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果
第二十九章因果
克魯迪死的當天晚上,我發起了高熱。
塞可瑞特将水送到我的嘴邊,輕聲細語地問我要不要吃些藥。
我擺了擺手說不用,因為這症狀并不因病而起。
——因果輪轉,【因果】的時間就和生理期差不多。
我沒有力氣解釋給塞可瑞特聽,雖說我曾經把【因果】這個技能的描述展示給她看,但她不一定放在心上,我只能祈禱塞可瑞特能看出我想獨自休息的願望。
其實這次還算好運,起了個“昏沉”“高熱”的、和發燒差不多作用的【因果】,可能也是有塞可瑞特在我不怎麽需要使用【精神操縱】的緣故吧,我需“償還”的不是很多,【因果】便對我溫柔半分。
我眯着眼睛,困倦不已。塞可瑞特坐在我身旁,似是沉思了片刻,又許是我希望她離開的心聲被她聽見了,沒過一會兒,她就從我身邊離開,還順帶放下了帳篷的帷帳。
壓在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下,我沉沉睡去。
……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在塞可瑞特追殺下度過的【因果】時期,也是像這樣舒舒服服的,這讓我感到驚奇。
要知道,不管【因果】的表現形式是什麽,它的後遺症都會一如既往的狠辣。如同昨天這樣的【因果】症狀我不是沒經歷過,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往往身體酸軟、不能動彈,但今天我卻完全沒那種感覺。
難道,我耐受力變強了?
調開系統面板,耐力那一行明晃晃的69這個數字直接把我的興奮給否定掉了。
我思來想去,得不出一個結論,最後放棄思考,乖乖起床。
我探出腦袋,發現山洞外已日光大作,塞可瑞特脫下了她那身一成不變的白袍,正着輕便服裝在空地上練槍。
她的槍法靈動,明明不帶淩厲之氣,甚至可以說樣式平淡,但卻讓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讓【直覺】不知所以地預警危險。
舞動間,那對常出現在我而前的槍與劍耳墜随之動作,在日光下晃着閃爍的金光。
雖然很美,但讓人不得不心生疑惑:那種耳飾,紮到不會疼嗎?
特別是,我注意到,它橫向擺放的劍尖是朝裏的,也就是說是朝向塞可瑞特那一方的。
這樣一來,不是肯定會被戳到嗎?
這是塞可瑞特那個哥哥設計的嗎?可是聽塞可瑞特的描述,那個哥哥好像很寵妹妹的樣子,又為什麽會做出這種設計呢?
還是說,其實是塞可瑞特自己執意要這麽戴的?這個答案好像更有說服力一點。
就在我即将陷入到又一輪苦思冥想中去的時候,塞可瑞特停下了晨練。
她拿條毛巾擦了下手,然後就把那只手搭到了我的頭頂。
這一系列動作很成功地讓我從剛剛的問題中醒過來,慌裏慌張、不明所以地看向塞可瑞特。
一陣溫暖而又熟悉的魔力流入體內,就好像我曾接受過它無數次在我身體內回轉一般。
“感覺怎麽樣?”
“很……舒服。”
沒頭沒腦的問題,我只能照實回複我的感受。
“我說的是,今天早上起來感覺怎麽樣?”
原來塞可瑞特說的不是魔力的感覺!
我本就有幾點紅意的臉頰又添上了一抹紅。
“挺好的,雖然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比以前都要舒服。”
回答着問題,除了帶來一種醫生了解恢複情況的莫名其妙的感覺以外,還有什麽地方的奇怪感被我忽略了。
“那就好,下次【因果】的時候我也可以幫你。”
啊!對了!就算塞可瑞特記得我有【因果】這個負面技能,但這個技能的描述也不過是“魔力流向改變,對自身精神造成影響”,她怎麽會那麽理所當然地覺得我不舒服!
……雖然有可能是看我昨晚的樣子關心我一下就是了,但是一開始那股熟悉的魔力也很讓人生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安撫】。
塞可瑞特曾經對我用過幾次【安撫】,但也不至于到了讓我熟悉它的地步。【安撫】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回到我身體裏就像回到了第二個家一樣。
照常理來講,這不太可能發生,畢竟我們倆之間是完全相沖的魔力體系,之前我還在疑惑為什麽【神聖魔法】的【治愈】和【安撫】都能對我奏效,現在這個問題可算是有了解答,不是因為我體質特殊,而是因為對我用了太多次了……
這麽說來,那在弗拉戈米爾的時候也是……
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我退後一步,避開了塞可瑞特的手掌和她溫柔的魔力,臉上熱度膨脹。
我結結巴巴地說道:“謝、謝謝……”
塞可瑞特也報之以笑容:“不用謝,我說了,難受的話可以再找我。”
我沉默了片刻,等待臉上的紅暈褪去之後,說道:
“你對我很好。”
“是嗎?”
塞可瑞特絲毫不在意我說這些奇怪的話,她只是照常地收拾物件準備開始做早飯。
“我可以問下,為什麽嗎?”
“可能是因為我很喜歡你,看見你開心,我就會開心,照顧你,我也會開心,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麽,但如果能讓自己感覺開心,我就會去做。”
她沒有停下動作,好像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早飯前的閑聊。
但塞可瑞特是否會覺得,她所吐出的那些詞彙讓她感到陌生呢?就像是人類吐出艱難晦澀的古魔種語一樣。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有這種感受,明明她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珠圓玉潤、清晰可辨。
“那我,可以再問一些問題嗎?”
塞可瑞特輕輕笑了一聲,然後說,可以。
幾乎要使人窒息的緊張感上湧,幾近扼住我的咽喉,就像克魯迪所做的那樣,我握住拳頭,對抗那份恐懼,手心溢出了汗液,讓整個手由溫熱向寒冷轉去。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克魯迪說,他的霧裏有神經毒素,精神攻擊和異常狀态類攻擊,就算精神攻擊無法影響到你,那異常狀态類的或多或少……還有他的霧自帶的【迷失】效果,外加你對夜嚎山脈的路并不熟悉是嗎……”
我磕磕絆絆地說了很多。
銀發的修女終于停下了動作,但臉上還挂着那副溫柔的笑意。
“既然你這麽說了,你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獵手】。”
她向我走來,走到我的面前。
她比我要高,當她走到我面前,透過綠葉的日光便被她所遮擋,只在我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我幹咽了一下,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顫抖。
“……你一開始,就把我當獵物,是嗎?你需要的不是魔種的氣味,也不是青年的氣味,更不是女性的氣味,你當然不用依靠這幾種氣味混合起來尋找我,你是記住了我的氣味,對嗎?”
“你摸清楚了【獵手】這個技能的工作機制啊,好聰明。”
塞可瑞特笑着誇獎我,如同平日裏她喜歡做的那樣,但此刻只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老實說,要徹底記住一種氣味,有些難。那些具有普遍意義的氣味都是我們花很長時間記得的,但為了你,我稍稍努力了一下。不過沒關系,格亞,你值得的。”
“我想要知道,是不是。”
“如果我說是,你又有什麽辦法,如果我說不是,你又願意相信我嗎?”
這種朦胧不清的說法讓我感到愈加難熬,頭腦中的思緒也愈發混亂。
如果塞可瑞特把我當獵物,為什麽要養着我到現在,大可不必費心,抓了就走;如果塞可瑞特不把我當獵物,記我的氣味是為了保護我,那她又為什麽要這樣勞心勞力?又為什麽不對我說?又為什麽在我發覺之後仍舊是什麽都不打算解釋的态度。
她的目的仍舊如一開始般撲朔迷離,将近一個月的相處讓我們之間的距離相近,卻沒讓我和她的想法相近。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說好聽點是破釜沉舟,說不好聽點是破罐子破摔。
塞可瑞特說的對,即使她真的拿我做獵物,如同貓戲鼠一般耍着我,我也沒有絲毫方法,不,可能有方法的,只是我還未想出,但既已到這種地步,不可能再使她不提防着我逃跑了,那倒不如趁着這個時機把想問的都問了。
“格亞,你知道嗎?在彼此熟悉、信任的兩個人之間,只要魔力夠高,便可以相互通信。這種方法,方便,又省力,唯一的缺點就是消耗太大、前提條件太難。”
“就像這樣。”
她的指尖突地凝結出一道光,向我的大腦射來。
【直覺】讓我閃避,可那道光實在太快,就連【直覺】也無法避開它。
我被吓到不住地向後退去,直到磕到石頭摔倒再地。
撐住地面的雙手上滿是火辣辣的疼痛,這才讓我從驚吓中醒了過來。
我如同從水裏出來一般,全身上下俱是冷汗。
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
“遺憾,你并不信任,你的身體拒收了我的信件。”
一道光從我的體內飛出,落到塞可瑞特掌心,幻化了幾下,竟變成了“小心些”幾個字。
“這……和我問的問題又有什麽關系。”
即使心髒跳動地快要炸裂,我嘴上仍舊不認輸。
“我昨晚,收到了主教閣下的信件。”
主教?!
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如果放在昨夜以前,你問我這個問題,我估計還是會回複你和那天我在弗拉戈米爾一樣的答案吧,可從昨夜開始,這個答應就已經變了。”
“格亞,歡迎你和我一起,回到人類的王都。”
“歡迎你去往,剛铎城。”
太陽的光亮逐漸強烈,就連綠葉也疲于應對它的鋒芒,它強硬破開綠葉的封鎖,為塞可瑞特鍍上了一層金光。
她似是帶着貨真價實的喜悅一般,嘴角上揚,面部放松,但她那雙眼睛,卻和最普通的時刻別無二致,就像玻璃球無論在什麽環境下都只不過是一顆玻璃球一樣。
我的身體已是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