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劉大人朝着季扶洲看了過去, 季扶洲面色不動,“你們繼續。”
這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看戲一樣。
劉大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咬牙道:“宮中之事, 臣一字一句句句屬實,各位如若不信, 大可以讓大理寺徹查。”
“事關這麽多條人命, 各位萬不可礙于強權, 對不起頭頂的烏紗帽!!”
季綿都給聽笑了:“都說是後宮中的事, 孤都不知道,為何劉大人能這麽清楚?”
“你一個老頭兒,怎麽這麽猥瑣?”
他這話說得好笑, 不少人都沒忍得住,直接笑出聲來, 在右相看過來的時候又把笑意連忙忍住。
怎麽說呢, 在這個早朝中,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做秀才遇到兵, 有理說不清。
季綿繼續道:“況且,父皇……”當衆這麽稱呼季扶洲他還有點別扭,頓了頓,才繼續道:“父皇才即位不久, 他之前在宮中并不受寵,各位心裏面都清楚, 他的地位和下面當差的人也差不了多少,他是斷不會無緣無故對要了讓人性命的。”
“若是真有人因他而死,那就是對方是意圖行刺的刺客, 劉大人為刺客聲張正義, 又把皇室的安危置于何地?!”
劉大人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還沒等他找到回話,就聽到季綿繼續道:“劉大人不去責怪護衛皇宮的金吾衛,偏生來怪罪為求自保殺人的父皇,呵。”
他揚了揚下巴,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欠揍得不能再欠揍的模樣,“果然是亂臣賊子。”
劉大人徹底沒話說了,臉上汗水和剛才做戲流出來的眼淚交織在一起。
這會兒右相才像是終于反應過來,明顯咬着牙開口:“看來是個誤會。”
“希望陛下看在劉大人也是為民請命的份上,不要過多和劉大人計較,畢竟他也是老臣了,有些失誤再正常不過。”
這件事,就這麽被他輕輕松松地四兩撥千斤。
右相收回了視線,背脊挺直地站在原地,看起來還是一副忠臣的模樣。
雖然他被剛才季綿那個小插曲弄得心情不太愉快,但是實際上,他也是沒有太多損失的。
他本來就沒想這麽一下就得到皇位,只不過是讓劉大人出來這麽一鬧,後面再把他說的那通話徹底傳播出去,不僅是壞了季扶洲的名聲,更是為他後來登上皇位打下基礎。
但是他沒想到,他已經打了原廠,但季綿卻不跟着他的路走,意味不明道:“是嗎?劉大人今年高壽?”
劉大人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圖,只以為他這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太子殿下被剛才右相的那一通話給吓住了,笑了笑,理了理袖口,又恢複了平日裏為民請命兩袖清風的模樣:“回殿下,老臣已到花甲之年。”
他一說出口,季綿就意味不明地又輕笑了一聲,“是嗎?”
他心裏直覺有什麽不對,然後就聽到了季扶洲的聲音:“既然劉大人已經六十高齡,那朕就允準劉大人回家頤養天年吧。”
劉大人一下怔住,再說不出話來。
他慌了,又看向了右相,卻見後者皺着眉,想開口又不知道怎麽說,最後沉着一張臉答應下來:“陛下仁慈。”
劉大人整了心髒都沉了下去。
但是右相已經開口,他身為右相黨羽,對他的手段真實再清楚不過了。
知道大勢已去,他只能順着右相的意思跪下來謝恩,說話的時候聲音就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謝陛下體恤。”
到這個時候,早朝的笑話才算得上是真正落下帷幕。
*
季綿下朝之後,想了想,轉道去了季扶洲的寝宮。
他來之前宮女姐姐給他塞了甜點,所以不餓,但是季扶洲那邊肯定是沒人敢給他塞甜點的。
這人本來身體脆得跟紙一樣,又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說不定不只是沒吃飯,他覺得自己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能還沒有喝藥。
季綿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以瘦弱的身軀撐起了這個家。
太辛苦了。
小貓咪付出了好多。
唉.jpg。
他想得沒錯,去季扶洲寝宮的時候,他随便找宮女姐姐一問,就知道這人真的什麽都沒吃。
好在宮女姐姐正在給他送雞絲粥過去,季綿放下了一半的心,轉道去了廚房親手給人熬藥。
愛心中藥~
另一邊,季扶洲喝了口雞絲粥,垂着眸,長長的烏黑睫毛遮住了他的眸色,讓人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麽。
旁邊的總管心驚膽戰,生怕他開口就是随便拉個太監進來折磨一下,腦袋裏瘋狂想着話準備開口。
但是在他開口的前一秒,他就聽到了男人有些輕,聽着詭異得不行的聲音:“季綿呢?”
總管心裏面暗暗同情這位即将被再次折磨的太子殿下,想了想,決定為自己積一點陰德:“太子殿下在為聖上熬藥呢。”
“說起來,殿下和聖上雖然不是親生,但是卻勝似親生,今天聽說太子殿下自己去上朝之前都沒來得及用膳,這會兒下朝了,餓着肚子就直接去了禦膳房為陛下熬藥。”
他說完,見這瘋批臉上半點別的表情都沒有,心道要遭,可下一瞬,又見他心情好像甚好地笑了笑,意味不明道:“确實有孝心。”
總管:“……”
他總覺得自己的脖子涼嗖嗖的。
這明明是誇獎人的話,為什麽從這人嘴裏面出來,就這麽滲人呢?
季扶洲站起來,旁邊的總管迅速跟上,小心翼翼地問:“陛下這是要去哪兒?”
季扶洲心情甚好,慢悠悠回:“去看看。”
總管愣了愣,反應過來,飛快地去拿了一件披風給他披上。
他的寝宮和禦膳房離得很近,過去的時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像是遇到瘟神一樣,生怕行禮慢一步被他盯上。
季扶洲習慣了別人這種視線,不過總歸讓人覺得不是很愉快罷了。
宮女聽到他問季綿在哪兒,眼睛裏很明顯地閃過了一絲不忍,看起來可能是在想他要對季綿做什麽殘忍的事情。
季扶洲桃花眼裏浮現出了些許笑意,他沒有必要解釋,只看着宮女心驚膽戰地帶着他過去。
有總管在前面開路,他們一路過去都沒有發出聲音。
季綿也不知道他過來了,還坐在一根小板凳上面,捧着一碗粥慢慢地喝。
看起來乖得不行,像是書院裏剛剛啓蒙的小朋友。
他輕笑了一聲,因為距離近,很容易就被季綿聽到了。
少年一下子轉過頭來,看到是他,一雙小鹿似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然後彎着眉眼朝着他笑:“父皇。”
一點都不像是以前看到他害怕的樣子。
就像是期待了他好久,終于才見到的模樣。
好乖。
這模樣,還真有幾分他寝宮裏那只小貓的感覺。
季扶洲的心髒在這一瞬間都感覺到了那種像是被什麽溫熱的東西一下子注滿了。
暖又有些發漲。
不可否認,他從早朝就開始不太愉快的表情突然就明媚起來,看身後一衆對他又驚又怕的奴才也順眼了許多。
他微微笑了笑,“在給朕熬藥?”
季綿點了點頭,揭開砂鍋蓋子看了一眼,“一會兒就可以喝啦。”
少年的聲音也很軟,聽着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豆沙包,就像是在撒嬌似的。
他下意識地想要喝一口手裏捧着的雞絲粥,又突然想起來了點什麽,驀然頓住:“你用早膳了嘛?”
他沒有用敬稱,在這個時代是大不敬的事,季扶洲身後的宮女們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但季扶洲卻半點都沒有覺得冒犯,甚至還從他的語氣裏感覺到了一種好像他們兩個人已經相處了很久,獨有的親昵。
他擺了擺手,示意後面的衆人離開,很快,這個走廊上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啊,”季綿短促地叫了一聲,粥也不喝了,轉過頭來專注地看他,“你冷不冷呀?現在天還有些涼。”
季扶洲雖然身體弱,但也沒有到這種程度,他剛準備開口說不冷,就見少年跟只兔子一樣,頭頂上隐形的兔子耳朵動了動,一下竄了出去。
很快,他就手裏拎着一張跟他之前做的一樣的小板凳回來,放在自己位置的邊上,拍了拍:“你來坐。”
季扶洲:“……”
這小板凳實在不太符合他的氣質,繞是季扶洲,都頓了頓。
不過很快,他就順從地坐在了季綿旁邊,他雖然消瘦,但是骨架卻比季綿大了一圈,身上穿的也不少,跟季綿坐在一起從遠處看,就是兩個毛茸茸的大小團子。
季綿也聯想到了這個,吃吃笑起來。
季扶洲側頭看他,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但是以季綿對他的了解,不用問都知道他要說什麽。
他抿着唇,笑着小聲解釋:“我們兩個這麽坐着,好像一只大貓咪帶着一只小貓咪。”
季扶洲:“……”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跟那種毛茸茸的東西有什麽關系,但是少年看起來好像挺高興,他也就沉默着沒有說話。
季綿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在意他沒說話,自顧自地絮絮叨叨:“這個藥好苦的,看着黑漆漆的,怪不得你不想喝。”
“對啦,上次讓蘇總管給你帶的蜜餞你吃了嗎?”
這種場景像極了季扶洲小時候想過的,娶一個小妻子每天家長裏短的閑适日子,他晃了晃神,然後才點頭:“吃了。”
少年又笑起來,漂亮的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甜吧?”
他像是小孩子一樣湊過來,在季扶洲耳邊帶了點微末的炫耀說:“是一個宮女姐姐給我的。”
作者有話說: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