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懲治

懲治

秋若華聽見院子裏的聲音,心神一顫,滿腹的委屈和別扭勁兒泛上來,看到他帶着盈川還有一位女使走上臺階,擰身去了內寝。

在外邊被別家小娘子挑釁,回來還要被底下的女使嗆聲,她做人可真夠窩囊的,最窩囊的是,這些都落在他眼裏。

秋若華進去,順手把柱子上挂上的簾幔扯下來,将明暗兩處隔開。

百裏無咎帶着盈川和女使跨進碧梧院的門檻,沒有人迎上來,想必是天氣熱都進屋子裏躲懶了。

他們來得晚,并未聽全,走到院子中間,才聽到秋若華說自己手抖拿不了針。

珍兒最後一番嗆聲,倒是一字不落聽了個真切。

一個小小的女使當起主人的家,指手劃腳如此硬氣,仗着是王大娘子的人,就不把秋娘子放在眼裏了!

百裏無咎聽完火氣上湧,當即出聲質問了一句,“你的身契在王大娘子手裏,就能到跑到秋娘子這裏大呼小叫、欺壓主人?”

珍兒在堂屋裏吓了一跳,趕忙行禮,“見過官人!”

躲懶的其她幾個女使聽見這一聲,也吓得拉開門跑出來,紛紛行禮,“見過官人!”

趙嬷嬷是這院子裏的當家嬷嬷,又是陪嫁,自己覺得比別的女使硬氣,并不在意,堆着笑臉道:“官人怎麽這時候來了?快請屋裏坐吧。”

百裏無咎掃了她一眼,沉着臉擡腳進了堂屋。

他進去,秋若華躲去了內寝,剛放下來的簾幔還在左搖右晃,将裏邊遮得影影綽綽,秋娘子躲在柱子後邊,沒有要露面的意思,是要把這一攤子事甩給他?

百裏無咎笑了笑,目光落在那件襦裙上,收斂神色擡手指了指,“這是什麽東西?”

珍兒心裏有些慌,硬着頭皮道:“回官人的話,是……是一件襦裙。”

百裏無咎冷笑,“我眼睛好使,能看出這是件襦裙。”他在秋若華方才坐的位置坐下來,手指落在大理石芯的桌面上,嗒嗒敲了三聲,“哪來的?”

“是……”珍兒咬咬嘴唇,心想:這是蘭娘子差人送來的,難道你還能駁了蘭娘子的面子?

珍兒微微低頭,“回官人,是秋家的二娘子讓人送來的,知道咱們大娘子手藝好,想請大娘子給繡幾朵蜀葵在上邊。”

秋若華被王氏安排替嫁頂了嫡女的名頭,秋若蘭暫時頂了二娘的名頭。

王氏在外邊說她們姐妹都是嫡女,跟人鬧着玩,才會混淆長幼——這些都是權宜之計,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寶貝女兒落個庶女的名頭。

但是和李家的親事是四年前定下的,未想出替嫁的馊主意前,兩家的情況都了解,百裏無咎從鄒氏那裏知道,秋家只有秋若蘭一個嫡長女,其他三女皆為庶女。

故此,珍兒說完,百裏無咎手重重拍在桌上,啪!

門檻內外的女使們皆是一震,垂下腦袋做出聆訓狀。

百裏無咎的目光從她們臉上一一掃過,上過戰場,染過血的人,冷硬起來散發着毫無溫度的肅殺氣息,被他的眼神掃過,女使們不禁直打寒顫。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珍兒臉上,珍兒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頭也深深地埋了下去,“官、官人息怒……”

“一個庶女,竟敢指派嫡姐差事,還是如此咄咄逼人?”百裏無咎問道,“王大娘子知道這件事麽?”

“不……知……”珍兒牙齒打架,磕磕巴巴,“或許不知,奴婢、奴婢也說不準……”

百裏無咎目光沉沉,如刀似劍般不掩戾氣,“那你在大娘子面前撒野,王大娘子知還是不知?”

珍兒跪在地上,仰面露出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企圖博得他憐惜,“官人恕罪,此事錯在奴婢一人,是奴婢一時糊塗頂撞了大娘子,奴婢以後不敢了……”

百裏無咎冷眼瞧着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嚴厲,“很好,既然你承認,那就敢作敢當!瑛娘。”

立在門檻外扮作仆婦的徐瑛應聲躬身。

“拖出去,重打二十板子。”

他說得輕松淡漠,珍兒聽見害怕地哭起來,“官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官人……”

她膝行着過來抱他的腿,未及近身,徐瑛從門檻外大步跨進來,後發先至,抓住珍兒的背心衣裳往後一甩,珍兒被她扔出門去,驚叫着摔在地上!

兔起鹘落間,徐瑛做完這一切,喝斥道:“大膽奴婢!還敢冒犯主人?你們還不去将她按住?想要包庇她不成?”

方才聽見珍兒的犯上之言,徐瑛就猜到百裏無咎會處置她,立刻叫住琳兒,讓她去找幾個有力的粗使婆子來幫襯。

眼下人都在院子裏侯着,珍兒被摔出去,這些婆子上前就所人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門檻外站着的劉嬷嬷先回過神來,先瞧了一眼呆住趙嬷嬷,又扯了一下身邊的琳兒,去屋子裏拿條凳,讓人把珍兒綁上去。

珍兒這下徹底吓壞了,又哭又叫,嚷着要見大娘子。

不等吩咐,劉嬷嬷早有準備,立刻用布團堵了她的嘴,“珍丫頭你清醒點吧!當着官人的面,還敢吆喝大娘子?你真是皮子癢欠收拾!”

硬将布團塞在進珍兒嘴巴裏,院子裏頓時清靜不少。

趙嬷嬷看出這是真的要動刑,頓時沒有了平時嚣張氣焰,呵着腰向上行禮,“官人息怒!珍兒這丫頭确實該打,年少張狂,說話沒個顧忌。可她是大娘的陪嫁丫頭,侍奉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官人看在大娘的臉面上,從輕發落吧。”

百裏無咎望着院子裏忙碌,沒有理會她。

趙嬷嬷只好厚着臉皮搬出王氏,“官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珍兒好賴是王大娘子指給大娘的陪嫁,您這一頓板子下去,打的也是我們大娘和王大娘子的臉,以後叫我們怎麽出這個院兒?怎麽在這個家立足啊?”

百裏無咎哼了一聲,“大娘子在這個家裏立足,要靠一個丫頭撐門面?”說罷擡頭睨她一眼。

趙嬷嬷被噎得答不上話,她屬實沒有想到,看着溫和寬厚的官人,動起怒來這般狠厲決然,當真是小瞧了他!

徐瑛站在臺階上,俯視院子立的女使和家仆。

別看珍兒陪嫁過來只有這幾日,仗着是陪嫁丫環,又是明府大娘子指派來的,根本不把李家這些女使、家仆放在眼中,眼高于頂比自家的大娘子還橫三分,言行早将人得罪盡了。

此時她落了難要挨板子,李家的人都趕過來瞧個新鮮。

徐瑛望着這些人,朗聲說道:“你們瞪大眼睛看清楚!珍兒這丫頭不敬秋娘子,言行忤逆,以下犯上!官人賞她二十板子,叫她日後長個記性——以後你們在大娘子面前都規規矩矩的,哪個敢心存不敬,這就是樣子!打!”

舉着板子的是李家的一個小厮,高高擎着板子,手臂掄圓重重落下!

啪!

珍兒疼得悶聲長叫,聲音含糊着憋在院子裏,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徐瑛喝道:“用力打!敢包庇她,一起賞板子!”

小厮不敢手軟,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氣,沒砸幾下,珍兒疼得暈死過去。徐瑛讓人拿水潑醒了,繼續打。

趙嬷嬷求不動百裏無咎,轉身朝着內寝使勁,“大娘,大娘你就這樣聽着麽?自己的陪嫁挨了打,都不勸一句?你出來說出句話啊……”

“有意思!”百裏無咎揚起下巴,微微眯起的眼睛有淩厲的光芒閃過,“你口口聲聲大娘子的陪嫁挨了打,挨了誰的打?嬷嬷叫大娘子出來,是要她替你撐腰跟我理論麽?”

趙嬷嬷被問得像是才醒過神來,嗫嚅着不知如何答對。心中懊悔,自己老糊塗了,才會多嘴。

他叫人打了珍兒板子,回頭王大娘子怪罪也下來,也自有他去解釋,自己出哪門子的頭?

趙嬷嬷醒過神來,額上滲出汗珠,呵着腰,“老奴不敢,官人恕罪。”

百裏無咎笑了一聲,反而比發怒更讓趙嬷嬷心裏害怕,不禁頭垂得更低。

“那個丫頭對着大娘子吼叫,我還當她是年輕不知禮數,原來嬷嬷也沒把大娘子當主人,心裏只記着自己的臉面,全然不顧大娘子的臉面。”

趙嬷嬷惶恐道:“官人這樣說,老奴擔當不起……”

“擔當不起?我看你很是當得起呢!”百裏無咎指着那件襦裙,“嬷嬷不妨指點指點我,這裙子如何處置?”

他這樣問,明顯在壓着火,指不定哪句話上就發作出來。

珍兒還在院子裏哀聲哭叫,板子打在皮肉上,聽着心驚肉跳,趙嬷嬷再是不服,也不敢這個時候往上槍尖上撞。

“老奴愚鈍,不敢置喙,官人自有明斷,老奴聽着便是。”

“聽我的?”百裏無咎望着門檻外,沒有再說話。

趙嬷嬷垂着頭,抄着手,站得很是恭謹。

庭院裏的板子聲停了,徐瑛進來回禀,“官人,二十板已經打完了。”

百裏無咎嗯了一聲,目光落在惹禍的襦裙上,“趙嬷嬷,我讓人打了秋家陪嫁來的丫環,你說丈人會不會因為此事,興師問罪?”

“自然不會。”趙嬷嬷很快地應道,“這都是珍兒咎由自取,官人懲治她是理所應當的。”

今日他們回城,秋長榮跑到李家來等着,就足以說明,他十分看中這位郎婿。王大娘子就算心裏不痛快,也斷然不可能為了一個丫環來問罪。

百裏無咎冷眼瞧着她,心道:這個老嬷嬷,風向倒是轉得快。

“我打了秋家的陪嫁丫環,總要給個說法。”百裏無咎皺了皺眉頭,似乎在為這件事犯愁,眼珠轉了轉,又落回趙嬷嬷身上,笑眯眯地說道,“我怕別人拙嘴笨舌說不清楚,反而讓我與丈人間生了怨。這樣吧,趙嬷嬷你也是陪嫁過來,丈母必然信任你,這件事就請趙嬷嬷去丈母面前替我解釋吧!”

百裏無咎點名讓趙嬷嬷卻王大娘子面前解釋,趙嬷嬷不敢不應,心裏卻在暗罵:小子真是欺人太甚,等到了王大娘子面前,看我不好好地告你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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