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韓菁
韓菁
聽見門外徐瑛的通傳,百裏無咎和秋若華對視一眼,百裏無咎揚聲說道:“進來!”
徐瑛推門而入,立在地心,垂頭拱手道:“門上來報,有位九郎,求見秋娘子。”她的目光轉向秋若華,“他說,昨日在天師觀見過。”
百裏無咎立刻想到昨日在天師觀,接住秋若華的皂羅袍小郎君,當時沒細問,很快就忘了,對方還敢找上門來?
他面露不悅地看着秋若華。
秋若華迷茫了一陣,立刻想到韓菁!脫口而出,“莫非是韓菁韓九娘,她昨日便是男子裝束。”
百裏無咎眉頭皺了皺,徐瑛低聲提醒道:“韓菁是襄侯府三房的人。”
“娘子昨日何時見的韓九娘?”百裏無咎問道。
秋若華噙着一抹笑,“就是昨日挂祈福帶時,我險些摔了,是她從底下接住了我,說了兩句話——夫君當時還……”因為徐瑛在,她把“吃醋”的話咽回肚裏。
百裏無咎聽白了,揉揉鼻尖,不大好意思,“別亂說,我只是沒看清她罷了。”扭頭吩咐徐瑛,“她此時登門,無事不登三寶殿,讓人去把她請進來,莫要被她識破你的身份。還有,她既然化名九郎,也不要揭破她的身份。”
徐瑛領命出去請人,秋若華簡單整理,百裏無咎扶她在正堂的大理石芯雕花圓桌旁坐下。
秋若華道:“韓九娘來,莫不是要向我讨還昨日恩情?”
百裏無咎在她身邊坐下,“極有可能。她來,或許還能給我們帶來不同尋常的驚喜。”
過不多時,院中響起重重腳步走,徐瑛引着一位穿沉香團蝠男袍的人進來,腰間還懸着一柄短劍。
面容皎好,還是能讓人一眼認出是位小娘子。她的目光停在百裏無咎臉上,細打量兩眼,微露訝然。
秋若華扶着桌子站起來,韓九娘叉手行禮,“韓菁見過秋娘子,見過李官人。今日冒昧登門,是聽聞大娘子身子不适,想着昨日有過一面之緣,特來探望,希望不會打擾到府上。”
“九娘有心了。”秋若華歉然道:“請恕我腿腳不便,禮數不周,九娘請坐。”
韓菁特意瞧了一眼她的腿,“大娘子昨日傷了腿?”
“不是,是今日在家時,沒留神磕到的。”
韓菁點點頭,眼神轉到百裏無咎臉上,淺淺一笑,“上年瑞王府中的賞梅宴上,韓菁有幸見過您一面,不知您是否還有印象?”
韓芷菁說罷,別有深意的望着百裏無咎。
秋若華留神去看身邊人,或許是因為她在,他面色不變,看向韓菁的目光變得幽深,帶着若有似無的敵意,“請恕李恒失禮,并不記得韓娘子,貴府幾位堂兄,倒是還有些印象。”
韓菁點點頭,“當時您與幾位世家公子挽弓射箭,神采飛揚,小娘子們都在場外喝彩,您自然注意不到我們。”
當着秋若華的面,百裏無咎并不想多說這些容易暴露身份的事,“韓娘子是來找李某憶舊的?怕是不合适,李某己有妻室。再說,我與令兄等人,也算不上熟識,實在無舊可憶。”
“自然不是。”韓菁乖覺地中斷這個話題,躬身行禮,“韓菁此來,是另有一件重要事。”她左右看看,示意道,“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
百裏無咎示意徐瑛退下,徐瑛心領神會,卻行退出,将房門關閉。
秋若華猜着是和襄侯府的事有關系,自己怕是不方便在這裏坐,起身要回內寝,百裏無咎伸手按在她手背上,“娘子不是外人,無須回避。”
秋若華的心跳得有些快,他說這句話時,語氣中充滿信任和寵溺。
韓菁面露苦笑,“不瞞李官人,韓菁此次登門,是打着探望秋娘子幌子,有件要事,想向您透露。”
韓菁起身退開,恭謹長揖道:“李官人此來襄州的目的,韓菁已然知曉,願向李官人投誠,求您在殿下面前美言,保我韓家三房一脈性命。”
秋若華不明白,百裏無咎心中了然,他坐着沒動,并沒有因為韓菁說要投誠而欣喜,反而格外冷靜。
“韓娘子不相信令伯父可以成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麽急于向殿下投誠,不怕來日儲位易主?你們三房可就成了韓家的叛徒,新儲的眼中釘。”
韓菁搖搖頭,神色決然,“李官人有所不知。韓家大房和二房所作所為,先父在世時便是反對的。先父曾言,當今儲君寬厚,及是人心所向,九皇子雖天姿聰穎,然儲君之位關乎國本,不可輕易動搖。”
“先父臨終前,曾再三叮囑——若是兩位伯父一意孤行,必會引起朝廷或者東宮注目。”韓菁說道,“李官人此來襄州,便已證明,東宮确立已經注意到韓家。韓菁若是孤身一人,舍得一身剮,和族人一同殉了便是!可我上有母親,下有兩個幼弟和庶妹,不能不顧念他們的生死!還請李官人給我們指條生路!”
韓菁說完,深深地拜下去。
秋若華聽見她提及幼弟和庶妹,動了恻隐之心。不過這樣的場合,她不知該不該開口,轉頭看向身邊的夫君。
百裏無咎神色依然平淡,不辨喜怒,慢聲說道:“韓娘子起來吧,有話不妨坐下說。”
語氣裏已然和緩,打算聽一聽她如何投誠。
韓菁面露喜色,謝過之後,遠遠地坐下,“我知道大伯和京中的二伯,還有九殿下有書信密謀,關系生死的東西,他都沒有留在府裏,而是藏在了東郊水月庵。”
“水月庵?”百裏無咎恍若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面露困惑。
“水月庵是大伯托人買下的一處秘密庵院,因為在東郊很遠的地方,城中少有人去那裏上香,附近村民也多數選擇香火更旺的寺院或者道觀,故此水月庵難得的清靜。大伯還遣了兩名女死士扮作尼姑,看守庵院,每日都會有消息傳遞報平安。”
這就和秋娘子聽到的消息對上了。
死士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除了警惕性好,藏東西還會留有防備手段,一個不好便會打草驚蛇啓用損毀之法,壞了物證和解藥,這一趟就白忙了。
百裏無咎稍作思索,目光落在韓菁臉上,“韓娘子有辦法助我拿到這些東西?”
韓菁說道:“這些死士是我的武藝教頭訓練出來的,我雖然不是如數盡知,但自認有辦法獲取她們的信任,并反制她們。若是李官人用得上,韓菁願意傾力相助!”
不是如數盡知,至少比他們要了解,也更容易得手。
百裏無咎問道:“韓娘子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沒有白得的利益,韓菁也不可能因為他的身份,幾句話就豁出命來幫他。
韓菁咬咬嘴唇,認真地說道:“想請李官人幫我寫一封信,證明我韓家三房确實沒有與太子殿下為難,并且冒着生命危險背叛了族人,不求來日榮華富貴,只求家人免于人禍。”
百裏無咎略一思索,“将來事發,韓娘子能否作為人證,指認韓家人?”
韓菁愣怔了片刻,露出為難的神色,她為保住母親和弟弟妹妹賣背叛家族,已經大逆不道,若是再去公堂上認認他們的罪狀,這些怨恨只會越結越深,畢竟是至親骨肉。
“罷了!此事再議。”百裏無咎也知道這樣做有些殘忍,轉而說道,“我并不能保證,你們将來如何,我所能做的,只有将你方才所說,以及能為我們做的,一一寫明,将來韓家傾覆,想來可免你們一死。”
韓菁動容道:“家族謀逆,若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幸!韓菁所能做的,就是帶您拿到韓家謀逆的罪證,并親手交給您。”
百裏無咎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一言為定。容我斟酌一下措詞,酉時你到城南的塗家酒店去取。”
韓菁喜形于色,“多謝李官人!”她眨了眨眼睛,又問,“那我們何時出發去水月庵?”
百裏無咎不動聲色,淡然一笑,“我這今日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置,明日吧,明日巳時,還在塗家酒店,你先帶我們去認個路?”
韓菁點點頭,“韓菁此來瞞着韓家人,不能久留,先行告辭,晚點再設法去塗家酒店取書信。”
百裏無咎讓徐瑛送她出去,并叫來了盈川,低聲吩咐了兩句,盈川轉身出去了。
秋若華疑惑道:“你明天才去水月庵?”
“騙她的,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今晚就行動。”百裏無咎端起茶盞,用蓋子撥着上邊的浮葉,“酉時先試一試她的真假,若是她真心相助,今晚行動就帶上她,若是她假意投誠,引我們出洞,我也不能主動将把柄送到她手上。”
百裏無咎小口喝着茶,心裏想的卻是:韓菁認識他,已經識破他真正的身份,若是假意投誠,此事便棘手了。已經讓盈川找人去盯着她,若是她真的找襄侯洩露他的身份,只能痛下殺手!
秋若華說道:“在天師觀裏,我險些被韓六郎發現,就是九娘出聲幫我解圍的,她應該不會騙我們吧?”
“難說!”百裏無咎扶她起來,慢慢走回內寝,“她畢竟是韓家的人,人心隔肚皮,我不能不防。”
“她如果騙我們,一定會把你的行動告訴襄侯的。”秋若華緊張地問,“襄侯會不會先來對付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