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你倆聞到燒烤的味了嗎?”耳機裏沒有停歇的風聲和水潮聲裏,突然插.進來道年輕的男聲。
周霭聽出說話的人是誰,轉頭看向陳浔風,陳浔風松開自己捂住耳機收音孔的手,他叫了對面的人:“舅。”
陳祯在對面嗯了聲,他在風聲裏問周霭:“小霭感冒好些了嗎?”
周霭朝陳浔風打了兩個詞語,陳浔風眼睛看着周霭,對對面的陳祯說:“他好些了,周霭說謝謝你。”
陳祯在對面笑了下:“你跟他說不客氣,但該說謝的是你啊小子,不過你還挺會找地方,我和蕭醫生也好久沒出來約會了,出來吹吹風,也還行。”
耳機裏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是遠處在叫陳祯,陳祯說話的聲音跟着移遠了些,他說:“天要黑了,我等會就關相機了,你倆都照顧好自己,什麽時候出院回學校了,陳浔風你給我個信,等兩天,我來學校給你們拿點吃的。”
陳浔風嗯了聲,說:“知道了。”
冬天的黃昏沉降的極快,他們說幾句話的功夫,手機屏幕裏的影像就褪成暗藍的顏色,在屏幕徹底變黑的時候,對面的陳祯關了相機,耳機裏的海潮聲也瞬間消失,陳浔風邊擡手摘掉周霭的耳機,邊跟他解釋說:“你們班那學習氛圍太壓抑了,你天天都坐那小白樓的教室裏,只幹學習這回事,不休息不放松,看得我難受。”
周霭輕搖了搖頭,想對陳浔風表示自己沒覺得累,但陳浔風擡手捧住他的頭,不讓他搖,陳浔風看着周霭的眼睛,淡淡強調道:“我就是看着難受。”
周霭眼睛裏便藏了點笑,他生了病,人瘦了許多,精神狀态始終和平時有差別,人是蔫的,他現在靠在陳浔風身上,眼睛裏的這點笑,就帶着點懶意和縱容。
陳浔風接着自己的話說:“我追了段時間的天氣預報,租了條船,本來想趁你生日的時候跟你出海吹吹風,西沙灘那邊提前預報有彩虹出現,冬天的彩虹挺難得的,我就想讓你看。”
周霭靜靜的聽,陳浔風看着他,聲音放低了些,帶着點解釋的意味:“我說這些不是怪你,更不是覺得錯過的遺憾,冬天的彩虹再難得,也總會再出現,我們随時都可以租船出海,那些都不重要,周霭,我只是見不得你現在生着病的樣子,我不喜歡你生病,還是在成年這天生病。”
周霭靠在陳浔風身上,只垂了垂眼睛。
陳浔風始終觀察着周霭的表情,這句話說完,他又突然笑了下,然後說回到輕松的話題:“我還在船上整了燒烤架子和火鍋爐子,整了酒。”他擡手用手指滑了滑周霭的臉,逗他似的,聲音放得輕輕的:“給你酒喝,帶壞你。”
剛剛耳機裏那陣海潮聲似乎還沒消失,随着陳浔風說話的節奏,潮漲潮落的響在周霭心上,周霭左手紮着針在輸液,右手被陳浔風扣着,聽見陳浔風的話,他只看着陳浔風,輕輕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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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浔風手指向下滑,捏住周霭的下巴,審視的看着他:“我說什麽,你都點頭答應?”
陳浔風盯着周霭看,周霭從來都是安靜的,他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就連他給的所有的“好”也都是輕描淡寫的,周霭比他小,但小時候是周霭照顧他,現在是周霭縱容他,甚至從他們認識以來,周霭就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周霭什麽都滿足他。
7歲時他路過游戲廳多看了幾眼,周霭就給他買了整整一書包的游戲幣;17歲時他說自己成績不好,周霭不發表任何評價,但從那天起,他準備的學習資料卻從來不斷。十年來,周霭從當時的膽怯小孩長成現在的冷硬模樣,但他對陳浔風從來沒有變過。
陳浔風大概永遠都舍不得周霭,他永遠都會牢牢的抓着周霭。
周霭偏頭咳嗽兩聲,咳完後并沒有再回答陳浔風的問題,陳浔風擡手給他順了順後背,又端來旁邊的溫水讓周霭喝,放下水杯後,他探手從那邊的書包裏拿了個黑色的盒子出來,兩個人那兩只交握的手仍舊扣在一起,陳浔風只用單手将盒子打開,動作間他跟周霭說:“總覺得藍色很襯你,所以這次挑東西,我也選了藍色的。”
周霭順着陳浔風的動作垂眼看過去,陳浔風打開的粗面皮革盒裏裝着套飾品——項鏈和兩只耳釘,項鏈是銀白的鉑金鏈條,細細的鏈條中央綴着顆切割成橢形的藍色寶石,項鏈兩側擺着同系列鑲嵌藍色寶石的耳釘。方盒內部也是純正的黑色,黑色的底色顯得盒中那三點藍極其澄澈,項鏈和耳釘的款式極其簡單,上面鑲嵌的寶石并不大,但細致精巧,光在細小的寶石裏走出剔透的光路,寶石周圍只有圈細細的金屬邊鑲嵌,整套飾品精致卻又低調。
陳浔風從盒子裏撚出來細細的項鏈,兩個人交握的手順勢分開來,他撥開周霭的衣領,低頭仔細的将項鏈系在周霭的脖頸間。
項鏈很輕,戴上後周霭只感到短暫的冰涼,然後他垂眼,看陳浔風将吊墜的藍色寶石擺正在他鎖骨下方,陳浔風說:“挑東西的時候,什麽好的都想給你,但又矛盾的覺得什麽都不夠好。”
周霭視線微移,看向陳浔風垂着的眼睫,看了會,他突然擡手,從盒子裏取出那兩顆藍色的耳釘,他托起來陳浔風的臉,将耳釘拿在陳浔風耳垂處比了比。
陳浔風任他動作,只問:“你要給我戳個耳洞嗎?”
周霭看他一眼,輕點了頭。
陳浔風就笑了下:“那你來,我不怕痛。”
周霭也跟着他笑了下,在陳浔風耳邊比完後,他将兩只耳釘都放回到陳浔風手掌心裏,然後拿過來旁邊的手機,他打了兩行字。第一行周霭寫:18歲的禮物,也和你分享。第一行他頂格寫在下面:你戴着,好看。
陳浔風看着這兩行字,突然想起去年周霭17歲的生日,那天他本來想帶周霭補過生日,但卻在球場和體特生們打了場架,最後他們只能坐在醫院安靜的樓道裏,倉促的分享了生日蛋糕和兩支煙;一年的時間晃眼就過去,現在已經是周霭18歲的生日,周霭生着病靠在床頭,蔫蔫的咳嗽着陪他,卻仍舊分享了他的生日禮物,首飾他都要分兩半,将其中一份給陳浔風。
陳浔風擡頭看向周霭,說:“好啊,樓下的耳鼻喉科就可以穿耳洞,明天我就去挂個號,我和你戴一套。”
…
從高一下到高三上學期,周霭他們會斷斷續續的開始各種競賽聯賽和選拔,所以高一這個寒假,他們總共只放了7天。
選科後周霭就開始在學校住宿,他從最開始的每周末回家,發展到後來每個月才會回次家,他在學校裏忙碌,并不了解家裏的情況,所以他也不知道周銳誠和徐麗的關系已經鬧到僵.冷,鬧到這年春節徐麗和周佑寶都沒回來。
這年的年夜飯桌上少了徐麗和吵鬧的周佑寶,但卻多了個侃侃而談的陳驷流。
周霭放寒假回來的前三天,在樓上的卧室裏學了三天,直到春節那天晚上,周銳誠敲響了他的房門,讓他下樓吃飯,周霭順着樓梯往下走的時候,看見了坐在客廳的陳驷流。
陳驷流穿襯衣西褲,西裝外套挂在入戶處,俨然和以往是完全不同的打扮,他坐在沙發上,聽見聲音轉頭看過來時,臉上還挂着刻意又矜持的笑,看過來後,他就直勾勾的盯住周霭,那眼神很髒也很下流,周霭只冷漠的移開視線。
年夜飯是周銳誠在外面酒店裏訂的,8葷8素擺滿了整張桌子,但圍着桌子坐的只有三個人。家裏的飯桌上,周霭一如既往是那個隐形人,他單獨坐在一方,只沉默的吃飯。
周銳誠似乎相當看好陳驷流,他們早已不再靠周霭的家教老師這層原因維系關系,半年前周銳誠就投資了陳驷流的科研項目,兩個人還在合作做專利,飯桌上他們談的都是實驗進程和年後安排,聊到後面興頭上,他們就開始喝酒。
在兩個人開始互斟時,周霭擱下筷子準備下桌,但對面的陳驷流似乎時時刻刻都盯着周霭的動作,周霭剛動,他就隔着張桌子叫了周霭的名字,他兩步走過來堵住周霭的去路,面對面的遞給他個厚實的紅包,然後微笑着說:“小霭明年就要考試了是嗎?今天春節,祝你新年快樂,來年學業有成,順順利利。”
他的話說得正經,但盯着周霭的目光卻黏膩。
周霭沒看陳驷流,更沒接他的東西,只準備錯身離開,但周銳誠在桌對面看着他們,突然皺眉兇了句:“有沒有點禮貌周霭!人家是你老師!過個年你沒給人家謝禮,人家反而給你包紅包,不管接不接的,你連個謝謝都不會說?”
陳驷流又開始勸發怒的周銳誠,他臉上溫和的笑始終沒消失,他說:“周總,可能是我和小霭有段時間沒見了,他對我有些陌生了,我相信——”
陳驷流在面前說着話,周霭的手臂碰到了旁邊的飯桌,桌邊的杯碟突然摔落下來,脆響直接打斷了陳驷流沒說完的話,陳驷流下意識的退開兩步,避免油漬濺到身上,他讓出路來,周霭便快速離開了原地,從頭到尾,周霭臉上都冷漠的沒帶半分情緒。
他上樓的過程裏,還能聽見周銳誠在背後對他的斥責:“他那個臭脾氣是越來越像他媽了!莫名其妙就犯病!連自己的老師都不尊重!”周銳誠罵完,就是陳驷流狀似溫和的勸解。
周霭上樓進自己的卧室,将所有的聲音都關在門外,他進房間先去浴室洗澡,這個澡他又洗得比以前久,洗完澡他沒吹頭發,只在肩頸處搭了根毛巾。
但推開浴室門出來的時候,他卻看見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裏的陳驷流,陳驷流臉色泛紅,身上都是酒氣,濃郁的酒味熏得周霭的房間都是那股味道,他面朝浴室的方向,身上襯衫的扣子開了幾顆,正大剌剌的坐在周霭床上。
聽見周霭推開門的聲音,他應聲擡頭望過來,盯住周霭後,他半天沒能挪開視線,然後他語調模糊的說:“小霭,你成年了,好像是不一樣了。”
而周霭則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