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希兒
希兒
夜色微涼，入冬後天色幹燥，不見雨雪，只是寒氣逼人，夜裏更甚。
何可希和顧北扉漫步在小區花園裏，冬季道路兩旁樹木枝幹光禿禿的，唯有臘梅在牆角，淩寒獨自開。
“他經常給我說你們的事情，他說如果沒有你，他七歲那年就在雪地裏凍死了，或者十歲那年死在行李箱裏......”
“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們兩個的關系，早就超脫了太多，甚至尋常家庭有血緣的兄弟，也不抵你們。”
何可希摘了一朵臘梅花，捏在指尖旋轉，“上學期春寒料峭時，一天傍晚，辰兒突然把我叫出來，我出來後看見他一個人坐在路牙石上哭，你猜發生了什麽？”
顧北扉：“什麽？”
“他說，他養的花敗了，養了十來年，被人摘走了。”何可希微微笑着，“哥哥知道他養的花嗎？”
顧北扉微怔，路辰從不養什麽花。
“那天晚上，他搬去我家地下室，在一間幾平米滿是雜物的小屋住了三個月，他坐在路邊哭的那一天，是你帶蕭潔回家的第一天。”何可希說。
何可希一字一句砸在顧北扉心頭，都像是擰住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攪割，連帶着皮肉都在疼。
原來那三個月他住在何可希家的地下室，可他明明告訴顧北扉，他在談戀愛，和何可希住在一起。
“三個月後你去附中實習，他對你惡語相向，處處針對，甚至想和你斷絕關系，可你一句‘我們一輩子都分不開’，他又動搖了，他收拾好東西從我家搬出去，回家又見到了蕭潔，于是他想了個法子氣你。”
何可希調出手機視頻，裏面有一個小電影，點擊播放，手機傳來一陣喘，下載時間顯示在六月中旬某天晚上八點半。
“那天晚上你隔着門板聽到的聲音，不是我，哥哥，我不是路辰的女朋友，我們從未在一起過。”何可希說。
顧北扉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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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告訴我，他愛一個人，很愛很愛，沒有人比他更懂愛一個人......”顧北扉說着說着沒了下文，眼底是掩不住的震驚。
“所以你覺得他愛的人，是我嗎？”何可希笑起來。
時間回到幾天前。
“辰兒，或許你可以給我講一講......”何可希實在看不下去了。
“講什麽？”路辰擡頭。
“講你和你養了十幾年的小白花的故事。”何可希說。
路辰一臉震驚地望着她。
何可希勾唇輕笑，“你瞞不住我的，辰兒，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喜歡你哥，是想談戀愛的那種喜歡。”
路辰愣愣地望着她，良久沒有說話。
這還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思告訴別人。
“說了又能怎麽樣，不還是一樣難受。”路辰說。
“說不定希兒可以将你的思念傳達呢！”何可希說。
路辰眯起眼睛看她，“希兒是誰？”
“希兒是風兒的雅稱，希兒會将你的愛戀化作冬天的暖風......”
“能不能說人話？”路辰說。
“你說不說！”何可希抽了他一下。
“說什麽，說我暗戀他這麽多年？你當我是小女生啊，還傾訴心事？太傻逼了！”路辰不屑。
“你說嘛！你快說！”何可希道，不然希兒就帶不到了。
“說說說。”路辰投降，“我喜歡他，我喜歡顧北扉，從很小就喜歡，真正察覺到是在初二那年......”
“等等，我拿紙記一下。”何可希說着從桌洞裏抽出一張紙。
“記幹什麽？”路辰問。
“你管我，說你的。”何可希說。
“其實可能更早，只是我以前不知道，我從七歲，或者五歲，很小的時候，就想讓他當我媳婦......”
“慢着......”何可希可能耳朵有點不舒服沒聽清，“誰當誰媳婦？！”
“我哥當我媳婦啊！”路辰理所當然道。
何可希愣住了，半響才開口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可以當他媳婦。”
路辰也愣住了，仔細思索一番搖搖頭，“沒可能。”
想了一下又強調道：“絕無可能！”
天啦嚕！何可希要瘋了，她站錯了！
“怎麽了，還聽不聽？”路辰說。
“聽聽，你說。”何可希重新鎮定下來，“他說什麽，‘我們一輩子不分開’，你才從我家搬出去的。”
她邊念邊寫，在紙上一點點記下來。
直到記完何可希才告訴他，“你哥其實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他想跟你在一起。”
路辰笑起來，“對啊，我哥當然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會喜歡他直到他結婚，生娃，娃再生娃......”
......
“所以，你現在相信了嗎哥哥？”何可希看着顧北扉的眼睛認真道，“你必須要相信，辰兒從小到大，這麽多年，只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
“不是因為你是他哥，是因為你是顧北扉，他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叫顧北扉，從很小的時候就愛上了，他一個人藏着掖着這個見不得光的心思，在你身邊小心翼翼這麽多年，所以他喜怒無常，被你的一舉一動牽着走，也時常控制不了情緒，都是因為你。”
“哥哥，你女朋友換得實在太頻繁了，換誰誰受得了，他會吃醋，他會瘋的啊，他看着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都可以接近你，只有他不能，所以他想逃離你，想和你斷絕關系，甚至後來任由寇崇他們出言侮辱你......”
何可希一通話說完，将手中的紙塞進顧北扉手裏，“以上所有都是他自己說的原話，你看看吧。”
希兒将愛戀傳達到了。
直到何可希走出小區，顧北扉還是愣在原地回不過神，一切都像一場夢。
手中的白紙展開，是何可希相當潦草的筆錄，上面清楚地寫着路辰的口述。
“我這麽多年，只喜歡過一個人，就是顧北扉，不是因為他是我哥，是因為他是顧北扉，我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叫顧北扉，從很小的時候就愛上了，我一個人藏着掖着這個見不得光的心思，在他身邊小心翼翼這麽多年......”
不知道為什麽，顧北扉好像可以想象得到路辰說這番話時的表情，應該是相當溫柔的，他會望着遠方，将眉眼間的鋒利收起來，露出他最柔軟的一面。
或許那一刻會有陽光從窗外落進來，在他的瞳孔外圈鍍上一層金邊，細碎的閃光照進顧北扉心底，仿佛初見他時，深陷囹圄的小孩，依然展翅翺翔，帶着神明般的溫暖撲向他，救贖他。
一瞬間各種零碎的片段湧上心頭。
“我愛上了一個不可能的人。”
“哥，你以後要是結婚了怎麽辦？”
“沒有人比我更懂愛一個人。”
“我每天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腦海裏描繪他的樣貌，每天睡覺前的最後一件事是在想他的笑容。”
“我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在一起一輩子，想每天親吻他，晚上睡覺時在他的耳邊呢喃，告訴他我愛他......”
餐桌上二人對峙，路辰莫名其妙的煩躁和突然發笑，“笑我傻.....”
街邊路燈打下，映在他閃着淚光的眸中，轉瞬即逝，路辰坐在路牙石上，摸着顧北扉的臉頰，勾勾唇扯出一個笑，“算啦！”
聲控燈滅下來，路辰湊過來吻他，被顧北扉推開，“是哥哥。”
他笑起來，“我知道啊！”
蕭潔各種明裏暗裏的暗示——
“你弟...是敏感外人，還是敏感嫂子啊？”
“看來你談戀愛，你弟也嫉妒。”
“雙向嫉妒。”
路辰經常對他說“我愛你”，顧北扉卻從來都以為是弟弟對哥哥的愛。
“哥，你愛我嗎？”
“哥，抱抱我......我愛你......”
“就是......我愛你啊，很愛很愛。”
還有那一句路辰從小到大不知道用玩笑的方式說了多少遍的話。
“匪子哥，要不你長大給我當媳婦吧！”
“那你長大做我媳婦兒嗎？”
“哥哥長大給我做媳婦吧！”
“小娘子，給爺笑一個！”
“你給我當媳婦嗎？你看，你又不當，你要是當，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
直到這一刻，顧北扉才醒悟，他恨自己怎麽會這麽遲鈍。
那晚的風很涼，顧北扉一路跑回家，身上都帶了汗意。
剛好路辰從學校回來，在樓下花壇望見顧北扉火急火燎的身影。
“哥！”路辰喊了他一聲。
出口的熱氣在寒冷的冬日氤氲成白霧散落在周遭空氣裏。
顧北扉轉向他，眼底一片紅。
是凍得嗎？還是他哭了？
路辰分辨不清。
他只知道他哥轉頭看向他的那一剎，他好像明白了一個詞，叫做一眼萬年。
仿佛一下回到了五歲那年，路辰初見顧北扉時，那朵亭亭玉立的小白花，栽在淤泥裏，周遭是破敗的環境，嘈雜混亂的街市，他在門口被姨媽痛打。
顧北扉也是這樣轉頭看他。
只不過那時他的目光一片空白，而現在，盡管裹着寒風，卻盡是熾熱。
這一刻路辰明白了，他愛上他哥，是注定的，從初見時就注定了。
不是什麽日久生情，羁絆深重。
從他們初遇開始，就注定是兩個一世糾纏的靈魂，注定兩顆心緊緊相貼，輾轉反側，抵死纏綿。
路辰有些悲憫地想道，他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停止愛顧北扉，他會愛顧北扉，到心髒停止那一刻。
顧北扉沖了過來，裹着一身寒氣卻熱烈地撲向他，将他緊緊擁在懷中。
“辰辰，我愛你！”他脫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路辰的心髒猛烈跳動。
巧了，他剛才看見他的時候想說的也是這一句。
“我也愛你，哥。”路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