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見
第九章再見
邊疆的夜晚,總是這般深邃、寧靜且望不到盡頭,因為它不同于王都,即使太陽降下,也會有萬家燈火來代替。有人徹夜狂歡、有人埋頭苦幹,在那裏,夜晚似乎不能被稱作夜晚,因為它不會安靜下來,也不會像邊疆這般冰冷,人們靠在一起,有時緊密地相互依偎,有時悄悄地相互攻擊,但就是這樣,王都中的人類才好好地生存了下來。所以王都的夜和邊疆的夜不同,邊疆的夜,很冷。
為什麽我會突然有這麽多感想?我猜大概是因為這是我初次離家這麽遠吧,熱血冷卻下來以後心才開始感到寂寞。
我的祖輩,曾經世世代代地駐守在邊疆,他們所品嘗到的,大概是我之感受的千倍萬倍吧,這是我們家族每一代子孫都要走過的路,思及此,心中的孤獨大抵緩解了些許。
“将軍!”
我睜開眼,跑到我面前來的是我從王城帶來的副官。
“據點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匪徒駐守,據他們所說,今晚是久違的‘大餐’,匪首帶了很大一批兄弟出動,我們這次是闖了個空,但是我們抓到了一個老頭子,他能夠帶我們找到那夥匪徒。”
“那就追。”
“是!”
王國軍走後的匪幫據點,悄無聲息,月光靜靜傾瀉,好似這裏什麽也未曾發生過,唯有屍體殘餘,昭示着在這裏舉行的一場處決。
那位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小将軍翻身下馬。
雖然面部輪廓尚不夠成熟,但他的臉上早已染上他們家族的冷硬,他以前從未被允許出過王城,所以我也沒有想過竟然會在這種偏遠之地遇見他,倒不如說,是不相信他能夠出現在這裏。
賽斯·阿爾普提斯亞,軍功貴族阿爾普提斯亞家的獨子。
那是個歷史久遠、充滿榮耀的姓氏。他們家族,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無一例外都将自己的生命獻給了邊疆。直到上一代,随着人類的節節敗退,戰場上軍隊的慘烈犧牲,讓阿爾普提斯亞家族徹底失去了作為中流砥柱的青壯年,賽斯的父母——這個家族的首領當然也在犧牲的行列之內。戰争一結束,王室就迫不及待地以“體恤忠臣”的名義将邊疆軍收歸,用作王城軍,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王室在忌憚這個家族。
阿爾普提斯亞家族目前的族長,賽斯阿爾普提斯亞的祖父一定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表面上沒有半分不滿地交出了兵權,雖然仍擔任着元帥一職,但實則已身不由己。
長久的駐守,延續不斷的戰争的慘烈,讓阿爾普提斯亞家無論是嫡系還是旁系都人丁凋零,這一代也僅僅只有賽斯這一個嫡子,或許正因如此,再加上阿爾普提斯亞在民間的聲望過高,才讓王室沒有對這個從小沒了父母的孩子下手,但即使是這樣,賽斯也從來沒有離開過王城,雖然被授予“将軍”之職,但在王室眼裏,一直被關在籠子裏的阿爾普提斯亞從來算不上什麽威脅,這個職位也充其量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般的虛職罷了。
沒想到他竟然會被放出來,王城,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挂上微笑,我稍稍對那位小将軍施了施禮。
“你是……修女?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躺在這裏的這些人是你的手筆?”
“我是教會派出的使者,如果您需要的話,這裏有主教大人親筆的委命狀。這些人是意圖襲擊我,被我所制服。”
當我說這番話的時候,那位小将軍身邊的副官顯得局促不安,他神情緊張地拽了拽賽斯的缰繩,看來是認出我了。
面對副官的暗示,賽斯并沒有什麽反應,他只是公事公辦、一板一眼地接着說道:
“我明白了,這些匪徒将由我們來接手。”
“那就太好了,能交給諸位令人信賴的王國衛士實屬我今日之幸,那我們就先行離開了,祝諸位武運昌隆。”
我笑着行了個禮,打算就此離開。雖然夜晚行路有點危險,但無疑留在這些王國軍身邊更加危險,我可沒有忘記自己還帶着個魔種在。
“等等。”
未曾從馬上下來的小将軍發了話。
“您還有什麽事嗎?”
“你旁邊那個人,她是誰。”
啊,的确如此呢,在剛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換上自己那件寬大黑袍的格亞的确很引人注目呢。
“她是我的旅伴。”
“修女和流浪者做旅伴?”
“是的,您知道,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不應當受職業的影響。”
賽斯沒有繼續和我說話,轉而去盯着正将身份證明拿出來給副官的格亞。
“這位小姐,請您把兜帽摘下來讓我們确認一下。”
格亞停頓了一下,但還是認命般地将兜帽取了下來,露出了她那張對人類而言沖擊力有些大的臉。
全場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就連那位看上去木讷的小将軍也楞着了。
我趕忙上前将格亞的兜帽帶上,問了句:“請問這樣就可以了嗎。”
聽到我的問話,副官恍然醒了過來,掩飾性地咳了幾聲。
“可以了,塞可瑞特大人,很抱歉打擾到您和您的旅伴,也謝謝您為剿滅匪徒所做出的貢獻,祝您有一個平靜的夜晚。”
“您也是,願女神保佑你們。”
拉起格亞的手,我和那些眼睛還黏在格亞身上的士兵們說了再見,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剛剛那位,是塞可瑞特?”
“是的,将軍。”
“你早就認出來了?”
“……是的”
“我記得她……祖父有說過,危險的人。”
“是的,将軍。”
小将軍沒有再回話,他一向心思簡單,所以元帥才讓我跟着他出關,以免這阿爾普提斯亞家族的獨苗出了什麽差池。自我們到達邊疆以來,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賽斯不愧是阿爾普提斯亞的血脈,無論是什麽都學習的很快,就是為人有些太耿直,不然我們也不可能一直這樣東奔西走的剿匪。
至于剛剛那個偶然遇見的插曲,他不應該将它放在心上,教會……沒有他心裏想的那麽簡單,塞可瑞特,那位修女,也沒有她表面上表現的那麽友善,特別是,當她的背後是多伊爾……那位主教大人的時候。教會的人都是瘋子,和他們扯上關系是極其不明智的選擇,尤其是對單純的小将軍來說。
我心中縱使有萬般對小将軍的告誡,但我終究還是不能将其說出,畢竟地位有差,我只需在他身後幫忙着引導着他即可。為此,就算獻出自己的性命,我也在所不辭。
今夜,所見到的那個少女,非常的美麗,白皙、纖細又脆弱的模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類型。
再一回想起那對低垂的琥珀色雙眸,我的心跳都好像加快了幾分。
那個少女,不知道還能否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