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最開始兩個人只是安靜的觸碰,他們都沒有閉眼睛,陳浔風比周霭高,他站在外側,把光都擋完了,周霭睜着眼睛,只能看進陳浔風黑色的瞳仁裏。
他的手還擱在陳浔風頸間,陳浔風喝了酒又跑來周霭家樓下,現在他身上的溫度很高,那熱度漸漸影響到周霭,周霭也開始覺得熱了。
親密是種由喜歡滋生的本能,但在這之前,不可能有人去教他們要如何做,沒有人教他們該如何拉手、該如何去擁抱和貼近,所以他們不知道兩個人相擁時可以偏頭去聽對方心跳,他們也不知道接吻的時候應該閉上眼睛。
光線那樣黯淡,他們卻在黑暗中對視,互相以視線描摹對方的臉。
周霭靠在牆面上,他覺得越來越熱了,他放在陳浔風頸間的手輕輕動了動,然後陳浔風擡手抓住了他,陳浔風将周霭那只手往他自己的脖子後放,周霭的手順着陳浔風的動作挂上了他的後頸,陳浔風低着頭,後頸的頸骨微凸,周霭的手指就摸在陳浔風的幾節頸骨上。
陳浔風攬在周霭後背的那條手臂微緊,他的手掌滑向周霭的後腦勺,微用力去揉蹭周霭半幹的短發,兩個人的牙齒在摩擦間碰了下,有輕輕的脆響,然後周霭嘗到了酒液的麥芽香。
周霭的思緒有些亂,他在這瞬間想起了去年冬天,他們站在五教樓的天臺上吹風,他從陳浔風那裏喝了第一口酒,那口酒苦澀又冰人骨頭,但此刻他嘗到的麥芽香卻燙人。
沒過太久,他放在陳浔風後頸上的手漸漸開始發軟,不受控的要往下墜,他的手指向後摸索着,抓住了陳浔風衣服的領邊。
過程裏,他們始終睜着眼睛看彼此,周霭看見陳浔風額角的那滴汗,那滴汗像是落在他眼睛裏,将周霭的睫毛都打濕了,周霭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在他快要看不清楚陳浔風時,他們終于分開。
兩個人分開的那刻,有風從他們身後路過,頭頂的薔薇花葉在風裏搖得簌簌作響,周霭終于可以呼吸,他仰着頭靠在後方的牆壁上,陳浔風吻在他喉結上。
周霭在此刻再次嗅到空氣中濃郁的薔薇花的味道,他垂着眼皮,看向陳浔風被自己扯皺的後衣領。
陳浔風從酒桌上跑過來,周霭剛從浴室裏出來,兩個人
身上都沒帶紙巾,所以陳浔風用自己的手給周霭擦臉,擦完後他用指腹蹭了蹭周霭的額角,摸到他微潮的發根。
陳浔風的酒意像是傳到了周霭身上,所以他的聲音比剛剛見面時冷靜許多,他問周霭:“熱嗎?”
周霭輕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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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浔風拉着周霭順着路往前面走,最後他們停在某個開闊的路口,幾條平直的人行道在路口.交叉,風從幾個方向來,将他們的衣服吹得膨起來,周霭的白色體恤都飄蕩起淺淺的波浪。
陳浔風捏了周霭的手腕,搖着手腕輕聲問他:“複賽是穩的?”
周霭安安靜靜的,但看着陳浔風的眼睛輕輕彎了彎,裏面藏了點笑。
路口駐着顆路燈,陳浔風背靠着細細的燈柱,周霭立在他面前,燈光從上而來,潑灑在兩個人身上,光亮下,周霭看着他的眼睛很黑,嘴唇比往常紅,耳廓也染着圈豔色。
陳浔風擡手去揉周霭的耳朵,笑着問他:“高興?”
周霭搖了搖頭,擡手拍了拍陳浔風的手腕。
陳浔風挑眉:“因為我高興?”
周霭從陳浔風那裏抽回手,他站在陳浔風面前,對面前的人慢慢打了句手語:我看到你,開心。
打完這句話,周霭的唇角輕輕勾了勾,很淺的弧度。
上個周在學校裏,兩個人各自忙碌在學習上,他們一如既往的在每天早晨就分開,很晚很晚才能見面,他們都各自堅持着那個問題不退步,所以就算待在一處時,他們的交流也不多,陳浔風的情緒低落,周霭則更沉默,周五早上周霭出去考試前,他們都還維持着那種不冷不熱的狀态。
不是吵架、不是鬧別扭、更不是生氣,只是他們太心疼彼此,所以他們都在鑽牛角尖,他們都不願意退讓。
分開這幾天,周霭在外地準備考試,陳浔風則獨自窩在家裏學習,他們的短信交流都不及時,兩個人的信息之間總隔着時差,發過去的消息總是隔着幾個小時才能收到對方的回複。
直到他們剛剛的見面,直到見面就開始的擁抱,兩個人都很熱,但他們卻湊得更近。
周霭打完那句話,陳浔風望着他看了許久,最後他重新捏住周霭的手腕,他慢慢搖着周霭的手腕,出口的聲音是
酒後的幹啞,他問周霭:“今天晚上不回學校了?”
周霭輕點了下頭,他擡起握着手機的那只手,給陳浔風看,上面的時間已經走到11點了。
然後他又垂下眼睫,看向手機和他的手掌之間,那裏夾着張紅色的長方形厚紙片,紙片外皮是塑封的,他示意陳浔風取走那張塑封紙片。
“這是什麽?”陳浔風将東西抽走,舉在燈光下照了照,紅色的紙片有些舊,上面什麽字都沒有。
周霭打開手機,單手在備忘錄上打字,然後給陳浔風看:平安符。
陳浔風看着周霭,眉心輕挑。
周霭在第二行補充解釋:出去考試的路上經過寺廟,老師帶我們上香,我給你求的。
老師們也偶有迷信,那天上午車經過某座正在開壇的山寺時,他們讓司機停了車,然後帶學生順便上了趟山,去寺廟祈福求願此次考試順利。
當時周霭站在山頂,身邊紅綢随風飄蕩,誦經聲斷續不消,跟他同行的有許多都是高三的學生,他們的成敗就在這次,所以他們誠心閉目,低頭念念有詞,只願此次考試旗開得勝。
那天的最後周霭跪在大殿巨大的佛像前,他的鼻腔裏全是香灰燃過的沉重味道,鐘聲從很遠的地方傳進他耳朵裏,他17歲了,卻是第一次給佛祖敬香,他跪地許久,叩首低頭,只祈願佛祖保佑陳浔風一生平安。
在山上周霭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捐作了香火,他不想再看見陳浔風身上的血、不想聽見他從什麽高架橋上跌下去、也不想他蒼白着臉躺在病床上,他願意唯心主義的去相信給陳浔風算命的先生,他願意相信佛祖,他不是個貪心的人,他不會求佛祖保佑自己任何,他只祈願佛祖的聖光可以灑到陳浔風身上。
…
紅色的紙片并不大,陳浔風看了許久,然後他收攏手指說:“好,我會收好。”
他揉着周霭的手腕問他:“你自己的呢?你給自己求了嗎?”
周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垂眼在備忘錄裏打字:很晚了,回去睡了。
陳浔風看見那句話,不僅沒放手,還反将周霭拉近了,他托着周霭的臉擡起來,兩個人湊很近對視,他已經是肯定的語氣了,他說:“你沒給你自己求。”
周霭睜着眼睛,不避開他的視線,但也沒有任何回應。
陳浔風低聲說話,語調輕輕的:“你把你的願望許給我了。”
兩個人在燈光下安靜的相看,周霭沉默着,什麽都不再解釋,陳浔風看着他的眼睛,只在他黑色的瞳仁裏看見頭頂燈光的倒影,除此之外,幹淨的什麽都沒有,最後陳浔風是先放了手,他長長的吐出口氣,後退兩步重新靠在燈柱上,他對周霭說:“回去吧,不然再等會,我就不想你走了。”
周霭卻突然輕皺了下眉,他上前兩步,拉起陳浔風的手臂,借着燈光,兩個人看見陳浔風手臂上零星的紅點,稀稀拉拉的遍布整條胳膊,看起來已經有些嚴重了。
周霭擡手問他:過敏?
陳浔風想到什麽,擡頭往頭頂的燈盞上看了看,然後慢慢的吐出句髒話:“不是過敏,周霭你看,蒼蠅。”
周霭順着他的話擡頭,看向陳浔風頭頂白色的燈罩,燈罩外圍了圈密集的蚊蟲,并且正在耀武揚威的盤旋亂竄。
周霭将陳浔風往後拉了兩步,拉離燈盞,問他:癢嗎?
陳浔風自己感受了下說:“剛剛沒感覺,現在有點。”他擡手扶住周霭的肩膀,帶着人往前走:“沒事,我等會回去沖沖涼水。”
“你被咬了嗎?看看?”陳浔風邊走邊打開了手機電筒,往周霭胳膊和脖子上照。
他沒在周霭身上照出蒼蠅叮咬的紅點,卻在他脖子上照出兩道顯眼的紅痕,兩道紅痕就在周霭的鎖骨上邊,不高不低的位置,短袖的領口稍大些,就容易露出來。
陳浔風的手指停在他脖子上就沒再動,周霭有些疑惑的偏頭看向他。
陳浔風看着周霭,眼睛眨了眨,他聲音挺輕,意有所指似的:“霭霭,明天穿校服。”
夏季校服的領口是polo衫的樣式,比正常的短袖領口都更高、更小,周霭聽見後頓了頓,然後擡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摸,陳浔風帶着他的手指挪了挪位置:“這裏。”
陳浔風摩挲着他頸間的痕跡問:“有感覺嗎?痛嗎?”
親吻不會痛,周霭也沒有明顯的感覺,他輕搖了下頭,陳浔風摸了摸他的臉,笑着說:“下次我會小心。”
周霭淡淡看他一眼,将手上的手機屏幕拿到他眼前,給陳浔風看自己剛剛打下的字:回去用肥皂水洗。
周霭接得還是陳浔風前面那幾句話,剛剛兩個人在看陳浔風手上被蚊蟲叮咬出來的紅點,陳浔風說等會回去用涼水沖手臂。
這會陳浔風看着屏幕動了動手臂,然後點頭,啧了聲:“好,現在好像是有點癢了。”
陳浔風将周霭送到別墅的院門口,這次周霭讓陳浔風先走,他等在薔薇花牆下看陳浔風走遠,正要推開大門時,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周霭。”
周霭應聲回頭,陳浔風是跑過來的,他停腳在周霭後方的兩步之距,正喘.着氣在月光下笑,他說:“忘了問你,這次考試,到底怎麽樣啊?”
夜越深,溫度越低,吹過他們的風已經帶上了涼意。
陳浔風就站在他面前,周霭望着他被風吹亂的頭發,低頭拿手機給他發了消息。
陳浔風在同時拿起來手機看,十來秒後,他笑了聲:“好厲害,現在就已經考到第二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