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陳醫生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 不過他都已經戳破了,他就幹脆直接道:“季醫生啊,我這也不是對你有什麽意見, 你對唐先生的感情這些天以來我們都親眼看到了的。”

“就是……唉,”他嘆了口氣, “我們都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熏陶長大的, 這世界上哪裏有那種東西, 唐……唐先生畢竟已經走了, 他要是真能看到,也不會希望你一直在這件事裏面走不出來。”

他是好心,季綿也朝着他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 搖了搖頭,認真反駁:“不是的, 唐識舟他是真的在。”

有時候他故意不想洗碗, 把碗放在廚房,回去之後都會被收拾幹淨。

他知道唐識舟一直在, 唐識舟應該也知道他知道他在,但是他就是一直避着他,不肯捅破那層薄得仿佛一吹就破的窗戶紙。

陳醫生可不知道這些,他只覺得這個人已經自欺欺人地把自己都騙到了。

他張了張嘴, 卻又想起來他之前的狀态,不忍心打破青年的妄想, 最後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季醫生,你什麽時候有空……精神科那邊, 還是去一趟吧。”

季綿笑着跟他道謝, 沒放在心上, 背着裝着唐識舟牌位的書包往外走。

從他的背影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還在讀書的大學生,只不過大學生書包裏大多裝的是書,而季綿書包裏,裝的只有那塊冰涼的牌位。

陳醫生目送着季綿出去,想起來青年帶着“愛人”回家時腳步輕快的模樣,又嘆了口氣。

怎麽說呢,心裏面還是挺難受的。

救了那麽多病人,卻只能眼看着朝夕相處的同事沉溺在自己的想象裏。

季綿可不知道他心裏面想了這麽多,照例繞路去買了一枝玫瑰花然後才回了家。

自從他幾個月前說了給唐識舟帶玫瑰花之後,每天他都會買回去一枝,為了方便,還特意在床頭櫃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玻璃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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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識舟,今天的花很好看。”

青年彎着眉眼笑了笑,把花枝稍微修剪了一下後,他拿着衣服去了浴室,很快,浴室裏就響起了水聲。

黑霧從牌位裏溢出來,唐識舟悄然出現在了房間裏。

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他的模樣已經更加接近于正常人,以前臉上還有些青黑,現在這點青黑都已經消失了,除了胸口處沒有半點起伏外,和正常人一般無二。

他耳邊似乎還回想着剛才小妻子的聲音,對方在喊他名字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拖長尾音,聽上去黏黏糊糊的,有點像是在撒嬌,讓人心都跟着暖了起來。

唐識舟眼眸裏面的血色又消散了些許,不過一眼看過去還是黑中帶着暗紅,有些駭人。

他輕輕地笑了笑,然後蒼白的手指輕輕碰了碰玫瑰花瓣,絲絨般的觸感有些奇怪,他沒忍住多撚了撚,卻沒想到一片花瓣就掉了下來。

“……”

青年輕啧了一聲,猶豫了一下,嘗試着把花瓣重新放回去。

但這玩意兒掉都已經掉了,真要把他弄回去還真有點困難,要是他還是活的可能額頭上熱汗都出來了,最後他研究了半晌,終于在小妻子從浴室裏出來的一瞬間把花瓣夾在了其他花瓣中間。

他“咻”一下又回到了牌位裏,心裏面還有些餘悸。

季綿已經很早就在懷疑他的存在了,他不想吓到他,就不能主動給人遞上證據。

天知道,他連給人洗碗打掃衛生的時候都小心多了。

這花瓣雖然看上去搖搖欲墜的,但是沒有外力應該就不會很快掉下看來。

他剛心裏這麽想着,就看到小妻子踱步過來,然後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他這邊,伸手把玫瑰花拿了起來。

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搭在玫瑰花枝上面,顯出了一種誘人沉溺的美感,但是唐識舟這個時候可沒有時間去欣賞。

——果然,季綿的手指一動,他硬夾在花瓣裏面的那一片就輕輕地掉了下來。

唐識舟:“……”

他都已經做好小妻子開口跟他說話質問他的準備了,但是出乎他預料的,青年抿着唇笑了笑,彎起來的眼睛裏面像是撒滿了細碎的星子,漂亮得讓人心悸。

季綿當然知道是他在看,不過這個人向來比他聰明,不想出來就不想出來叭,他也不着急。

他慢吞吞地吹了頭發,像往常一樣把牌位放在了他的旁邊蓋上被子,然後拿出了醫學書籍看了起來。

雖然平時上班的時候都有系統幫他,但是他也不能這一世都全靠系統,還是得自己學一些。

不過,這玩意兒是真的難。

季綿苦着臉癟了癟嘴。

怪不得別人都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要是上一世的顧折在,他也不會淪落到要自己學習的程度。

唉,為什麽想當個廢物都這麽困難QAQ。

他耐着心思認真地看着書,唐識舟就在認真地看着他。

青年長得極為好看,那雙眼睛眼型大致是圓圓的杏眼,但是因為眸色是墨色的,硬是給他添了幾分書卷氣的沉靜,看上去就像是江南水鄉的橋上煙雨。

不過因為眼尾有些微微上挑,帶着些許緋色,又有些像是桃花眼,偶爾不經意地瞥過來的時候,眉眼間帶着的勾人意味幾乎遮掩不住。

可能是書上的內容确實不好理解,他看着看着就微微皺起了眉,烏黑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看上去脆弱又引誘人沉淪。

這樣的人,是他的小妻子。

這句話在腦海裏浮起來,唐識舟心裏面只覺得好像有一陣暖風拂過,然後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地冒了出來。

昏黃的燈光下,青年靜靜看着書,如果忽略掉他旁邊是一塊冰冷的牌位,那這個畫面堪稱溫暖治愈。

等着季綿再一次擡起頭來的時候,窗外已經飄起了柳絮一樣的雪花,他們家樓層很低,一眼望出去,外面已經變成了銀白色的世界。

很漂亮,盯着看的時候,讓人恍惚覺得自己好像都聽到了雪花輕輕落在地面上的微小聲音。

季綿眸色微微動了動,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下意識就看向了旁邊一直靜悄悄的牌位。

唐識舟心裏一緊,還以為他要說些什麽,卻在下一刻就聽到了季綿的手機響了起來。

季綿也愣了愣,主要是他在這個世界也沒什麽相熟的朋友,一般也沒什麽人給他打電話。

他翻出了手機一看,竟然是今天在醫院的更衣室勸過他去看醫生的陳醫生。

這都下班了,還有事找他?

季綿頓了頓,按下了接聽。

電話那頭的陳醫生像是已經醞釀很久了,都沒有猶豫一下直接開口:“季醫生啊,你知道我是誰吧?”

季綿點了點頭,然後又反應過來對方看不到,點了點頭:“嗯,陳醫生,你有什麽事嗎?”

陳醫生嘆了口氣:“是這樣的,季醫生,我們都一起工作一年多了,我呢,平時是把你當成弟弟的,你現在的樣子,我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說得苦頭婆心:“我呢,是這樣想的,你既然覺得唐先生還在,你想想啊,他就算是真的在,畢竟也已經……跟我們不一樣了。”

“不是都說他們那樣的……人,身上都有些陰氣嗎,你看你細胳膊細腿的樣子,身體素質一看就不是很好,你經常把唐先生的牌位帶在身邊,這不也對你的身體不好嗎?”

季綿愣了愣。

他和醫院的同事大多都是點頭之交,而且可能是因為他平時把唐識舟的牌位帶在身邊,看起來有些神神叨叨的,所以也沒有多少人願意跟他深交。

他實在沒想到,平時明明也就是看到了打個招呼的關系,竟然願意在下班後半夜給他打電話勸他。

季綿恍惚覺得自己心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動,這種感覺跟之前傅塵和顧折讓他感覺到的那種感覺很相同,但是實際上卻又不一樣。

有些奇怪。

他一時失神沒有說話,電話另一頭的陳醫生卻緊張了起來:“季綿啊,你可別有那種——身體不好死了剛好去陪他的想法,唐先生如果真的在你身邊,他肯定也是想你過得好好的,看到你平時這樣子心裏面肯定也難受。”

那倒不一定。

季綿暗暗想。

經過前面兩個世界,他也算是比較了解那個人了,對方現在是已經黑化的狀态,說不定看到他這幅模樣,心裏面說不定還挺高興的。

不過,當着別人的面,說肯定是不能這麽說的。

他抿出了一個微笑,乖巧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的。”

陳醫生松了口氣,但是聽着他乖巧的回應又覺得心裏面挺難受的。

這麽年輕,就經歷了摯愛的死別,季綿心裏面肯定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難受很多。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那沒事了,你一個人住,多注意身體吧。”

“平時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你陳哥,大家都是同事,能幫的都會幫的。”

季綿又乖乖地應了一聲,聽着電話那頭的人長籲短嘆了好一會兒才挂斷了電話。

不管怎麽說,有人關心總是讓人覺得高興的事,他把書扔在了床頭櫃上,癱在了軟乎乎的被子裏。

隔了一會兒,他又把唐識舟的牌位從被子裏摸了出來,就這麽舉在面前,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糖果和別人分享:“唐識舟,陳哥人真好诶。”

唐識舟自然不可能回應他,不過季綿也不在意,抱着牌位跟小狗撒歡似的在床上滾了好幾圈才又安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沒啦沒啦,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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