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1班的教室靠近樓梯,從辦公室出來,周霭在上樓的過程中,就聽見1班斷續傳來的喧嚣。

但當他出現在教室前門的時候,班裏的熱潮一瞬間就消失了。

班裏沒幾個人光明正大的擡頭看他,但周霭能察覺到空氣裏殘餘的氛圍是圍繞他而展開,這是常态。

周霭穿過幾條過道,平靜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同桌蔣文意吊着一條胳膊,單手握筆在書頁上書寫,沒對他的回來有任何反應,自從蔣文意月考缺考還受傷後,他整個人都安靜了許多,甚至就連放在周霭身上觀察的目光都少了。

那場發生在廁所裏沒有人看見的毆.打,像是将蔣文意的氣焰全部撲滅,蔣文意整個人都沉了下去,除了前兩天周霭在教室裏掐了胡成後,蔣文意對他的惡.意威脅,之後幾天,蔣文意再沒有和周霭進行任何主動的“交流”。

不止是對周霭,蔣文意跟別人的交流都少了,周霭歷來安靜,而蔣文意的表情也在日複一日的沉寂中開始籠上陰翳。

但周霭不知道,他并不在意蔣文意這個人的存在,蔣文意的安靜、喧嚣、嘲諷,都沒能在周霭心裏留下任何符號,他唯一感覺到的,只是籠罩在身邊的藥味漸漸淡了。

周霭回到座位,正拿出課桌裏的書本,前座的女生卻突然轉過身來遞給他一張紙條,女生抿唇看一眼周霭,并沒有多說什麽,就轉過身去了。

周霭看向放在桌面上的那張四方便利貼,上面簡單寫了兩句話:“和你一起拍宣傳照的女生可能是陳浔風的女朋友,你還是…多小心一點。”

紙頁上的內容大概就是他進教室前,他們讨論的內容,周霭看一眼前座女生的背影,垂眼将紙條收了起來。

雨後初晴,這天的夕陽特別好,周霭出校門沒走多久,就感覺到綴在身後的陳浔風。

路邊偶爾停着車,掠過這些轎車的後視鏡時,周霭可以掃見跟在後面的男生身影。

陳浔風沒有背書包,校服外套的拉鏈沒拉,裏面印花浮誇的黑色T恤若隐若現,他走的不快,與周霭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目光一直淡淡的放在周霭的背影上,他在光明正大的“跟蹤”周霭。

等在紅綠燈前,車輛從面前駛過,周霭垂了垂眼,從經過的車窗玻璃上,他看見了後方陳浔風腳上的那雙銀灰色運動鞋,與上周他穿過的同品牌同款式同顏色。

周霭的眼睫輕眨,陳浔風的這雙鞋帶給他過去的記憶,那個時候,陳浔風充當着兩個人之間“保護者”的形象,陳浔風能強悍的将所有對他們的惡意阻擋開來,但陳浔風并不會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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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的陳浔風像是沒人管,他是整個幼兒園裏最髒的小孩兒,所以周霭将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兩份,兩支相同的鉛筆、兩個相同的書包、兩件相同的衣服,那幾年,兩個人的衣食全部都是一樣的…那個時候周霭還是個小啞巴,但他是兩個人之間的“照顧者”形象。

紅燈轉綠,面前沒有車再過,周霭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他仍舊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只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陳浔風照例跟他到家門才停步,到家時,家裏空蕩蕩的沒有人,周霭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他微微拉開窗簾,才發現樓下的陳浔風還沒有離開。

陳浔風微微靠在樓下的院門上,風将他的頭發和衣服吹得淩亂,他站在風裏,目光投在遠處,似在想些什麽。

周霭莫名也想感受這股風,他将二樓的窗戶拉開,風立刻将窗紗吹的飛起來,周霭摸過旁邊抽屜裏的煙,他低頭點煙,再收火擡頭時,才發現底下的陳浔風正擡頭望着靠在窗邊的他。

周霭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這次他沒有再躲開陳浔風的注視,他們隔着兩層樓的距離高低對視,周霭的目光很冷很淡,抽煙的動作熟練也非常不健康,他習慣将煙草的味道深深的吸進肺腑壓住,再吐出來的煙都少。

周霭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模樣,所以他知道現在的自己與那時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時間可以把一個人變的面目全非,陳浔風像是想找回他,但他已經不是那個被他護在身後的小啞巴。

周霭站在窗口,陳浔風站在樓下陪他抽完了這支煙,陳浔風一直擡着頭,他的眼神依舊是認真,混雜着等待,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他的眼睛裏沒有任何驚訝、失望抑或是煩躁。

天邊夕陽下垂,周霭看見遠處保姆拉着周佑寶正在往家走,他最後看了一眼樓下的陳浔風,皺了皺眉,這是兩個人再見後他第一次在陳浔風面前表現出情緒,但很快,他就側過臉去關上了窗戶。

今天爸媽又出差,晚上的飯桌上只有他和周佑寶兩個人,保姆耐心的喂着周佑寶吃飯,但周佑寶并不怎麽專心,目光一直望着桌對面的周霭。

周佑寶是周霭的親弟弟,但從周佑寶出生到現在,他都幾乎沒有抱過周佑寶,作為兄弟,他們之間的交流極少,周霭也幾乎不主動和周佑寶接觸,他吃完就下桌,洗過手後往樓上走。

順着上二樓的旋梯走到一半,周霭突然感覺到小腿處傳來癢意,他已經洗過澡,身上穿的是睡褲,睡褲柔軟的褲腳加重了這種摩擦帶起來的癢。

周霭下意識抽了抽腿,然後他更快的察覺到不對勁,周佑寶居然跟着他走到了這裏,此刻小男孩正虛虛用兩手抓着他的腿,他這一抽腿,周佑寶根本穩不住身體,就要往後仰滾下樓梯。

那一瞬間,周霭的腦海裏并沒想太多,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小孩子的頭很脆弱,不能受到撞.擊。

所以在周佑寶要順着樓梯滾下去的時候,周霭猛.然彎腰抓住了他的手臂,周佑寶四歲,身體健康體重不輕,周霭站在一步階梯上單手抓着他,側身的同時腳踝重重一扭,手裏的周佑寶卻開始哭泣掙紮,周佑寶的重量往下墜着周霭。

拖鞋底粘不住光滑的瓷磚,周霭一步踩空,卻根本空不出手來把住旁邊的欄杆,兩個人往下滾的時候,周霭只緊緊護住了懷裏周佑寶的後背和頭。

等他們滾到底,在廚房洗碗的保姆才聽到周佑寶的哭聲跑出來。

周佑寶正趴在周霭身上哭,保姆慌忙将他抱了起來檢查有沒有受傷,身上的重量輕了,但周霭卻還是起不來,他遲鈍的感受到後腰、胸腔和後腦勺處傳來的劇烈疼痛。

保姆檢查完周佑寶,沒有明顯的外傷,終于松了口氣,再低頭時卻驚叫一聲。

周霭很艱難的才支起上半身,聽見保姆的刺耳叫聲,他偏頭才看見自己褲腿上浸了紅色的血,他緩緩吸口氣,擡手朝保姆比了個電話的手勢。

周六那天天氣果然很好,校服宣傳的拍攝就在學校內,從上午9點日光最好的時候開始。

早上8點,陳浔風拎着早點,等在周霭去學校的必經之路上,但将近一個小時過去,他也沒看見那道安靜的影子從對街路過。

如果沒有意外情況,周霭并不是個會遲到的人,陳浔風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轉頭往學校走。

到了學校拍攝場地,剛畫好妝的趙悅第一眼就看見他,眼睛一亮朝他跑過來:“陳浔風,你真的來看我拍攝了啊?哇…你還給我帶吃的了啊?”

陳浔風目光越過她,看向了坐在那邊穿着校服的男生,男生正在被化妝師整理頭發,但只是一個側影,陳浔風就知道,這人不是周霭。

趙悅也順着陳浔風的目光看過去,觀察着陳浔風說不上好的臉色,低聲解釋說:“這個人是高二的學長。”

陳浔風從那邊收回目光,問她:“換人了?”

趙悅點點頭,小聲說:“原定的确實是…周霭,但是聽老師說他拒絕了,他不想拍。”

陳浔風“嗯”一聲,扔下一句:“走了。”

趙悅有些反應不及的失望,大周末陳浔風能從家來學校,她本來激動又驚喜。

但陳浔風匆匆而來,卻看都沒看她今天化着精致妝容的臉,手上的早點也并不是給她的,甚至他沒說兩句話就要走,似乎陳浔風過來就只是為了針對那個“周霭”,周霭不在,他就瞬間失去所有興趣。

所以趙悅下意識伸手,拽住了陳浔風提着東西的那條胳膊:“你還沒看我拍照片呢,再在這玩會呗,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我請你啊。”

陳浔風轉過頭看她一眼,日光從他背面而來,他的臉籠罩在陰影裏,眼睫壓着眼神,陳浔風出口的話還是他慣常的冷漠倦怠:“你是嫌學校裏傳我倆談戀愛的人還不夠多嗎?”

趙悅在他的眼神下松開手,學校裏追着陳浔風的女生有許多,趙悅并不是裏面最特殊的那個,但她是最有毅力也最會另辟蹊徑的那個,她費了功夫,先和陳浔風身邊的朋友打好關系,然後順利成章的也成為了陳浔風的“朋友”。

陳浔風看起來像是風流又壞,但他身邊的異性極少,她是第一個穩定出現在陳浔風身邊的人,也是年級裏盛傳的陳浔風的緋聞對象,在當前,趙悅已經知足,她望着陳浔風的身影逐漸消失,長長的嘆了口氣,好在她還有很長的時間,去變成陳浔風真正的女朋友。

陳浔風提着手上的東西,并沒有直接出學校,而是繞到教學樓後方,翻過破舊的圍牆,去了校內荒僻的後花園。

天氣晴好,後花園的貓貓狗狗都出來了,正趴在草地上曬太陽,察覺到陳浔風落地,全都向他圍攏過來。

陳浔風蹲下身.體,将手上的早點給它們分了,手裏輕輕揉了揉一只小貓的頭,他問這只貓:“昨天周霭給你們喂的什麽?”

小貓低着頭,吃的認真,只敷衍的朝他“喵喵”兩聲。

有風迎面吹來,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陳浔風眼神變得深了些,他想起昨天下午站在窗臺上的周霭。

周霭身形單薄,站在風裏更顯得輕飄飄,恍若他一個眨眼就會消失不見。

昨天下午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見窗臺上的周霭,但卻是他第一次和窗臺上的周霭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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