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就在季綿都要露出來的時候,壓在他身上的青年倏地停了動作,季綿眨了眨眼睛,愣了愣,然後跟着就聽到了後者輕緩的呼吸聲。
季綿:“……”
睡、睡着了?
氣氛莫名就詭異了起來,小哥兒盯着傅塵看了一會兒,然後悄咪咪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地在青年肩膀上推了推。
沒反應。
不會叭……
不是上一秒還親得聽使勁兒的嗎?
還是說喝醉了的人就是這樣,時不時發一下颠?
季綿對剛才的事還有些心有餘悸,十分耐心地又等了好一會兒,确定身上的主角攻睡着了之後,他才猛的一下松了口氣。
可惡QAQ!
他都已經死了一次了,還以為這次清白不保了呢。
小哥兒抿了抿唇,動作很輕地慢吞吞地把自己從傅塵的身下挪了出來,然後像是被吓到了的貓崽子一樣,一下縮到了角落裏。
他其實還有些害怕,但是抵不住現在已經夜半了,沒一會兒就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他不知道,在他閉上眼睛不久之後,“早已經睡着了”的傅塵悄然睜開了那雙黑眸,眼睛裏面沒有半點朦胧睡意。
他靜靜地看着所在角落裏的小哥兒,對方應該是真的被吓到了,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看着可愛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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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塵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有點想伸手給小哥兒撥開臉頰上擋住的發絲,但是只是一瞬間,他又打消了這個想法。
才被吓到了,好不容易睡着了,還是讓他睡吧。
他換了個姿勢,平躺在床上,中間和季綿隔了一個人的距離,他眼睛有些空地看着虛空,隔了一會兒,又自嘲地笑了笑。
枉為讀書人。
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竟然真的想要對季綿用強,如果不是半路清醒察覺到小哥兒身體僵硬得不行,一雙漂亮的眼睛夾着眼淚要掉不掉,可能就不能收場了。
也是傻。
傅塵靜靜地別過頭,看向了睡得像個小孩的小妻子。
明明剛才才被他欺負了,竟然還能在他的床上睡得這麽安靜。
他眸色有些複雜,隔了許久之後,他才輕嘆了一口氣,伸手給小哥兒撚了撚被角,也閉上了眼睛。
*
事實上,世人說禍不單行是有道理的。
在傅塵才得知他家小妻子沒有半分心悅他之後不久,他就又得到了一個極其惡劣的消息。
太子殿下病重。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太子的身體不是很好,就算是在他們外出行軍的時候,對方也是時常裹着厚披風坐着馬車,時不時地就要吃藥,但是他是在沒想到,對方會病重得這麽突然。
而且太子顯然也不知道自己會突然這麽嚴重,剛開始的時候還瞞着他,最後通知他的時候,他已經虛弱得說話都很困難了。
召他過去的時候,太子寝宮已經被清理得沒有幾個人了,只有端着藥碗的宮人神色匆忙地來回跑,看到他都來不及行禮。
傅塵的心髒重重地沉了下去,轉眸就看到了在宮殿外面等他的彭德海,對方眼睛通紅,看見他的時候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後卻只能緩緩地嘆了口氣,給他讓開了路。
“公子,您進去吧。”
傅塵一邊衣角帶風地往裏面趕,一邊厲聲問:“殿下這樣幾天了?!”
彭德海頭低得更低了些,跟在他身後輕聲回:“從慶功宴回來就開始了,奴婢當時就想叫禦醫的,但是殿下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體狀況,所以阻止了奴婢。”
“殿下說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說奴婢就是瞎擔心,”他說着說着眼睛一紅,聲音也跟着哽咽了起來:“都怪奴婢,要是奴婢當時就堅持……”
聽這些沒有意義,傅塵直接往裏面走,看到倚坐在床上的人時,突然腳步一頓,一顆心髒就像是突然被沉入了海裏。
他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看彭德海和外面那些宮人的反應,太子的狀況應該是真的很差了,但是現在他看到的卻是,對方自己坐在床上,臉色甚至對比于他平時來說都還有些紅潤。
這種情況,除了太子傳出病重的消息是在诓他之外,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回光返照。
傅塵腦袋有些木,接着在他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彭德海突然安靜了下來,半息之後,他猛然掩面哭了出來。
彭德海一下雙膝毀在了地上,“砰”得一聲讓人聽着都覺得心驚,但是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痛一樣,就這麽跪着往床邊走:“殿……殿下!!”
“是奴婢的錯——”他哭得聲音都模糊了,一邊用力地扇自己巴掌,一邊給坐在床上的太子磕頭:“是奴婢耽擱了殿下的病情……奴婢對不起殿下的大恩大德……殿下……”
但床上的太子卻表情格外平靜,甚至還微微笑了笑,他咳了兩聲之後才開口:“不怪你。”
“孤早就做好了這一天來到的準備,不過,”說到這兒,他的笑也多了幾絲苦澀,但語氣卻依舊平靜:“不過,上天沒有給孤機會。”
“彭德海,你先出去,孤和先生單獨說兩句話。”
彭德海好不容易忍住了哭聲,轉身出去了之後,太子的目光才落到了他不遠處的傅塵身上。
“先生,”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是依舊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樣子。
“孤的時間不多了,先生先聽孤說,”他微微莞爾,像是真的對即将到來的死亡坦然得緊,但是實際上,他的手指卻用力地攥緊了手裏的帕子。
傅塵只覺得喉嚨裏像是被堵住了什麽東西,他張了張口,但是卻無用地只吐出了兩個字:“殿下……”
太子擺了擺手:“先生不用為我感到傷心,孤雖然沒在這世上活過多少時間,但是也自問問心無愧,只是,”說到這兒,他的眼睛裏才多了幾絲遺憾,“先生,當日孤與先生的君子之約,恐怕是不能親手完成了。”
傅塵的心髒顫了顫,眼眶都有些不自覺地酸澀了起來,但是他緩緩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的時候,還是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他深深地朝着太子拱了拱手:“殿下……”
太子又咳了幾聲,他用手裏的帕子掩着嘴,但是放下手的時候,傅塵分明看到那張帕子上有着鮮紅的血跡。
“先生,你聽孤說,”他可能是怕繼續咳,聲音放得很慢,聽着就像是風中的一根柳絮,“算起來,孤最後悔的事,就是把你扯進了這些鬥争裏,孤明明說過要跟你一起——咳咳咳!!”
傅塵下意識地朝着他走了幾步,他又擺了擺手,笑了:“算了,現在孤說這些話也沒有意義。”
“先生,孤前幾日說要為你請的封聖旨已經下來了,彭德海……咳咳咳,彭德海知道放在哪兒的。”
“但是,先生,你也清楚現在太子一黨在朝中的困難處境,孤走後……這艱難處境必然更甚,你一個人……那些人讀了四書五經,卻沒有、沒有半分君子骨氣,陰損招數層出不窮。”
“咳咳咳,孤曾經嘗試着想為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續命,但是現在看來……天意如此,咳咳咳——先生,這是孤的願望,但不是你的,在孤走後,先生不必為孤留在朝中。”
“那些人——那些狼子野心的佞臣,他們自己是廢物,就見不得有才之士,先生到那個時候,必定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咳咳!”
“先生這樣的人,本應該為天下人請命,為萬世開太平,不必拘泥于這個搖搖欲墜的朝廷。”
他的臉色驟然蒼白了下來,甚至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身體不住地在往下滑,但是他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般——也有可能注意到了,但是卻沒工夫在意。
“先生,孤的君子之約,孤是不能完成了,但是,萬望……萬望先生把它當成孤的遺願。”
“朝廷可以不是這個朝廷,但百姓卻依舊是孤的百姓。”
他又咳了幾聲,聲音聽起來艱澀得不行,等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時候,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角都已經挂上了血絲。
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努力地坐直了身體,然後朝着傅塵拱手,行了一個讀書人的禮。
他深深地俯下了身,王朝太子第一次對着一介布衣行禮,卻再也沒有擡起頭來。
傅塵靜靜地看着他,直到守在外面的彭德海覺得不對沖了進來,鋪天蓋地地喊“殿下”,他才終于緩緩回過了神。
青年抿了抿唇,再次拱手,對着床上漸漸失去體溫的屍體回了一禮:“臣,領命。”
*
季綿是在太子駕崩的消息都發出來的時候才知道的這件事。
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愣住了,隔了好久才想起來,在原著裏,這個天姿過人的太子基本沒有出現過,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他抿了抿唇,腦海裏卻浮現出了那個常年穿着一身青衣,舉手投足溫潤矜貴的讀書人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怎麽說呢,殿下就算是這個朝廷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