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黑色的邁巴赫行駛在車流中,車身反射着日光,線條流暢。
車內,秦銘淵坐在後座上,手肘撐着車窗,指尖支在下巴上,側臉看着車外快速駛過的景物。
他剛剛跟合作方吃過午餐,喝了兩杯紅酒,身上帶着淡淡的酒香,或許是因為兩分酒意,一雙淩厲的眼睛多些霧色,看起來溫和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副駕上的周揚也不敢随随便便轉頭去跟自家老板搭話,老老實實的坐着,只偶爾在手機上回一下工作信息。
前面遇到了路口,信號燈亮起紅色,行駛中的車停下來,他垂着眼專心打字。
“周揚。”
老板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的時候他吓得指尖一抖,唯恐對方誤會自己在開小差,張嘴想解釋,“秦總,我沒……”
“下午什麽行程?”秦銘淵沒管他想說什麽,視線依舊落在窗外,盯着路邊的廣告牌。
周揚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詢問卡了一下,反應過來趕緊回答,“四點鐘還有一個會議要開。”
秦銘淵垂眸看了眼腕上的表,“兩個小時,足夠了。”
周揚疑惑,正想問問什麽足夠了就跟後視鏡裏跟老板對上視線,下意識的噤聲。
“過了路口找地方停一下。”秦銘淵也沒有多解釋,吩咐完就繼續看窗外了。
司機應了一聲,同時随着轉綠的燈光踩下油門,車身滑了出去。
在路邊找了位置停穩,秦銘淵打開車門邁下去,理了下衣服上因為坐車産生的皺褶,他轉頭看向正要跟着下來的助理,“你先回公司,之後讓司機來接我。”
“啊?”門推到一半的周揚停下動作,看着老板不容拒絕的臉,到底沒敢問他要去哪裏,重新縮回車裏坐好。
目送着邁巴赫離開,秦銘淵轉身走向剛才看到的展館,路邊廣告牌上寫着美術展的具體信息,一周的展覽,包括今天在內,六點鐘才結束。
看畫展是秦銘淵為數不多的小愛好,跟着爺爺養成的習慣。
他雖然不會畫畫,但每次去看畫展的時候總會覺得很平靜,那種感覺讓他覺得舒适。
久而久之,不管是心情好還是不好,有機會他都會去看一看,偶爾也會買一兩幅順眼的作品回家。
“叮”的一聲電梯門滑開,秦銘淵擡腿跨出去,黑色的大衣罩在西裝外面,走路時衣擺略微揚起,襯的他身形修長很惹眼,周圍不少人的視線都不經意間掃過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注視,目不斜視的穿過走廊,行至展會門口淡定的走進去。
裏面的空間很大,裝修風格很有藝術感,人算不上少,卻很安靜,交談的時候都是湊近了壓低聲音。
秦銘淵很享受這種沉靜的氛圍,将手抄進大衣口袋裏,走向一側的牆邊,擡眼觀看被裝裱過的作品。
一整排牆面上挂了不少畫作,他逐一看過去,腳步很輕緩。
這次展會上展覽的都是新人作品,因為不屬于同一位畫師,畫作的風格并不統一,一圈看下來,有些抽象有些寫實,倒是能滿足不同人的喜好品味。
秦銘淵沒有什麽偏好,看畫主要憑眼緣,看得上的他願意為其多花點錢,看不上的在他眼裏就是廢紙一張。
愛的極愛,厭的極厭,爺爺說過很多次這是他性格上的缺點,做為生意人,永遠不能暴露自己的喜好,給對手擊破自己的機會。
後來,他連吃飯的時候都學會了每樣都嘗兩口,臉上永遠都是一副寡淡的神情,爺爺對此非常滿意。
其實直到對方去世都不知道,秦銘淵從來都沒有什麽改變,他只學會了一樣東西,那就是隐藏。
不能說的話放在心裏說,不能喜歡的東西擺到自己的房子裏去,面對讨厭的人也能面不改色,從臉上看不出半點端倪,只在心裏将對方挑剔的體無完膚。
“你好先生,請問你對我的畫感興趣嗎?”
或許是他思緒飄遠,在一幅畫前面停留的太久了,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走到他身邊,他的頭發到脖子,微卷,穿着一件駝色夾克,下身是一條破洞牛仔褲,打扮的很時髦。
“我可以跟你聊聊創作靈感跟見解。”
他在說話的時候秦銘淵看了眼跟前的畫,是一幅抽象作品,淩亂的線條跟形狀堆砌在一起,看不出什麽藝術氣息,只讓他覺得眼暈,皺皺眉,“不用。”
他沒有再搭理對方的意思,邁開腿走開。
展會上所有作品的畫師一般情況下都會到場,尤其是這種還沒有太大名氣的新人展會,他們可以借此露露臉,也可以為自己的畫作找到買家。
藝術家并不是全都脫俗的,在追求美與夢的同時也要想想怎麽生存,畫作無疑是最好的商品,遇上了有緣的看客,說不定能賣個更好的價錢。
身邊這個锲而不舍跟上秦銘淵的青年顯然就是其中之一,畢竟他從頭到腳都透着名貴兩個字。
“這幅的意境或許是有點難理解,我在展會中還有其他的作品,先生要不要看看?”青年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跟看畫一樣毒辣,他應該能跟這個氣質不俗的男人談一場生意。
秦銘淵停下腳步,青年的眼神亮了亮,他沒有看對方,視線落在牆面的一幅畫上。
畫面并不複雜,是一個漆黑的小房間,字面意義上的黑,他甚至懷疑畫者是不是用掉了一整管黑色的顏料來鋪展這種濃郁。
黑色的正中間是一扇不大的窗戶,光線從外面透進來,在地上留下一小片光斑,窗外能看到蔥郁的樹影。
是一幅明暗對比十分強烈的作品,就這樣挂在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有些人從這裏經過或許都注意不到。
見他的視線落在別人的畫作上,青年跟着掃了眼,很不屑的撇了下嘴角,擡手環在胸前,“這畫的意境看起來一般般,太普通了,構圖也不完美,應該是個完全的新人作……”
“你很吵。”秦銘淵總算願意分給對方一個眼神,心裏很不耐,“你是産品推銷員嗎?”
青年愣了下,神情有些扭曲,顯然是覺得受到了羞辱,臉色難看的扭頭走開,嘴裏不屑的念道:“原來是個不懂藝術的俗人!”
秦銘淵不在意他有多麽的憤怒,回頭又看向那幅畫,目光巡了幾圈,落在邊角的落款上,思妤。
像是個女人的名字,他緩慢的眨了下眼,有點好奇,對方是以什麽樣的心境畫下了這幅畫。
“您喜歡這幅畫嗎?”
身邊響起詢問的聲音,秦銘淵轉頭,一個大概三十歲左右,穿着一身灰色正裝的女人站在兩步遠的位置。
他沒有說話,以為對方是這幅畫的作者,跟剛剛的青年一樣要和自己推銷作品,直到視線下移,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
女人任他打量,露出很得體的笑容,“需要我幫您介紹一下嗎?”
秦銘淵不置可否的揚了下眉梢,轉頭又看向那副畫。
知道他這是默許的意思,女人又靠近了半步,開口道:“這幅畫其實很少有人感興趣,它的構圖過于簡單,意境幾乎一目了然,許多崇尚深刻思想的客人對它都算不上欣賞,而且它的寓意雖然美好,但畫面太黯淡,色彩太單一,大多數人不喜歡。”
“一目了然?”秦銘淵微側頭看她。
“是的,黑暗裏的光。”女人擡手虛放在畫前,示意那道光線,“心中有光,就算置身黑暗也不會懼怕,這是大多數人的見解。”
秦銘淵安靜的聽她把話說完,很難得的勾唇笑了下,“我倒是覺得正好相反。”
被困守在漆黑的陰暗空間裏,看得見光卻抓不住光,比空無一物更可怕。
“什麽?”
他的聲音不大,女人沒有聽清,疑惑的問了句。
秦銘淵沒跟她解釋,神情恢複平靜無波,“我想見一見這幅畫的作者。”
“很抱歉,”女人卻搖了搖頭,“思妤的畫作是全權交給展會代理的,他沒來現場,您可能沒辦法見到他了。”
秦銘淵有點意外,年輕無名的畫師向來珍惜每一次機會,這樣無所謂的倒是很難得,有點意思,“那展會上還有她別的作品嗎?”
女人又搖頭表示歉意,“只有這一幅。”
這次秦銘淵不覺得驚訝了,也不是很在意,本來也只是随口一提,“那這幅畫可以購買嗎?”
女人這次笑着點頭,“這是當然的,需要現在為您包起來嗎,還是您想再看看其它作品?”
“先包起來吧。”秦銘淵擡腕看了眼時間,剛過三點,時間還算充裕,有了一個有趣的收獲,他心情不錯。
女人戴上手套将畫取下來帶去打包,他走開在周圍又看了一圈,還遠遠見到了之前那個青年,他這次似乎找到了能“欣賞”藝術的人,兩個人聊的很投機。
秦銘淵沒有往那邊走,轉頭去了另一個方向,口袋裏的手機這個時候震起來,停下腳掏出來。
啧,不耐的舔了舔後槽牙,怎麽又是這位陰魂不散的主角。
按下接聽放在耳邊,聲音比臉色更冷漠,“喂。”
“銘淵哥,我試上李導的戲了!”對面的人顯然沒有感受到他的情緒,聲音很興奮。
選不上他才要覺得奇怪,秦銘淵在牆柱邊極有設計感的凳子上坐下,冷靜道:“恭喜。”
“這次多虧了銘淵哥,要不是你,我怎麽會有機會去試李導的戲,真的太感謝你了。”年輕人的聲音活潑又開朗,感激的話很真誠。
秦銘淵的臉上沒有半點波動,只在心裏盤算着角色已經定了,對方跟主角攻遇上的時間也快了。
對于他來說可喜可賀,但在小說中對原身來說卻是虐心的開始。
沒等他這邊說什麽,雲悅纖又接着道:“之前本來說要請銘淵哥吃飯的,暫時可能沒時間了,劇組那邊比較急,收拾收拾明天就要進組,真的很抱歉。”
不必抱歉,最好待在劇組跟主角攻相親相愛不要出來了,秦銘淵百無聊賴的将目光落在對面的畫上,嘴裏道:“沒關系,有的是機會。”
“銘淵哥……”聊完了喜事,電話那邊的人有點猶豫,停頓了很久才道:“我爸爸那邊說……”
“先生,您的畫包好了,現在去付款嗎?”适時出現的工作人員讓電話裏的聲音停了停,秦銘淵頓時心情很好的微揚眉,毫不猶豫的道:“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挂了。”
說完不等對方反應,立刻按斷了通話,随手将電話放進口袋。
看他點頭,女人提着裝畫的紙袋走在前面帶他去付款。
秦銘淵手插在口袋裏跟在人身後,心中思索着兩位主角見面後應該才是這本書劇情的正式展開,他這個配角的存在感會瞬間減弱。
原身在這次拍攝期間去探過幾次班,但為了不讓雲悅纖傳出被金主包養的傳聞給他添麻煩,他甚至沒有跟對方說,只是很低調的在遠處看了人幾眼。
因此他見到了兩位主角之間的互動,察覺出什麽,心情黯淡了好長時間。
愚蠢的無藥可救,秦銘淵對此嗤之以鼻,自己只想趁此機會跟人徹底劃開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