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周霭行裝簡單,以前出去考試也只是背個包,但這次加上來回路程,他前後總共要走四天,所以陳浔風給他拿了個20寸的小行李箱,周霭往行李箱裏裝了兩套換洗的衣服,陳浔風拉開櫃子,想給他裝點吃的。
周霭攔了陳浔風的動作,輕搖了下頭。
陳浔風沒堅持,只朝周霭示意時間:“先去洗澡吧,其他的我幫你裝。”
天氣越來越熱,他們回宿舍的時間越來越晚,今天晚上離停熱水就十來分鐘了,所以陳浔風催周霭先去洗澡。他自己每天下午打完球會回來洗次澡,晚上他只簡單沖沖,很多時候熱水停了,他就沖冷水,但他怕周霭洗了冷水會感冒。
周霭進去洗澡後,陳浔風又疊了兩件衣服裝進行李箱裏,然後他開始整理周霭常用的書和電子産品,宿舍另外兩個室友對于這種場景已經見怪不怪,從住進宿舍,他們輕松就看出來陳浔風和周霭的關系密,而越接觸他們就越發現,這兩個人不止關系密,很多時候他們的生活細節都是不分的,就像是兩兄弟之間門自然而然的親近,兩個人幫對方收整衣服的場景非常常見,他們已經習以為常。
所以現在陳浔風在自己和周霭的箱櫃間輾轉着拿東西,他們也不會産生絲毫驚訝的情緒。
陳浔風将所有的東西裝好,最後檢查了遍,才拉上固定帶關上行李箱,他将行李箱提在手裏試了試重量,然後把箱子放到了門後不擋道的位置。
周霭已經盡量加快自己的洗漱動作,但他從浴室出來時,仍舊已經過了熄燈的時間點,他們宿舍連同周圍幾棟樓都已經陷入了黑暗。
周霭出來後,第一眼看見的是靠在陽臺上的陳浔風,風将陳浔風的頭發吹得淩亂,他正低頭看着手機,手機屏幕淺淡的熒光将将映亮他的臉,察覺到周霭推門出來,陳浔風順手關了手機收起來,他正要說話,周霭卻先朝他示意身後的浴室。
學校宿舍樓的熱水管道體系保守,剛過停熱水的準點時間不久,現在龍頭出來的水還是溫熱的,周霭讓陳浔風先進去洗澡。
陳浔風說了聲:“好。”
邊說他邊擡手托了把周霭的下巴,同時用另只手拉開了陽臺的門,他偏頭小聲對周霭說:“別等我了,進去睡覺。”
周霭進宿舍上了自己的床鋪,順手将kindle帶了上去,他沒有先睡,而是靠着牆壁坐在床中央看書,陳浔風的動作很快,周霭手上的書只看了十多頁,就聽見陽臺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那人進門以後的動作幾乎是無聲的,他身高腿長,從地面上到上鋪的過程裏,他簡單的只踩一次階梯,周霭只感覺到床輕動了下,下一秒,床簾就已經被人從外面撥開,他擡起頭看向陳浔風的臉,借着從窗戶映進來的稀薄月光,他看見陳浔風下巴上墜着的半滴水。
陳浔風無聲上床,先轉身将床簾拉好,他身上裹挾着冷水的潮意,上鋪空間門狹窄,他還沒靠過來,那股冷潮已經率先撲向坐在床中央的周霭,那股冷潮中帶着周霭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和他身上是同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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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然的,陳浔風坐過來就把着周霭的腰将他抱了起來,Kindle從周霭手上滑了下去,他坐到了陳浔風腿.上,與陳浔風偏涼的皮膚相貼,陳浔風的手放到周霭後背捋了捋,是要讓他睡覺的趨勢,但周霭沒往陳浔風身上靠,轉而将手機塞到了他手裏。
手機屏幕上有句話,是周霭剛剛打的:明天早上我們7:55集合,8點準時走。
明天早上他們時間緊,只有5分鐘來清點人數,高二的早自習是7:40,周霭的意思是陳浔風明天早上去上課,不用再翹課送他,5分鐘的時間兩個人也說不上幾句話,陳浔風跑過來有點浪費時間了。
陳浔風有只手攬在周霭後背,微垂着眼,用另只手在屏幕上敲字。
周霭低頭看着陳浔風敲出來的字,他并沒有回答周霭的問題,而是說到別的:平板和充電寶都在書包裏,書重,我全給你裝在行李箱裏面了,洗漱用品和衣服也在箱子裏,證件都在書包裏,書包側兜裏是耳機和耳塞,如果有東西找不到,你就給我發消息。
因為周霭就低頭看着陳浔風打字,所以他的閱讀速度就是陳浔風的打字速度,陳浔風打完,他輕點了點頭。
陳浔風擡頭看一眼他,又在手機上接着寫:我再看看你的高鐵票。
陳浔風拿着手機,周霭手指輕觸屏幕,将訂票信息調出來,車票是學校老師統一定的,周霭的座位號是08車11F,恰好靠窗的座位。
看完車次信息後,陳浔風就關了手機,上鋪所有的光源瞬間消失,他抱着周霭改成睡姿,他們處在黑暗中,視物困難,但陳浔風依舊能清晰的察覺到周霭是睜着眼睛的,他手拍着周霭的後背,但周霭依舊沒有閉眼的意思,陳浔風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眼睛眨動的規律頻率。
黑暗中的交流只能靠觸覺,所以陳浔風擡手,以掌心平貼周霭的側臉,做出個手語中簡化下來的表示“睡”的動作。
但周霭還是不睡,他脖子底下是陳浔風的手臂,他側着身體,只安然的睜着眼睛,陳浔風的眉心無聲的動了動,他在黑暗裏笑了下,然後他支起上半.身要湊過去親周霭的眼睛。
周霭很穩,安然不動的睜着眼睛等他接近,直到陳浔風的嘴唇真的和周霭的眼睫毛觸碰到,周霭的眼睫毛開啓保護機制,下意識的阖上擋住底下的眼瞳,陳浔風吻到了周霭輕閉上的眼皮。
陳浔風親了周霭的眼睛和鼻梁,手沒有停歇的以規律節奏拍他的後背,等周霭睡着後,他才發現周霭折着自己的手臂擱在枕邊,周霭的手指就抓着他T恤的衣領邊,指節貼着他衣服底下的鎖骨,周霭的手白,抓着他黑色的衣服,色差對比鮮明,就算是在這種黯淡的光線裏,陳浔風也可以看清楚,他手上那白恍惚在黑暗裏散發着瑩潤的光,陳浔風将周霭往自己懷裏抱了抱,貼了貼周霭的臉,任他抓着自己的衣服,才慢慢閉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周霭剛到校門口與高三的學生們集合,就被老師催促着上車,他們要搭大巴去高鐵站趕高鐵,所以在中途流程迅速絲毫不耽誤,周霭在學校門口停留的時間前後不到半分鐘,所有老師和學生已經到齊,然後大巴車的司機就準備發車出發了。
趕高鐵就是趕早不趕晚,他們還要估上早高峰路上的堵車情況,所以沒有人對提前出發提出任何意見。
周霭在位置上坐好,感受車發動機帶起來的震動,他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學校,陳浔風現在在教室裏上早讀課,周霭慶幸他沒有過來送,教學樓離學校門口有段距離,來回跑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車往前開了,周霭正要收回視線,卻在掠過某處時頓了頓,他看見了道人影,隔着段距離,那人遠遠站在學校的某棵樹下,周霭只看見那道身影露出來的半邊身體,只看見那人淺藍色的褲腿,他就知道那是陳浔風。
陳浔風身上是早上出門換得淺藍色牛仔褲,上半身是件純白的短袖,淺色系的衣服陳浔風穿得不多,早上他換完,周霭還替他理了折起來的袖口。
因為角度和距離的原因,陳浔風的臉完全被樹冠擋住,周霭只能看見他的下半.身,并且因為車在往前開了,他漸漸連那道身影都要看不清楚。
後方有休息的學姐拉上了車窗簾,藍色的窗簾推到前面來遮擋周霭的視線,他徹底看不見陳浔風的身影了。
周霭慢慢轉過頭,看向前方的座椅靠背,他在此刻陡然生起來分開的低落情緒,這是很奇怪的情緒,周霭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出去考試、知道幾天後他們就會再次見面、知道他馬上就可以用手機給陳浔風發短信,但在看到陳浔風隐在樹下的半邊身影、在看見他還是過來送自己離開,周霭就是被感情掌控着生起來種酸澀的情緒。
周霭坐在大巴車裏,車還沒駛出這條學院路,但他在此刻,突然非常非常想念陳浔風。
周霭偏頭望着旁邊淺藍色的窗簾,車在動,窗簾随之輕晃,周霭罕見的什麽都沒有做,只單純的望着窗簾,望了好久。
早上八點出發彙入早高峰的車流,他們果然在路上堵了會,好在他們出發時間早,預留的時間松泛,最後到高鐵站時,學生和老師們還能游刃有餘的去排隊檢票。
高鐵票是老師統一訂的,所有學生和老師都在第8節車廂,但具體座位并不能保證,隊伍裏有老師和學生的位置碰巧相鄰,也有周霭這樣的,獨自和陌生乘客坐在同排。
周霭放完行李到自己的位置上時,旁邊的座位還空着,他想起陳浔風說讓他上車發條消息,就拿出手機給陳浔風發過去:我上車了。
陳浔風大概在教室裏,一時并沒回複,周霭收了手機,從書包裏拿出平板,然後戴上了耳機,開始低頭做自己的事情。
周霭在平板上刷往屆真題,他總能很快的專注在自己的學習裏,但即使這樣,他也能感覺到沒過幾分鐘,自己旁邊的座位就來了人,而那人上車後不久,動車就往前開起來了。
動車先過站內的地下隧道,然後越往前開,日光越盛,坐在周霭旁邊的人突然擡手越過他,将遮光板拉了下去。
動車平穩的往前開了半個小時,周霭在平板上寫了半套試卷,然後他突然感覺自己的手機震動了下,周霭從物理題中回過神來,他猜測應該是陳浔風的消息。
周霭點開手機看了眼,果然是陳浔風的消息,他在半分鐘前回過來:我也上車了。
看見消息,周霭有瞬間門沒反應過來,他微微頓了頓,然後他終于在此刻察覺到來自身邊的強烈視線,周霭的心跳莫名開始變速,然後他慢慢轉頭,猝不及防的,就對上了身側陳浔風要笑不笑的眼睛。
陳浔風還是早上那套衣服,他的皮膚偏向冷白的色調,清爽幹淨的顏色在他身上也沒能中和掉他的鋒利,他微微歪坐在座椅裏,手擱在扶手上撐着頭,唇角勾着點弧度,就這樣定定的看着周霭。
有那麽半分鐘,周霭望着身邊的男生,不知道應該要做什麽反應。
直到陳浔風擡手摘掉了他左耳的耳機,他笑着問:“在聽什麽?看你好認真,不敢打擾你。”
車上空調的溫度偏低,周霭的頭臉都被吹冷了,但摘耳機時,陳浔風的指尖觸到他的耳朵,周霭清晰的感覺到陳浔風的指尖是溫熱的,聽見陳浔風的問題,他正要解釋,但陳浔風已經将耳機靠近了他自己的耳邊,他自己得到了答案:“什麽都沒有?”
周霭點了點頭,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在平板上寫了個詞語:公共場所,然後給旁邊的陳浔風看。
電子産品逐年升級換代,現在耳機已經可以代表某種避免社交的方式,在公共場所戴上耳機,意味着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也就意味着不想被打擾。
周霭的特殊情況不可避免,他是個說不了話的啞巴,語言障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和別人的接觸,他不想在公共場所裏和陌生人增添不必要的交流,這對他和對方來說都是麻煩事,所以多數情況下,他總是會戴上耳機,保持某種不想被打擾的狀态,借以減少陌生人與自己的接觸和交流。
周霭寫下這個簡單的詞語,陳浔風看見後,眼神微頓,他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周霭的意思。
從他認識周霭起,周霭就不會說話,周霭的“啞”帶給他的各種影響,陳浔風幾乎都知道,但每次周霭再因為這件事新添不方便的情況,或者受到別人的差別對待時,陳浔風照舊會心疼,這是永遠都避免不了的。
陳浔風臉上輕松的笑慢慢收了,他垂眼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再擡頭時,只低聲對周霭說了句:“好。”
“啞”已經與周霭相伴了16年,周霭早已習慣了“啞”帶來的所有不方便,他很早就已經可以平靜的面對自己的缺陷,他就坐在陳浔風旁邊,他自然看出來陳浔風表情的變化,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轉移了話題,周霭在平板上寫字問陳浔風:你怎麽來了?
這節車廂學生和老師多,車廂裏很安靜,陳浔風偏了頭靠到周霭那邊,他将周霭的手拖下來,在座位中央拉在一起,他用手指的指節去磨周霭手上的繭,出口的聲音偏小,像是低低的耳語,他慢聲說:“想來,就來了啊。”
陳浔風的聲音裏還帶着點低落的情緒,他解釋說:“你們這次不是住外面的酒店麽,你考試,我在酒店自己學,跟在學校裏是一樣的。”
周霭只有單手有空,手機打字會方便許多,所以他重新拿了手機,他在手機新的備忘錄裏敲字,陳浔風靠在他肩膀上看。
周霭寫:這次來回四天,你四天都不去教室,你們班主任那裏怎麽交代。
周霭打完這句話,陳浔風就摸出來自己的手機,他點開了張圖片,給旁邊的人看:“你看這個。”
周霭擡眼看陳浔風擺到自己眼前的手機屏幕,屏幕上是張拍攝的紙質請假條,請假理由是身體複查,假條上班主任簽字、家長簽字和年級蓋章,整整齊齊無一落下,陳浔風在旁邊補充:“我舅給搞得。”
周霭看向陳浔風,陳浔風就露出壞壞的笑,周霭也笑了下,他微低了頭,又問:怎麽買到這個座位?
高鐵的網絡購票更多是系統随機,買到同節車廂已經很難,陳浔風居然就在自己旁邊的空位。
陳浔風笑了下,他滑着周霭手上的繭搖搖頭說:“沒那麽巧,我自己在軟件上買票退票搞了十個來回,買到最近的位置是在你們車廂第一排。”陳浔風擡手指了指前面的位置,“就那個01D,後面軟件還不讓我買了,限制我頻繁操作。”
“我剛剛沒上車,是因為在車廂節那等,我和坐這個位置上的人換的,不然的話,我就只能下車再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