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江練去年才上的山,對幾位長老都不是很熟悉,對薛長老也是如此,他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方才離開致和堂時,宗主楊中正讓他順便跑一趟,傳個消息。

棧道浮于湖面之上,踩下去時有輕微的晃動感,亭子位于湖心,四周是弧度優雅的美人靠,薛仁坐着中間的石凳上飲茶,早在他踏上浮橋時就發覺了。

“你是清靜峰的弟子吧?”

待他踏入亭內時,薛仁開口問道。

那日折桂會,四位長老都在,薛長老能認出他也不足為奇。

“是,”江練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弟子江練,拜見薛長老。”

“無妨,”薛仁擺擺手,示意他随意點,臉上挂着對後輩的溫和笑容,“有什麽事嗎?”

江練一五一十地把楊宗主的話轉告過來:“宗主讓我來通知您,下一屆洛陽論道由您負責。”

薛仁聽後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他看上去并不意外,江練再次微微躬身,準備告辭,目光落下來的時候忽然注意到對方腰間挂着一個秋香色香囊,繡的是芙蕖鴛鴦圖,手藝倒是精巧,可看這配色和繡花,倒像是女子才會用的款式。

他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對方似有察覺,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看去,江練一驚,連忙道歉,薛仁倒也并未生氣,只是寬和地笑了下,露出有些懷念的表情,“是內人的遺物。”

他上山不過一年未到,清靜峰又甚少與其他幾峰走動,自然是不清楚這事的。

江練不再多問,只客客氣氣道:“長老深情,令正在天有靈必然十分感動。”

回清靜峰需得先經過主峰,回去路上順道路過一處小院子,圓形拱門,上面用柳體寫着花廊小院四字,另外三面是回廊的結構,中間的花園裏長着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大部分都是可以入藥的,不過江練也只能認個七七八八的,能全認出來的恐怕只有當中那個彎腰澆花的藍衫男子。

江練本想直接回去的,但對方恰好澆完花,悠哉悠哉地直起身,眼角瞄見他,喲了一聲,“稀客啊,什麽日子,進來坐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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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雨天師,他學醫,擅制藥、陣法,也擅觀天象,與二師兄解長生興趣相投,宗門的藥劑和丹藥都由他配制。

因為每月發清心丸的那天都會在丹閣見到,所以相比較之下,也算是他比較熟悉的人之一了。

既然看見了,聊兩句也無妨,江練擡腿跨過門檻,撲面而來的充沛靈氣和清新草木香令人渾身舒暢,他四周看了看,“這裏的布局是不是變過了?”

他指了下右邊一排,周圍植物葳蕤,唯獨中間有個空空蕩蕩的缺口,“我記得那裏原來是一株含丹?”

“記性不錯嘛,”雨天師挑眉,解釋道,“那朵含丹前幾日被取去煉丹了,我恰好又得了顆新的種子,就種下了。”

他說着掬了把水洗了下手,仔細擦幹,這才抓了幾朵靈露花丢進茶壺裏,用泉水泡了起來,問道,“今日又不是取丹藥的日子,怎麽來主峰了?”

哦這個啊。

“師尊喚我去致和堂,”江練随口道,“說是帶我下山玩玩。”

雨天師詫異道:“你上山不過一年,怎麽忽然下山?”

他有這樣的疑問也是理所應當的,按理來說,弟子入門一段時間後是該離開師門、獨自下山歷練,可他拜師不過一年,剛剛突破靈丹,哪裏夠到這标準。

時間回到幾個時辰前。

收到傳訊時,江練在後山的林中練劍,碧葉被劍風摧得折腰,飒飒作響,師尊在口信中只說讓他去一趟致和堂,也沒具體說是什麽事,他雖然出了身汗,但不敢讓師尊久等,收了劍又迅速換了身外衣就匆忙趕去了。

致和堂是主峰的議事堂,平日裏有什麽大事,各大長老都會在此商議,江練到的時候,裏面只坐了掌門楊中正和他的師尊,正聊着什麽,他進大門時有意踩重了幾下,又頓了幾秒鐘,待兩人轉頭看來,才裝作剛到的樣子,匆匆上前抱拳行禮,“弟子拜見宗主、師尊。”

主位上的楊宗主應了聲,招呼他坐下。

另一張方椅上的男人神色略顯冷清,但在把目光移過來的時候,眼尾還是輕輕垂下了一點,他的坐姿和一年前折桂會上初見時的站姿一樣,腰背筆直,但又足夠自然不刻意,好似天生就該是冬日裏一棵淩寒覆雪的松。

雲澹容面色淡淡,嗯了一聲,又問,“可想下山?”

江練剛在椅子上坐下,不動聲色地挺了下肩,聽見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發愣地啊了一聲。

他根本就沒有到能獨自下山歷練的标準,莫不是他表現不好,師尊想找個理由趕他走?

他又想拒絕,又怕惱了師尊,張了張嘴,沒出聲。

雲澹容這才發覺自己表述過于生硬,緩了緩語氣,“我會與你一同下山。”

自古以來,弟子實力不夠那再練幾年便是,總歸沒有師尊跟着一起下山的,這哪叫歷練,這簡直就是考試時找了個夫子來替考,那夫子還是前一年的狀元!他沒什麽受寵若驚的欣喜,反而有些不安。

你就不能多說兩句嗎……楊宗主聽着他倆的對話,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好當着小輩拆他師尊臺,只是補充着解釋道,“這不是你前兩天剛突破成靈丹,多少也有自保之力了。”

他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別跟你師尊學,成天在山上面壁思過的,正好他前兩天剛出關,讓他帶你下山玩玩去。”

原來如此……他松了口氣,點頭,“弟子願意。”

“不過也不是只去玩玩,還有一件事,”說到這裏,宗主的面色稍稍嚴肅起來,隐隐有幾分不怒而威,他沉聲道,“山下的蒼桐鎮發生了幾起殺人案,雖然破案是官府職務,修仙者不好插手廟堂之事,但畢竟是咱們山腳下的事,也且去調查一下,若是真與修仙之人有關,不可坐視不理。”

難怪師尊也下山,但這一年來,清靜峰就沒怎麽和外界交流過,雲長老不問世俗之事已是衆人約定俗成的事情,真的就抽不出別的人手來了嗎?他心下還是有些奇怪,但仍然恭敬地應了是。

楊宗主見他應了,又摸了摸口袋,遞過來個白色的珠子,“這個拿去玩。”

“護神珠,可抵三次化神以下傷害,”他解釋道,又看了眼雲澹容,開玩笑道,“不過我看多半也用不着,你師尊在呢,誰能傷你,沒用上就回來還我啊。”

那珠子通體貝白,散發着瑩瑩柔光,瞧上去價值不菲,他不敢擅自做主,悄悄瞥了眼師尊。

雲澹容對楊中正的打趣面色如常,“收着就是。”

既然他這麽說了,江練接過來,“謝過宗主。”

“無妨,”楊宗主擺擺手。

師尊微微颔首,“你且回去收拾東西吧,明日下山。”

再然後就是宗主喊住他,讓他跑一趟映日峰的事情了。

“可能是師尊閉關太久了吧,”他不動聲色道。

這事情确實有些奇怪,幸好雨天師沒多問,只是帶着笑意地調侃了句,“雲長老怕不是巴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那間屋子裏閉關。”

考慮到他這一年裏見到師尊的次數,這話實在是無可反駁。

院子裏有張石制圓桌,上頭散着些曬幹了的草藥,江練掃了眼,認得出來的只有玉蘭草,很馥郁的香氣,顏色卻不像是平日裏瞧見的墨綠,更偏向于黑褐色,和別的草藥混雜在一起,透露出又甜又苦的奇怪味道,他忽然覺得這氣味有些熟悉。

“這些藥材是做什麽的?”江練多問了句。

“哪些?”雨天師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哦了聲,“那用處可多了,凝氣、遮蔽氣息、增加神識之力。”

他哦了聲,不太在意地移開目光,一邊裝作觀賞的樣子環視園子一邊開始琢磨起自己到底在哪聞到過,每天都在清靜峰上修煉,住所後山廚房三點一線,偶爾跑下藥堂,可能的地方真的不多。

他對香味沒那麽敏感,能留下印象,應該也是近期的事情。

三日前他去取了清心丸,師尊也是三日前出的關……江練頓了頓,想起來了——前日午後,師尊給了他顆丹藥,味道聞上去似乎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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