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從綜合樓出來不到兩分鐘,冷風就已經把人身上的熱氣吹散了。

周霭站在寒冬的雪天裏,風從四面八方刮過來,将他的臉和耳朵吹得快要沒有知覺,但他只安靜的站在原地,微微皺了眉,看着面前的陳浔風。

因為周霭的特殊,他從來就是個敏感的小孩兒,就算他現在孤僻、麻木的不跟周圍人有過多的接觸和交流,但這也從來都不代表他的遲鈍。

幾乎是陳浔風問出話的那瞬間,周霭就将他前後的反常全部聯系起來。

陳浔風不是個扭捏或者矯情的人,他的情緒總是利落又幹脆的,他不可能憋氣讓自己不高興,除非那個讓他不高興的就是周霭本人。

天很冷,他們腳底下的綠茵操場都鋪上了整齊的白,視野所及,幾乎沒有其他人。

這麽冷的天裏,周霭卻開始覺得熱,不僅熱,他還非常罕見的感到緊張,這種緊張像是有什麽東西抓住了他的心髒,讓他覺得心慌又害怕。

周霭從來都很清楚的知道,他和陳浔風并不是單純的朋友關系,他們比朋友多了排他性和無可取代性,他們和朋友很不相同。

但那個時候的周霭,也從沒有将他們往其他關系上套過。他和陳浔風的關系到底應該如何定義,并不能算個必須要答的正式命題,這也根本不會影響到兩個人的相處,所以那時周霭的思考止步于此。

直到陳驷流在周霭耳邊描繪了那些暧昧。

最開始陳驷流的那些暗示和引導只讓周霭感到惡心,那天晚上在書房裏,陳驷流越界的來碰他的腿,周霭用圓規用力劃傷了陳驷流的手掌心,陳驷流的血濺上牆壁,那晚周霭在浴室裏待了很久很久,他那時在鏡子前看着自己被泡得發皺的手,才知道自己對別人的碰觸,比他想象中還要反感。

然後第二天早上,在樓下等他的陳浔風看見他第一眼就過來拉他,陳浔風握住他手的那刻,兩個人的皮膚相貼,周霭腦海裏詭異的閃過某句陳驷流說過的話,那些話他從不過耳,但卻在那刻陡然出現,陳驷流說:“我喜歡你,我就想靠近你。”

當時周霭望着晨光下陳浔風的臉,頓了很久的一段時間,久到陳浔風低頭湊近,捏着他的手輕聲問他怎麽了,那時周霭才發現,原來那些他習慣的屬于陳浔風的靠近和觸碰,并不是那麽的單純和理所當然,那些靠近和情感,其實可以被賦予很多的意義。

所以那之後,面對着陳浔風越發直接露.骨的視線,周霭才會覺得心驚膽戰的承接不住。

但從頭至尾,他也并沒有想過拒絕。

Advertisement

碎雪又吹到了周霭的眼睫上,他被刺得眨了眨眼睛。

但周霭依舊站在原地沒動,剛剛陳浔風問他和宋蘊還要排練多久,這個問題并沒有回答的意義,所以周霭在等,他在等陳浔風說出他真正想說的話。

雪越下越大,陳浔風的肩頭上都積了小層雪白,但等到最後,陳浔風也沒有再說下一句,周霭只等到他将自己非常用力的攬了過去。

周霭靠在陳浔風脖頸間,他的臉觸碰到陳浔風冰涼的外套,陳浔風在很用力的捋着他的後背,隔着幾層衣服,周霭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手的力度,他聽見耳邊陳浔風的聲音,他說:“霭霭,我剛剛不是在兇你。”

陳浔風抓着周霭的手往他的羽絨服底下藏:“是我話說急了。”

他捋着周霭的背,重複剛剛的話:“我不是在兇你。”

周霭的額頭抵在陳浔風肩膀上,那堆碎雪在他額上化成冰水,周霭的緊張慢慢消失了,最後只剩下冷。

元旦暨校慶晚會定在31號晚上,也就是今年的最後一天。

那天從下午開始,周霭他們就在跟場彩排,他們不僅是開場節目,他和宋蘊還是整場晚會裏最早上臺的兩個人。

陳浔風從班裏的排練裏脫身時,已經有些晚了,趕到體育館的後臺,周霭和宋蘊都已經換好了演出衣服,化妝師正在給宋蘊上妝,而周霭坐在旁邊看着平板上的節目安排。

舞臺燈又高又亮,斜斜的光路傾灑而下,陳浔風走進喧嚣雜亂的後臺,穿着各種舞臺服的人從他旁邊經過,但他第一眼看見的,只有燈光下周霭的背影,周霭穿修身簡單的黑色西裝,背對着他坐在遠處的凳子上,他微低着頭,露着截雪白的後頸。

陳浔風越過人群走到周霭旁邊去。

周霭應聲擡頭,看見半蹲在自己旁邊的陳浔風,他眉心輕動,伸出手指碰了碰陳浔風衣服上的穗穗。

陳浔風他們班報上去的節目是藏舞,剛剛最後一次排練全班都換了衣服,現在所有人都在教室裏化妝,陳浔風自己跑了過來。

陳浔風任周霭弄他的衣服,只問他:“沒有吃飯吧,餓不餓?”

周霭看他一眼,從旁邊的紙箱子裏拿出個塑料包,裏面是剛剛發下來的面包和奶,他一直沒有時間吃,這會他轉過身将塑料袋遞給陳浔風,卻發現陳浔風也同時往他面前遞了個紙袋。

兩個人舉着口袋撞在一處,陳浔風挑眉笑了下,然後将兩個袋子交換:“那我們換着吃。”

陳浔風前兩天又去剪了頭發,眉眼幹淨的露出來,此刻在燈光下一笑,旁邊的化妝師在鏡子裏看見了,感嘆一聲:“哎喲,你們這學校好多帥哥哦,我都想回來念高中了。”

宋蘊在化妝鏡裏看着兩個人的身影,默默的沒說話,她現在已經非常有眼色,只要陳浔風在旁邊,她要麽走,要麽就閉嘴。

後臺各處都是擁擠雜亂的,身前身後不時有人經過,周霭和陳浔風就在這擁擠中,吃完了相當敷衍的晚餐,周霭吃完東西,剛将塑料口袋和空盒子規整好,旁邊的化妝師就過來催了:“來,過來我給你弄一下。”

陳浔風停下手裏的動作,皺眉看向化妝師:“他也需要化妝?”

化妝師嗯了聲:“舞臺妝還是要的,”她觀察着周霭的臉說:“他們在臺上跟觀衆距離太遠,臺上燈光也亮,所以五官要給他勾一下,不然看不清楚臉。”

周霭對這些沒有太大異議,在學校裏很多事情上,他都是配合老師或者學校領導的,他看一眼陳浔風,就站起來往化妝鏡前走。

陳浔風跟着他的腳步動,最後他站在後方,與鏡子裏的周霭對視。

化妝師隔着鏡子看見陳浔風的表情,笑着開了個玩笑:“同學你這樣看着我,我很容易手抖啊,放心,我給人化妝都5年了,專門幹這個的,不會把他怎麽樣,”她邊說已經邊開始給周霭塗打底,笑着道:“也不會吃了他。”

但化妝師打的預防針似乎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整個過程中,陳浔風都盯着她手上的動作,修眉、夾睫毛這些稍微用上器具的,陳浔風都冷冰冰的說不讓。

“他眉毛很整齊。”

“他已經夠白了。”

“別用這個戳他眼睛。”

“不要往他眼睛上抹亮片。”

“…”

最後化妝師都無奈了,好在周霭底子實在是太好,就算只簡單畫了眉毛打了高光,也格外襯托和加深他五官的存在感,她将最後那點口紅描完終于松手,然後長長的嘆口氣,對旁邊的宋蘊說:“你們學校的帥哥真不好伺候啊。”

宋蘊只笑笑,并不多說什麽。

嘴唇上裹着層口紅,對周霭來說完全陌生的感覺,他唇部輕動,陳浔風湊很近看他的臉,觀察他臉上的妝面,他問周霭:“不舒服嗎?”

周霭輕搖了下頭,然後旁邊的化妝師突然說:“我給你倆拍個照吧,”她舉着手機示意周霭和宋蘊:“金童玉女來?”

她說完,周霭還沒表态,就眼見着面前陳浔風的臉色沉了下去。

看見陳浔風的模樣,周霭眼角藏了點笑,然後對那邊搖了搖頭。

但宋蘊有點不死心,她挺想和周霭合拍的,尤其是自己今天這樣好看的時候,她偏頭看了眼那邊陳浔風冷肅的側臉,突然出聲:“姐姐,要不然你先給他們拍張?”

化妝師疑惑的嗯了聲,宋蘊小聲補充:“然後再給我倆拍。”

化妝師笑着點點頭:“可以啊。”

短短幾分鐘接觸,化妝師已經熟知陳浔風的臭脾氣,所以她這次不再征詢陳浔風的意見,而是直接舉起手機朝向兩個人:“我偷拍了哦,你倆不比pose,拍的不好看別找我。”

周霭和陳浔風是真的沒有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麽,陳浔風看出來周霭臉上淡淡的笑,他正在問周霭高興什麽。

陡然聽見那邊的聲音,兩個人莫名其妙的轉過頭,察覺到正對着他們的手機,陳浔風在最後那秒湊近周霭,并且擡起手臂攬住了旁邊人的肩膀。

“咔擦”聲響,照片在此刻定格。

照片的背景毫不講究,就是雜亂的後臺,右側是堆着東西的化妝臺、左側挂着的是各種彩色民族服飾,後面還有來往穿行的人,但這些東西并沒有喧賓奪主,照片中心那兩個少年依舊是最亮眼的存在。

兩個人的扭頭看向鏡頭,冷淡的表情如出一轍,卻也更顯得他們五官的清晰漂亮,兩個人之間,穿藏藍色長袍的男生胳膊搭着穿黑西裝男生的肩膀,他們的頭湊得很近,耳朵似乎都碰在了一起。

若單純從動作來看,陳浔風從後整個攬住了周霭,這是個相當具有占有意義的動作。

而這張猝不及防的照片,是周霭17歲的第一張照片,也是陳浔風17歲的最後一張照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