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觀

入觀

秋若華跑開兩步,回頭看到他真的追上來了,心裏慌亂,怕他真的當着人前打鬧,“你別鬧,好多人看着呢……”

轉過一處牆角,繁茂花枝橫亘伸展至小路上,行至這裏需要低一低頭才好過去。

秋若華跑過來,匆忙間低頭晚了,花枝在面上一拂,簌簌落下無數花瓣,“哎呀”一聲輕呼,她本能地閉住眼睛,身子往下一落。

“當心!”百裏無咎看她要摔倒,顧不上嬉鬧,想也不想,伸臂攔腰抱住她往後一拖。

秋若華跌進他懷裏,眼前一陣恍惚,緩過神時,已經被他輕輕放在牆邊。

他的一只手扶在她的腰肢上,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臉頰低頭查看,“傷到了?”

她的臉頰被枝條抽了一下,略有紅痕,并不嚴重。

自己也沒覺得有多疼,秋若華道:“沒事,沒傷到……”

她擡起眼眸,看到百裏無咎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眸漆黑似清泉裏的兩顆黑曜石,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秋若華的心跳得厲害,她慌得想要退開,可後背已經貼在牆上,退無可退。察覺她動,百裏無咎放在她腰側的手,也在瞬間收緊了。

秋若華後知後覺地發現,兩個人不僅姿勢過于暧昧,而且離得非常近,近到呼吸可聞。

他身上的沉水香醇厚香甜,萦繞在口鼻間,似看不見的絲線,層層疊疊纏着她,勒得呼吸都遲滞了。

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那日在木箱裏的情形,他們也是離得這樣近,他的唇軟軟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秋若華的眼睫顫了顫,眼神慌亂地從他肩上望出去,落入一片藍天粉花的幻影中。

百裏無咎眼中,秋若華的臉慢慢堆滿紅雲,潔白的牙齒咬着唇瓣,紅得奪目。

某種奇特的情愫在這一刻蓬勃滋生,迅速占據他的心頭,忽然就有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感慨。

想到來之前,太子殿下曾把他叫到一旁單獨說話,問他替娶之事,是否為難,若是為難可以另派他人。

彼時他是少年意氣,一心建功立業,完成重任,毫無畏懼地表明,定會遵禮守節,将解藥帶回去,也會将嫂夫人好好的交給李侍讀。

殿下未再多言,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他以為殿下是在擔心他此行艱難,此刻才恍然明白,殿下擔心的不僅僅是任務是否能夠完成,還擔心他是否能過美人過,秉持本心。

百裏無咎以極大的定力冷靜下來,收回手并退開兩步,按捺着不穩的氣息吐出兩個字,“小心。”

秋若華原以為他至少還會說兩句調侃的話,卻沒想到如此輕易地放過她,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

她匆忙擡眼看了他一下,發現他眉心皺着,根本沒有看她,而是垂頭瞧着腳下,不知在想些什麽。

方才還好好的,怎麽說變臉就變臉了?

“其實,方才那個人她是……”

秋若華覺得自己應該跟他解釋一下韓九娘,百裏無咎心裏亂得很,很快穩下心神,擡頭向來路瞧了一眼,“回去吧,萬一徐長史找不到我們,還要心急。”

秋若華看着他當先踏上來路,并沒有耐心聽她解釋,似乎也不想聽,心頭悵然若失。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天師觀的後殿走着,他除了偶爾回頭确認她還跟在身後,并沒有多餘的眼神看她。

秋若華察覺,他不僅在克制情愫,還有回避的意思。

兩個人走到後殿旁邊的月亮門處,百裏無咎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徐瑛,對方也早就發現了他。

他們的視線在半空裏一碰,徐瑛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百裏無咎便知道,她也遇阻了。

方才百裏無咎和徐瑛,已經分頭去天師觀逛了一圈,查探觀中虛實,了解地形,也為了找機會能混進去,就不用把秋若華拉上。

今日香客衆多,襄侯夫人孫氏帶着兒女來上香。

刻意挑好的時辰,觀中還為她們攔下了香客,待她們叩拜完畢,才允許其他香客入內。

孫夫人上過香之後,帶着兒女去往後院齋堂用飯休息。道士們守着院門,院中不時有道士往來巡視,翻牆進去很難不被發現。

看來,要進去須得使些手段了。

徐瑛快步迎上來,同他們見禮,謊稱自己去了其他殿中上香,還将手中的一只香囊舉給秋若華看,“娘子聞聞,香不香?”

百裏無咎張了張嘴,擡手欲要阻止,徐瑛已經把香囊遞到她眼前。秋若華沒有提防,湊過去輕嗅,淡淡草木香被她吸入,心竅為之一凜。

“好香啊!在哪裏求來的?”

徐瑛信手一指,“就在觀裏,娘子也喜歡?奴婢帶您過去。”

秋若華跟在她身後,走了兩步,眼前突然一陣暈眩,百裏無咎一直留意她狀态,立刻在她身後扶住她。

徐瑛回身,驚訝道:“秋娘子怎麽了?”

秋若華揉着額角,暈得眼睛睜不開,“好難受……”

“秋娘子許是被暑氣蒸到了,”瑛娘從另一邊扶住她,“我扶娘子進觀裏休息一下,讨口水喝。”

通往後院,有一道單獨的門,門口有一個小道士把守。

“道長是出家人,慈悲為懷怎麽能有難不救?”瑛娘同守在門口的小道士理論,“我家大娘子頭暈得難受,強撐着下山,若是有個好歹,誰能擔待得起?”

百裏無咎扶着秋若華,低聲關切道:“暈得厲害麽?”

秋若華閉着眼睛,無力地靠在他懷中,“好一些了。”

“無量天尊!”小道士面露難色,看秋若華面色蒼白的樣子,不像有假,“居士稍等片刻,待小道回禀了師父做主。”

小道士臨走前,從裏邊又叫了個年長的道士替自己值守,才快步跑進院中。

百裏無咎和瑛娘扶着秋若華,等了片刻,裏邊腳步聲響,走出一位三十多歲的道長。

道長目光如矩,在他們臉上來回掃了一圈,徑自走向秋若華,“無量天尊!聽小徒說,女居士身子不适,貧道略通醫術,可否方便讓貧道為女居士把脈?”

百裏無咎道:“道長是要我們站在這裏把脈?”

道長指塵一甩,收于肘後,側身讓開,“請居士扶她到門內小坐,裏邊有椅子。”

門口進去,有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上邊擺着茶具,想來是守門道士們交替休息之處。

百裏無咎和徐瑛扶着秋若華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徐瑛托着她的手臂擱在桌上,又細心地用帕子搭在她腕上。

道長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在秋若華手腕脈門處,随口問了兩句,也都是徐瑛代為作答。

把過脈之後,道長說道:“三位不必擔心,女居士并無大礙,稍事休息便可無恙,觀中有解暑氣的藥,待會兒我讓小徒給居士送一丸。”

“謝謝道長。”徐瑛擔憂地說道,“瞧我家大娘子實在頭暈得厲害,不知觀中可有靜室休息?我可以多捐些香火錢。”

道長站起身來,目光落在百裏無咎身上,揖手道:“非是貧道不肯通融,實在是今日不巧,靜室中已經有貴客,多為女居士,不便請三位入內。”

“原來如此,若是有女居士休息……”徐瑛說道,“我扶着我家大娘子進去總可以吧?都是女子,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道長遲疑了一下,看到秋若華一直閉着眼睛皺着眉頭,顯見是難受得厲害,點了點頭,“也罷!貧道讓徒弟帶你們過去,有勞這位男居士在外等侯。”

百裏無咎把秋若華交給徐瑛,叮囑道:“看顧好大娘子。”

瑛娘老練地應道:“官人盡管放心。”

秋若華頭暈得厲害,甚至睜眼視物都會目痛流淚。

小道士把她們安排在一間偏僻的靜室,秋若華被徐瑛扶到床上躺着,閉目養神。很快,小道士又給送來一顆藥丸,交給徐瑛。

秋若華迷迷糊糊聽見,徐瑛千恩萬謝地把小道士送走,又來喚她,“秋娘子,起來把藥吃了吧。”

秋若華“嗯”了一聲,勉強看了一眼,雙目又是一陣暈痛,她急忙閉住眼睛,不敢再看。

徐瑛扶她坐起來,把掌心裏一顆藥丸喂進她口中,從旁邊拿來早已備好的水,喂她喝了兩口沖服。

徐瑛扶她重新躺好,拉開薄被搭在她身上,輕聲道:“娘子睡一會兒吧,奴婢在旁邊守着您。”

秋若華服下藥,暈暈乎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為身處道觀,并非熟悉的地方,并不能真正睡着,時不時地警醒一下,确認自己沒有危險,才閉上眼繼續睡。

藥丸效果頗佳,暈眩逐漸退下去,她偶爾睜開眼睛也不會再視物暈痛。閉上眼睛又緩了一會兒,發現房中安靜至極,除了偶爾能聽到窗外的蟲鳴鳥叫,再無其了聲音。

“瑛娘……”秋若華喚了兩聲,無人回應。

她扭頭看看,發現室內除了她再無別人,徐瑛不知去了哪裏。

又等了一會兒,不見徐瑛回來,秋若華躺不住了,莫不是趁她睡着,出去打探了?

秋若華覺得自己沒有大礙了,偶然發作的一次暈眩也可以不去管了。她起來,将被褥疊放整齊,聽見門外有腳步聲,正要出聲,先聽見說話的聲音是個陌生男子。

“師兄,後邊都看過了?”

“看過了,一切平安,跑了兩圈,腿都酸了,咱們去前邊休息一下吧。”

“遵命。”

接着腳步聲走遠,原來是觀中巡視的小道士們。

等人走過去之後,秋若華握住把手才要拉開,猛然窗紙上有人影晃動,鬼鬼崇崇地移過來。

秋若華吓了一跳,第一反應是輕輕把門闩推上去。躲在門後,将一只花瓶握在手裏。

那道人影很快到了門外,似乎還趴在門板上聽了聽,過了一會兒,秋若華聽到他輕手輕腳的推門。

秋若華緊張得雙手濕滑,握花瓶的手都在細微的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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