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昨天下了一場雨,早上起來A市的空氣都還是濕黏的,糊在人身上又冷又潮,很不痛快。
秦銘淵照常出門,多加了一條圍巾在脖子上,半遮了冷硬的下颌線,面容看起來柔和了不少。
車開出地庫,外面的天色還是陰沉沉的,看起來好像随時要再下一場雨,他皺了皺眉,心情不算美麗,他一貫不喜歡下雨天。
出來前接了個電話,周揚打來的,當時他那邊的聲音有點雜亂,周揚的聲音也發虛。
對方打電話來是請假的,說是路上出了場不大不小的車禍,人沒什麽事,就是慣性讓他在車窗上磕了腦袋,可能有點腦震蕩,暈的厲害。
超速撞過來那輛車上的司機比較嚴重,他違規駕駛沒系安全帶,撞的頭破血流的,當場就暈了過去,救護車剛到,這會兒正要送去醫院。
導航裏輸入的是醫院的位置,秦銘淵跟着語音打着方向盤換了條路,怎麽說也是自己的随身助理,又是在上班路上出的事,他身為老板總不能放着不管。
到達醫院樓下停好車,他又打了個電話詢問對方的位置,說是正要去做腦部ct檢查,好像情況還蠻嚴重的,路上吐了兩回。
挂上電話下車,秦銘淵又撥了個電話去公司那邊,交代其它助理先處理工作。
他對這邊的醫院不熟悉,到了一樓大廳跟工作人員詢問了具體樓層位置,按照指示去乘電梯。
很意外,他遇上了個熟人。
雲裴。
對方大概也是在等電梯,安安靜靜的坐在輪椅上,旁邊站着個臉生的中年男人。
腳步沒停走過去站定,看了眼已經被按亮的電梯上行鍵,他收回視線又去看輪椅上的青年。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視線,雲裴擡頭看過來,對上他的目光也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神情。
秦銘淵更是沒有什麽被抓包的尴尬,很淡定的對人點點頭打招呼,雲裴也點了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打破沉靜的是那個中年男人的電話鈴聲,他連忙掏出來側身接聽,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連應了幾聲是。
挂斷電話,他有點猶豫的看向雲裴,試探道:“少爺,夫人說她的車送修了,讓我接她去商場,你這邊……”
聽到這樣的話,雲裴依舊是一臉淡然的神色,也沒有為難對方,應了一聲讓他去。
中年人松了口氣,說自己送完人馬上回來接他,腳步匆匆的捏着電話離開了。目睹全程的秦銘淵覺得挺可笑,心道雲家雖然算不上什麽上流豪門,但也不至于落魄到全家只有兩輛車代步吧。
電梯到達樓層,金屬門滑開,等裏面的人都走出來,他擡腿邁進去,轉過身的時候雲裴的輪椅緩緩滑了進來,很熟練的操控着轉了個方向。
後進來的人看他好像不方便,詢問了他樓層幫他按下,他輕聲跟人道了謝,并沒有因為那種同情的目光感到難堪或不适。
秦銘淵覺得他這人挺有意思的,明明瘦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可坐在輪椅上脊背卻依舊挺得筆直,像顆不服輸的小白楊。
他的樓層比對方到的早,越過人旁邊下去的時候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擡手在人椅背上按了下,神情冷漠,連帶聲音也沒什麽情緒,“我先下了,雲少爺。”
在人擡頭看過來的那一瞬,他松手踏出去,電梯門在身後緩緩的合上。
想起青年剛才流露着莫名的眼神,秦銘淵嘴角抿出了點弧度,很快就收斂了下去,面無表情的去找他倒黴的助理。
等他見到人的時候周揚正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揉腦袋,應該是已經檢查完了,還有個小護士過來給他遞了杯水。
他剛接過來喝了一口就看見自家老板邁着長腿走過來,連忙要站起身,腦袋卻還有點發暈,又跌坐了回去。
“行了,老實待着吧。”秦銘淵在他旁邊坐下來,瞥了眼他額頭上泛着青的大包,“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事,就是有點腦震蕩,醫生說多休息就好了,”周揚擡手碰了下傷,不太好意思的道:“還勞煩秦總過來一趟。”秦銘淵擺擺手沒多說,又問了他對方司機的情況。
那個人比周揚嚴重得多,送去了急診,不過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說事情應該不大,傷口就是流了血看起來嚴重。
這次事故主要是對方轉彎沒打燈還超速造成的,現場的交警判斷過算是他全責,後續處理起來應該不麻煩。
但怎麽說人也躺在那兒了,周揚正打算過去看看他,秦銘淵幹脆跟他一起過去了。
那個人的家人已經趕了過來,看着應該是他的妻子跟父母,見到周揚臉色都不太好。
但可能是他身邊的秦銘淵氣場太強大,倒是沒敢怎麽鬧,就是抱怨了幾句。
周揚擺出平時工作時的态度,不卑不亢的跟他們談了談,直言道後續的事情交警那邊會處理,他們有任何的疑問到時候都可以提,不管是路邊的監控還是行車記錄儀都拍得很清楚。
或許是知道自己這邊理虧,他們也沒再多說什麽,兩個人等到那個司機順利結束手術,确定人沒什麽事就離開了。
周揚是自己在A市打拼的外地人,一個人租房子住,他現在還暈着,回家要是有什麽問題都找不到個人。
秦銘淵幹脆給他辦了住院,又批了幾天假期給他,讓人留在醫院觀察兩天,沒什麽問題的話再回家去休息。
周揚本來是想拒絕的,但對上自家老板冷漠的眼神就慫了,迅速點了點頭。
安頓好他,秦銘淵看了眼腕表,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裏耽誤了兩個小時,公司那邊還有事情要處理,下午也有一場會議,他沒多留,讓他有事就給其他助理打電話。
等到從樓上下來出了醫院大廳,外面夾着潮氣的冷風吹過來,他才發現竟然又下雨了,不大,很細小的雨絲,但那種濕氣還是讓他皺了皺眉。
有點後悔來的時候沒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現在還要冒雨過去開,想到要被沾濕心情就有點煩躁。
臭着一張臉準備往停車的地方去,餘光卻看見門外的廊檐邊上停着熟悉的輪椅,他有些驚訝,對方竟然還沒有回去,不會是司機還沒過來吧?
想了想,他腳下轉了個方向往那邊走。
其實當初看書的時候他就對這個角色挺好奇的,他所占的篇幅非常少,很多事情到結局的時候甚至都沒有交代清楚,對其的心理活動描寫基本為零。
他至今都不太明白,究竟是什麽樣的心境致使對方後來犯下那樣的錯誤,做為第三者的兒子,雲悅纖的存在可能是很讓人煩躁,但說到底,上一輩的事跟他也沒多大關系,到不了要他命的程度。
這種好奇到看見雲裴本人更是高了一層,因為他看起來實在太淡然了,好像對周邊的一切都已經不在意了,那些人做什麽似乎都跟他沒有關系。
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有可能在後期那麽喪心病狂嗎?
“你的司機還沒回來?”
雲裴正看着檐外的朦胧細雨發呆,腳步聲停在身側的時候沒有在意,直到對方開口才擡頭去看。
高大英俊的男人垂眸看着他,因為低頭的動作被圍巾掩了小半張臉,看起來沒有那麽的冷硬。
他跟人對視了兩秒,眼睛緩慢的眨動了下,聲音不算大的開口,“沒有。”
秦銘淵掃了眼他身上并不厚實的外套,又看了看搭在輪椅扶手上泛白的指尖,出于人道主義,道:“我送你。”雲裴這次看着他半晌沒說話,氣氛沉寂了很久,他收回視線看向檐外的雨,“雲悅纖跟我關系不好。”
秦銘淵不明所以的揚了下眉,“所以?”
又一陣風吹過來,雲裴縮了下肩膀,擡手攏了攏衣領,“你想追他不要從我這裏入手,他只會更讨厭你。”
話音落下了好半天都沒人開口,他并不在意,泛涼的指尖摩擦了下,盤算着男人差不多該走了。
身邊響起一聲輕笑,雲裴頓了頓,轉頭看過去。
秦銘淵以往冷漠的臉上帶着笑意,面容好像瞬間生動了起來,沾染上了甚至能稱之為溫和的氣質。
但這種情緒停留的很短暫,幾乎是轉瞬即逝,他的神情又冷漠的像是雕塑,“你覺得我是因為雲悅纖才要幫你的?”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雲裴沒說話,那個女人已經不止一次炫耀自己兒子的魅力,能讓萬年鐵樹不開花的秦氏總裁動凡心,他本人也沒少往雲氏投資。
秦銘淵似乎從他的眼神裏讀懂了什麽,也沒開口反駁,點了點頭,很幹脆的轉身走了。
雲裴在他的身影邁入細雨中的時候收回視線,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那個女人既然會找借口把他的司機叫走,想必也不會讓他很快回來。
叫車嗎?他的手指摩擦在手機背面,在衣兜裏沾上溫度的機器甚至比他的指尖還溫熱,他發起呆。
“嘀嘀,”喇叭聲讓他回神,擡頭時,黑色的邁巴赫停在臺階下。
似乎是看他注意到了,那輛車又往前開了一點,在側邊的無障礙斜坡前停住,幾分鐘前才離開的男人從駕駛座下來,走到他跟前。
秦銘淵甚至沒有再跟人打招呼,徑自推上他的輪椅,帶着人一并到了車前,貼心的打開副駕的車門,“自己可以嗎?”
細小的雨絲落在臉上,雲裴好像才回過神,他無言的擡頭看了一眼男人,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伸手去撐副駕的座椅。
盡管雲浩偉更偏疼雲悅纖,但對方是個愛面子的人,平時對他的用度沒什麽虧待,家裏給他配的是無障礙車,輪椅可以直接推上去,他出行的時候其實是很方便的。
男人的車顯然沒有這種貼心的設計,車輛座位跟輪椅還存在一個高低差,讓他平日上床睡覺時做慣的動作不太順暢。
雨絲不斷落在頭發跟臉上,潮濕的感覺很不爽快,見他試了兩次都沒上去,秦銘淵不耐煩的啧了聲,幹脆彎腰托住他的後背跟腿彎整個抱起來。
入手的重量讓他頓了頓,心道輕飄飄的像堆棉花,手上利索的将人塞進車裏。
這個動作其實是很快的,不過兩三秒鐘,雲裴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屁股就挨上了車裏皮質的座椅,他半垂下眸,道了聲謝。
聽到他的聲音秦銘淵下意識側了側臉,視線不可避免的掃過人的耳垂,原本白皙的顏色沾染着不起眼的微紅,他又看了眼青年簡直要立地成佛的神情,不動聲色的把人放好退出車外。
關上門之後,他微眯了眯眼睛,原來也不是看起來那麽冷靜自若,只是跟他一樣,會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