見顧北扉站在辦公桌前整理試卷。
“你什麽時候來的？”路辰不尴不尬地問了一句，隐隐感覺到不對勁了，他把衣服往下拉了拉，有些欲蓋彌彰。
“吃飯，去上早自習。”顧北扉把桌上保着溫的包子扔給他。
“知道了。”
路辰嘟囔一句原地坐着，也不動，也不吃，衣服被他夾在腰側。
顧北扉盯着他看了幾秒，一把将衣服抽走，“給我壓褶了！”
抽得猝不及防，路辰來不及擋，夏季校服薄而透，身上的變化凸出又明顯，就這樣毫無遮擋地映入顧北扉眼底。
路辰耳根子泛紅，氣急敗壞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麽？你沒有？”
顧北扉好像有一絲驚訝，被路辰瞪完又覺得有些好笑，他抿了下唇，将試卷整理好出門，轉身離開時輕飄飄地扔下一句，“再晚點，太陽都下去了。”
直到顧北扉走出辦公室路辰才反應過來他在嘲笑自己，那張好死不死的帥臉上帶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操！”路辰罵了一句。
清晨走廊裏書聲琅琅，尤其他們這一屆準高三，大部分人已經投入到高考總複習的緊張氛圍中了。
只有一個人邁着閑散的步伐從走廊一頭逛到另一頭，一手打着石膏，一手提着一袋包子，校服外套甩在肩上，像大佬遛街，步伐嚣張。
一邊吃一邊走進教室後門，報告沒打，甚至連擡頭看一眼講臺都沒有。
“路辰，出去吃完再進來。”顧北扉說。
教室一圈游，路辰轉了一圈後門進去後門出，拖着長腔應他：“好——”
班裏傳出一陣笑聲。
幾個包子吃到下課，別班同學路過一班門口和路辰打招呼。
“路哥，罰站呢？”陳健說。
“吃飯呢！”路辰說。
過會兒又來一個，“路哥，罰站呢？”
“吃飯呢，吃飯！”路辰捏了一個包子向他示意。
何可希從後門出來，路過他身邊時，“辰兒，吃......”
“罰站，對，罰站，老子又被顧北扉那孫子罰了！”路辰自暴自棄道。
何可希咳了兩聲，路辰順着她的目光微微側頭，發現顧北扉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了。
“進去吧。”顧北扉說。
路辰看都沒看他，從他身側擦肩而過。
“辰辰......”顧北扉叫住他，“今晚跟我回家。”
路辰腳步一滞，停止了片刻，“知道了。”
進教室後，留下何可希一人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緩緩張開了嘴巴。
“他是你哥？？？！！！”
何可希下巴快掉地上去，路辰擡手幫她把嘴閉上，“是，沒有血緣關系。”
“那你倆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嗎？家族恩怨？血海深仇？”
“我知道了是重組家庭！你媽媽和他爸爸在一起了，然後你們兩個互不對付，各種作對？”
何可希看着路辰奇怪的表情，停頓了一下，“還是你爸爸和他媽媽在一起了？”
路辰：“......？”
“難道是真假少爺？你本來是富家子弟，二十年前抱錯了，你在農村過得很凄慘，現在找回生父母一雪前恥？”
何可希一拍手，“我知道了！他是養子！區區一個養子居然要和你争家産，早些年你出車禍失憶了，現在好不容易想起來.......他是為了你才來我們學校！”
“停停停！”路辰打斷她，朝她腦袋上拍了一下，“什麽玩意，多學習，少看劇！”
“說這麽多都沒猜對一個？”何可希問。
“沒有！”路辰無語，“任何家庭糾葛都沒有，他是孤兒我也是孤兒，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就這樣。”
“喔～”何可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互相救贖，這梗我也熟。”
路辰：“......”
“哇！相依為命，一塊長大，多麽絕美的社會主義兄弟情！”何可希感慨道，突然趴到路辰跟前，“是兄弟情吧？沒變質吧？”
路辰突然心梗了一下，将目光移開，“瞎說什麽呢。”
“所以，你為什麽處處跟他作對啊？”何可希問。
“不知道。”路辰抓了抓頭發，“看他不爽。”
顧北扉昨天晚上那一番話，路辰說不動容是假的。
原本他都已經想好了，先搬出來，高三這一年肯定很忙，等上大學再考一個遠一點的地方，這樣常年累月不回家，感情自然就淡了。
幾年後，他可能會在某個忙裏偷閑的下午接到顧北扉的電話，得知他要結婚的消息，也可以做到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替他開心，心甘情願地祝福他。
再以後，不管他結不結婚，喜歡男的還是女的，總之顧北扉有了一個家，或許還會有個可愛的小孩軟乎乎地喊他叔叔，路辰會帶他去買糖吃。
他看着小孩長大，看着顧北扉和他的法定妻子相伴到老，兩個人相互依偎，互相愛戀，至死不渝。
而路辰只是逢年過節去顧北扉家看望一下大哥，聊一聊家長裏短，給孩子塞一些壓歲錢。
數十年後，鬓發斑白的兩個老頭一塊兒遛彎，推着輪椅曬太陽，感慨這匆匆幾十年歲月，然後在某個天光大好的早晨，帶着滿臉褶子與微笑與世長辭。
到那時路辰可能會說吧，哥，我曾經很愛你，很愛很愛......
也可能不會說。
他會守着這個秘密到另一個世界。
如果死後可以轉換性別，路辰一定隐瞞身份去勾搭他，和他在陰間做一對鬼魂眷侶，了卻此生夙願，這一世忍耐也算值。
可是萬事開頭難，路辰沒想到離家三個月竟然這麽難熬。
他每一天都在想顧北扉，白天想晚上想做夢想，自十歲那年被顧北扉救走以後，他們幾乎從未分離。
忍一忍過去就好了，路辰每次都這樣咬牙告訴自己，可是顧北扉又出現了，自作主張跑來他們學校，不經同意擅自将路辰歸為己有。
“我們一輩子都分不開。”
路辰心頭泛酸，顧北扉的一輩子有多長，路辰想和他一起到老到死，只有他們兩個人，顧北扉能懂嗎？
東西收拾好從何可希家地下室搬出去，嘴硬心軟的人再怎麽鐵石心腸，身體是誠實的，行為騙不了人，至少騙不了自己。
就當下來說，路辰還是沒辦法想象，沒有顧北扉的生活會是什麽樣。
顧北扉站在門口等他，路辰從樓道裏走出來，何可希在他耳邊小聲道：“你跟你哥和好了？”
路辰撇了下嘴，“暫時吧。”
顧北扉自然地接過路辰的大包，很有家長風範地對何可希微微颔首，“抱歉，這幾個月給你添麻煩了。”
何可希愣愣地盯着顧北扉，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麻煩學長，不麻煩！”
與何可希道別後，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辰一把将顧北扉手裏的包搶走，“你這又唱的哪一出？”
顧北扉疑惑的眸子看向他。
“何可希是我女朋友，你還真當你是我家長了？”路辰笑道。
言外之意在嘲笑他以家人的身份向外人道歉，實則誰近誰遠分不清。
顧北扉有些吃驚，慢慢地臉上表情有些僵硬，雖然面容差別不大，但路辰知道他生氣了。
“你交個女朋友就不跟哥近了嗎？還是說我在你心裏自始至終都是外人？”顧北扉一字一句都像鈍刀，在路辰心口上狠狠地剌口子。
路辰笑不出來了，深吸一口氣看着顧北扉，一言不發。
好疼。
可又怪誰呢，誰叫他先刺的。
顧北扉看了他一會兒，沒有等到希望的解釋，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了。
路辰落在他後面，兩個人距離越拉越大，他望着顧北扉一個人在街邊形單影只的背影。
好想上前抱住他。
可路辰只是“啧”了一聲将目光移開，望向街邊夕陽，深吸一口氣壓下鼻間的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