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歡喜
歡喜
“娘子別誤會,我沒有那種意思。”百裏無咎摸摸鼻尖,笑得局促,“我方才出了汗,怕薰到你。”
秋若華不信,不錯眼珠地盯着他看,唇邊笑意漸涼。
百裏無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好說實話,“我沒坐過繡床……”尤其你還是嫂夫人。
秋若華拆穿道:“成親那日,撒帳時,你不是坐過麽?”
“……”
百裏無咎張口結舌,正在想如何回她時,秋若華目光變得蒼涼,疏離地笑起來。
“夫君曾說,沒有和小娘子親近過,所以不習慣我靠近,現在又說沒坐過繡床,不願意坐到我旁邊來——這些都是夫君的心裏話麽?若是真的,我們往後的日子就這樣隔着距離,‘相敬如賓’麽?”
百裏無咎忽然慶幸,自己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回受到質疑,羞愧地答道:“其實也是成婚以來,諸多波折,眼下又因為東宮之事,累及娘子卷入風波,我心裏對娘子滿是愧疚,自然無心再思量如何與娘子相處。若是冷待了娘子,還請你多多海涵,等事情結束,必然負荊請罪。”
他答得合情合理,秋若華凝望着他,忽然感到眼前有一段難以丈量的距離,即便近在咫尺,也是咫尺天涯。
“所以夫君才總是若即若離?夫君許諾過‘生死不離,盛衰不棄’,我們共同歷經生死,原以為情意也會比尋常夫妻要深一些,原來在夫君心裏,只是滿心愧疚?”
百裏無咎愣了下,秋若華茫然地笑了,“我在夫君心裏,究竟是怎樣的?只是一個同舟共濟的盟友麽?”而不是共度艱難的妻子。
“我……”百裏無咎沒想到,她此刻頭腦清明,難以敷衍,不禁詞窮了。
這種狀況很不對勁,以往遇人遇事都是游刃有餘,從來不會這般局促。即便奉命來襄州,知道替娶少不得要和嫂夫人虛與委蛇,他也沒有覺得是多難的事,為何事到臨頭,在她面前什麽機智都沒有了?
僅是因為愧疚麽?
“夫君不妨直言。”秋若華自嘲地彎起唇角,低下頭,“你與我成親,是為了兌現四年前定親的承諾,對我好,也僅僅只為盡丈夫的道義,而不是願意接受我,成為你心裏的妻子,對麽?”
“你別亂想!”百裏無咎有自己的無奈和為難,看到她傷心,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憑借着心頭的一點沖動勁兒,他踏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入懷中,緊緊地擁住!
他有時嬉皮笑臉說兩句調侃的話很利索,但是真的要哄娘子開心,卻沒有經驗。
記得大哥有一回惹了大嫂生氣,因他嘴笨越哄越糟,後來還是一個脂粉堆裏厮混的發小給出的主意,抱在懷裏說兩句好聽的話,比什麽都有用。
察覺秋若華掙紮,百裏無咎手臂收緊,下巴擱在她肩頭上,聲意悶悶地,“我對不起你!”
秋若華愣怔了一下,聽見他動情地說道:“你嫁進來之後,我沒有照顧好你,連累你幾番擔驚受怕,我心裏有愧!這些都是真的。能夠結識你,是我三生有幸,也是真的!秋娘子,我并非只把你當作,可利用的盟友,若有危險,我想擋在你前邊,護你平安喜樂——這些都是真的!”
秋若華心神激蕩,一顆心撲通地跳着,雙手也微微顫抖着擡起,慢慢收緊環住他的腰身。
她知道他們兩個細究起來,确實只有同患難的扶持之義,沒有多少缱绻柔情,指望他說些山盟海誓——他說得出來,她也不敢輕信,自己的父親和姨娘就是例子。
她只想确認,他對自己沒有起疑心,有愧疚撐着,就還有機會。
百裏無咎那句——“若有危險,我想擋在你前邊,護你平安喜樂”讓她感動不已,她不敢說話,害怕一出聲會忍不住哭出來,可是不說話,眼淚也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百裏無咎的掌心一下又一下,貼在她頸子後邊的頭發上,輕輕撫過,将她心底那點哀怨都撫平了。
“是不是在怪我昨晚失言?也好奇‘母親’為何突然對你嚴厲?你別怪她,她這樣做,都是因為我。”
秋若華嗯了一聲,仍是不敢開口。
百裏無咎細心解釋道:“我要做的事情過于兇險,‘母親’她擔心兒女的安危,不想讓我參與,尤其不願意讓你卷進來!我們兩個人拌了幾句嘴,一時置氣,累及娘子了。”
秋若華心裏踏實了許多,原來如此,不是他有意食言的。心情轉好,像煮沸了一鍋水,咕嚕咕嚕不停地冒着歡愉的水泡。
秋若華還是覺得委屈,“我已經說過,願意與你同舟共濟,你的喜和憂都可以說給我聽的……”
“娘子願意與我同舟共濟,我心裏自然歡喜。”百裏無咎在她肩上輕笑,聲音溫柔撩得她耳朵裏一陣酥麻,“可我是你的夫君,一定要護在你前邊!你相信我,我可以處置好這些事。”
秋若華的臉埋在他的肩上,貪婪地嗅着屬于他的氣息,這個世上,有人願意為她擋在前邊,真好!
她不再是秋家後宅無人在意,又備受苛待的庶女,不必自己一個人頂着風雨給妹妹們撐着。
想到妹妹,秋若華雀躍起來,“夫君,是不是拿到解藥,我們就可以回東京了?”
“嗯,理應如此,小郡公身上的毒等不得,若是拿到了,須得立刻起身趕赴東京。”
秋若華從他懷裏退開,因為激動,眼睛亮得恍若落入了星辰,“夫君,我或許知道解藥在哪裏!”
百裏無咎目光中露出驚喜,“你知道?在哪裏?”
秋若華咬咬唇瓣,再次确認道:“夫君答應過,回東京時,會設法帶上我四妹若雪,你會做到的,對不對?”
百裏無咎寵溺地笑着,擡手幫她将腮邊的亂發順好,“當然,絕不食言!”
秋若華放心了,湊近些小聲道:“東郊水月庵。”
百裏無咎眉頭皺起,他對這個地址沒有印象,看來要找人去打探一下。
秋若華又道:“我知道有一些關系到襄侯府生死存亡的東西,藏在東郊水月庵,解藥或許也在那裏。水月庵裏有兩個女尼,是襄侯手下的死士假扮的,負責看守這些物品。”
百裏無咎心中的高興,無法用言語表明!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自己帶着人在襄州數日查探,一直沒有明朗的進展,秋娘子竟然這麽容易就知道了?到底是天不亡小郡公,還是襄侯府又一次設下的圈套?
百裏無咎記着她腿上有傷,不宜久站,扶她在床榻邊坐下,自己也不再諸多顧忌,貼着她身邊坐。
“你如何知道這些的?是昨日從韓六郎那裏偷聽到的?”
秋若華點點頭,“是,韓六郎親口說的,我确認我沒有聽錯。”
百裏無咎不放心韓勇會這樣輕易說出來,“不瞞娘子,昨日徐長史在觀中查探,也發現了重要的線索。因為韓勇早就料到我們會去,所以他是故意設下的圈套,想要引我們上鈎。”
秋若華緊張地上下看了他一番,“我昨晚請婆母轉告你,不要再去天師觀,會有危險,你不知道麽?”
“她告訴我了,我也猜到天師觀或許有圈套,還是走了一趟,一則是心存僥幸,希望能拿到什麽線索,二則是有意踩韓勇的圈套,想要引蛇出洞,讓他覺得我們是輕浮冒進之人,他得意之下才會露出更多的破綻,可惜并不明确。”
“所以夫君覺得,他讓我聽到這些,也有可能是個圈套?”秋若華回憶着昨天的情形,将韓勇說的話大致說給他聽,并略去了韓、秋二人的污穢之言,最後說道,“我總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因為……因為他是向人表明心跡時,說出來的。”
秋若華想到那個人是自己的嫡姐,心裏一陣厭惡。
百裏無咎追問,“韓六郎表明心跡的那位小娘子?娘子認識她?”
“我不認識!”秋若華匆忙搖頭,撇清道,“我怎麽可能認識?我、我只是個……卑微小官的女兒。”
百裏無咎自言自語地嘀咕,“要知道也不難,徐長史和她照過面,畫下圖形找人打聽一下便知。”
秋若華吓了一跳,抓住他的手腕央求道:“不要節外生枝了!那個小娘子不會是什麽重要人物,不過是和韓六郎偷情罷了,能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兒?我們已經知道解藥藏在水月庵,不如想想如何拿回來?你不說,小郡公還等着解藥救命麽?”
百裏無咎看着她,微微笑笑,“娘子緊張什麽?”
秋若華松開他的手腕,不自在地轉開臉,“我哪有緊張?你不要亂說。”
百裏無咎面上仍是那幅笑模樣,感慨道:“娘子急着去東京,給你的四妹求醫,怕我節外生枝,耽擱時間——罷了!只要能拿到解藥,這些細枝末節,确實不重要了。”
他在心裏幽幽一嘆,等回到東京,你就會發李恒另有其人,而我只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
再是不舍也要面對,百裏無咎起身退開兩步,長揖道:“多謝娘子以實相告!待事情成了,回到東京,我會替娘子向殿下請賞!”
說罷,百裏無咎望着她,落寞地想:你與廣平郡公和李恒有恩,有了封賞,以後在李家的地位也可以更穩固,想來鄒大娘子也不敢苛待于你。
秋若華聽到請賞,更确定自己把若雪帶走是正确的,希望太子殿下念在她幫小郡公拿到解藥,發落秋家時,能饒恕她和若雪。
秋若華感慨地說首:“我只希望,能和四妹去東京,把她的病治好,往後平安順遂便好。”
“放心吧!四娘子一定會平安,到時我也會請陸神醫仔細看顧。”百裏無咎笑道,“娘子先休息,我出去一趟,安排人手,待有了結果,晚點來告知娘子?”
百裏無咎向秋若華告辭,轉身要走。
門外徐瑛忽然提高聲音道:“奴婢有要事,想回禀秋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