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陳浔風其實知道周霭的很多事。
他知道每天早上7:20左右,周霭會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經過好望路的第一個十字路口;他知道每天中午12:20前後,周霭會獨自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只吃二樓的清炒窗口;他還知道每天晚上周霭都睡得晚,他知道周霭喜歡在刷完題後的半夜,靠着窗臺吹冷風發呆。
他知道周霭在學校後山一共喂了三只貓、兩只狗,貓是普通的三花、狗是沒有品種的黃白毛土狗;他知道周霭只抽那款綠盒包裝的叫壽百年的薄荷煙,這種煙在他回家路上經過的某家24小時便利店售賣,售價是30;他還知道周霭額角本來有道月牙形的傷痕,但随着時間流逝,那道傷痕已經徹底消失了。
周霭并不是個敏感的人,甚至他可能習慣将自己封閉起來,冷漠的對待外界,所以他不知道陳浔風每天早上都會跟在他後面進學校,他也不知道這個月的某幾天直到半夜,陳浔風依舊在他家樓下。
從入校開始,陳浔風就靜靜跟在周霭身後的暗處,直到那天在雨中的十字路口前,兩個人第一次隔街對視,陳浔風才終于能确定周霭記得他,那天之後,他才試探着推開那道門走出來,大膽的走到周霭眼前來。
但他不知道的關于周霭的事,也太多了。
周一早上,陳浔風照舊等在周霭出門的必經之地,但直到快要上課,他依然沒有等到周霭的身影從對街經過。
周霭是個守時的人,甚至他幾乎每天都保持在上課前半個小時到達學校,近兩個月裏,唯一一次的特殊情況就是國慶假期前的那周,那天早上陳浔風也沒有等到周霭。
那天早上他等到路口,直到已經過了上課時間才離開,到校的時候,他剛被同樣遲到的江川扯進校門口的隊列裏,就看見周霭從靠在對街的一輛黑色轎車上下來。
那時陳浔風就靜靜站在人群裏,看着周霭淡着張臉越過馬路朝他們的方向走近。
他更經常看到的是周霭的背影,清隽偏瘦的背影,總是穿着六中的校服,校服的版型稍大,但在周霭身上卻顯得極其規整服帖。
那時周霭走過來,明明停腳的地方離他還有段距離,但陳浔風卻莫名感受到他身上仿佛攜帶着一陣晨間的涼風,然後值勤老師就站在了周霭面前,兩句話的功夫就瀕臨發怒的邊緣,所以陳浔風擡腳,将旁邊正低着頭打瞌睡的江川踹了出去。
這周一早上陳浔風沒有等到周霭,而且到學校裏後,他也并沒有在遲到的隊伍裏看到周霭。
他和遲到的常客江川被班主任拎進辦公室苦口婆心的教育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直到升旗儀式開始,他們才得以從辦公室離開。
出辦公室,他直接上樓往兩棟樓之間的空中走廊走,江川緊追在他後面,連聲問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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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浔風沒停腳,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他,情緒不高的說:“別跟過來。”
大批的學生已經湧去操場,教學樓變得空蕩蕩,陳浔風直接進了1班的空教室,往周霭的座位上走。
1班的教室裏現在只有一個人,就是受着傷行動不便的蔣文意,蔣文意看見陳浔風直接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下意識捏緊了旁邊的拐杖要起身:“教室裏有監控。”他對陳浔風說,像是一種提醒。
但陳浔風并沒看他,腳步沒停,推開他的後背過去了裏側周霭的座位上。
周霭的桌簍裏書本列的幹淨整齊,但他的書包并沒有在座位上,周霭的座位依舊保持着上周五放假離開時的模樣。
陳浔風偏頭看向蔣文意,蔣文意的臉因為緊張而變紅,在他的視線下想要後退:“…我”
陳浔風眉目微冷,直接打斷他:“周霭呢?他今天早上沒來?”
蔣文意心裏掠過一絲怪異,他對陳浔風又恨又懼怕,但他知道,他惹不了面前這個人,所以他咽咽喉嚨,仍舊很快的回答:“我沒看到他。”
陳浔風似乎皺了下眉,一手撐着周霭的課桌,站在蔣文意面前又問:“他請假了?”
怪異的感覺越發強烈,但蔣文意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搖頭道:“我不知道。”
陳浔風個子有些高,沉默的站在蔣文意面前,就是種壓迫,蔣文意的心跳在陳浔風的沉默中加速。
他摸不透陳浔風的行事作風,但他對陳浔風的印象極其深刻,上回月考英語那天,考前他去了趟衛生間,他在洗手池邊洗着手和別班的男生說了兩句話,陳浔風從裏面隔間出來了,他只是下意識擡頭順着鏡子看過去一眼,就看見陳浔風朝着他走近。
然後便是不由分說的暴.力,他自然也拼命反擊、也還手,但結果是他進了醫院,陳浔風只有并不嚴重的皮外傷。
蔣文意等待着陳浔風的沉默,他坐在位置上,眼前是陳浔風校服下擺的一角,這也讓他覺得怪異,每天都踩在校規邊線上的陳浔風,居然規矩的穿着校服。
陳浔風将剛剛碰歪的周霭的座椅擺回原位,突然的動靜讓旁邊的蔣文意抖了一抖,但陳浔風沒再看他,直接出了教室。
他沒再去操場上參加升旗儀式,拐道去了食堂,買了些吃的,然後熟門熟路的繞去後山喂貓。
手機在兜裏震動,陳浔風漫不經心摸着手底下小狗的腦袋,另只手将手機摸出來,通訊軟件裏收到了許多消息,好幾個人給他發,大意是一樣的,都是問他去哪了,說班主任發火了,正在暴.走找他。
陳浔風将手機關了靜音,放回校服兜裏。
陳浔風以為周霭的這種失聯狀态只是一天,或者半天,但他沒想到,眨眼間一周就過去了,但他卻沒有得到周霭的任何消息。
他從1班的學生那裏打聽消息,得到的結果只有周霭因故請假,他聯系不上周霭,也沒再看見過周霭,周霭家的別墅門窗緊閉,沒有再亮起過燈盞。
他甚至去問了他的舅舅陳祯,關于上次那群尾随周霭的混混的消息,他想去見見那群混混,但他舅舅效率太高,那群人早進了警.察局,被拘.留半個月都快被放出來了。
小時候的那次離開,陳浔風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再次得到回來的機會,他根本沒有料到,他才見到周霭,周霭就有從他眼前離開的可能性。
某天半夜夢醒,陳浔風甚至恍惚這是不是一場夢,其實他還跟在陳祯住在遙遠的英國,他并沒有回來,更沒有見到六中長大後的周霭。
但教學樓底下,鑲着金邊的光榮榜裏,周霭的照片被日光照的極其好看,照片底下第一排就是他的班級和名字——高一⑴班周霭。
…
別墅的大理石地磚堅硬,餐廳和樓梯口不是周佑寶的活動場所,所以并沒有鋪設地毯。
周霭抱着周佑寶,從高近兩米的樓梯上滾下來,小腿幾乎被步步臺階蹭掉了一層皮,血都将他的褲腿浸濕,但這不是他受傷最重的地方。
周佑寶40多斤,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周霭的肋骨、腰椎骨連同顱骨都在跌落過程中受到不同程度的壓.迫或撞擊,當天晚上進醫院,他就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
住院的第二天,周佑寶在醫院做完全身體檢後卻不願意離開,他吵着鬧着要陪周霭,醫院并不是個好地方,他的父母肯定不會允許周佑寶多待,所以保姆強.制的把周佑寶帶走了,由于父母都在外地出差,而周佑寶不太聽話,他被直接送去了爺爺奶奶那邊。
周霭在醫院住了整整三周,他的身邊只有兩名安靜不多話的護工,由于是單人病房,所以病房裏格外的安靜,除了每天早上醫生過來的查房,整日裏幾乎只有挂壁電視機的微弱聲音。
住院的漫長時間裏,周霭并沒有想太多,持續的傷痛和僵硬不能動的姿.勢讓他越發蒼白瘦削,但他唯一擔心的是後山那幾只貓狗,他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長大一點,會不會自己去尋找東西吃,而他放在那邊的儲備糧肯定是不夠的。
所以在陳驷流第三次來病房看他時,他第一次與陳驷流主動交流。
他用手機在備忘錄打字給陳驷流:如果你有時間,能不能幫我去六中送點東西?
陳驷流有些意料之外的驚喜,拉了張椅子坐下,微挑眉心問他:“什麽東西?”
周霭繼續打字。
陳驷流坐在旁邊看,住院一段時間,周霭整個人似乎變得蒼白了些,他握着手機的手指細長幹淨,骨節有些明顯,手背上還有留置針頭和淤青,他敲擊的速度很快,很快陳驷流就看見遞到眼前來的手機屏幕。
備忘錄的頁面簡潔整齊,兩段話之間周霭空了一行,所以陳驷流輕松的就看見他的下一段字:貓糧和狗糧,六中後山有幾只流浪貓狗,你送過去,來回時間湊整,我按照你給我講課時的單價付錢。
陳驷流上挑的眉慢慢放了下去,他有些無奈的笑了下:“周霭,那你這不叫找我幫忙,你這叫購買我的服務。”
周霭不再打字,靠在床頭偏過頭,收回了視線也收回了手機,又恢複成之前的狀态——之前兩次陳驷流過來時疏離安靜的狀态。
陳驷流看着周霭的側臉,有些無奈的說:“但我也沒有拒絕,貓糧、狗糧有要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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