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妖界(一)

妖界(一)

那撕裂的心髒召示着他做了錯事,可是他沒有辦法,寒髓即将紮根,一旦左庭梧毀了,那麽穹廬山也再無重現之日,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毀了季臨淵。

在做出那個決定前,霜雪仙尊心裏還想着季臨淵脾氣溫和性子溫潤,定會理解,他存着僥幸,存着私心,可最後卻是弄丢了人。

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僥幸,卻搭上了季臨淵的一生。

後來,末雪寒回想這件事,方知搭上的不止是季臨淵,還有他自己。

末雪寒一時間沒喘上氣。

“他不見了,師兄,”末雪寒靈力耗盡,一把抓住不見君的衣袖道:“他不見了,必須馬上找到他封印他體內的寒髓,要不然……”

要不然會如何,末雪寒根本不敢深想,他還沒交代完就因靈力耗盡,再加上心境不穩,暈死過去。

不見君雖氣着,可也知道此時不是賭氣的時候,他将末雪寒扶進屋子,又傳信給了鶴江封與蘇黎來給末雪寒療傷,同時傳信給了門下弟子,讓所有人聽令去尋季臨淵的蹤跡。

自天明到天黑,自天黑到天明,兩天一夜,整個珙桐派恨不能掘地三尺,鳥窩都翻看了,卻始終尋不到季臨淵的身影,昨日暴雨,大多數弟子都在屋裏修煉,而守門的弟子也如實禀告沒有人外出過,季臨淵一個大活人就那麽憑空消失了。

末雪寒知道這個消息後,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裏坐了很久。

蘇黎知道他向來偏心左庭梧,可今日才發現他竟偏心到了這種地步。

她坐在末雪寒對面,不顧鶴江封的拉扯譏諷道:“現在好了,偏心偏的把人都逼走了。”

“那麽好的一個孩子,你要是不願意收他,我還巴不得收他呢!”

末雪寒臉色慘白,難看到了極點。

不見君朝鶴江封使了個顏色,鶴江封了然,直接扛起罵罵咧咧的蘇黎離開了寂月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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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君看末雪寒一直握着季臨淵的弟子牌,嘆口氣道:“你現在着急又有什麽用?兩天過去了,寒髓已經在他體內紮了根。”

“師弟,你将寒髓放到他體內時,有沒有想過臨淵他為何那麽怕冷?你應當知道他少時流浪在外傷過根骨,這些年斷斷續續也沒有完全養好,此番寒髓入體,他如何能扛得住?”

末雪寒低下頭,聲音如往常般冷漠:“我……沒得選……”

只是帶了些別人不易察覺的顫音。

不見君仰頭嘆口氣道:“雪寒,你毀了臨淵,毀了他的一生啊,是我錯了,我私心想找個人陪你,卻……害了臨淵。”不見君有些難受,起身離開了寂月小院。

“雪寒,”不見君站在門口看着外面的竹林,微風襲過,翻卷成林海,不見君長嘆一聲,一字一句道:“臨淵将弟子牌留下,是因為……他不要你了。”說完,不見君就離開了。

所有人出動尋找季臨淵,這般大的動靜吵的本來本來閉關的陸勻拉開了門。

看着外面來來回回似在尋找什麽的人,陸勻出聲問道:“怎麽回事?搞出這麽大動靜是要做什麽?”

那尋人的弟子知道陸勻與季臨淵關系要好,抹把汗水道:“陸勻師兄,季師兄他出事了。”

誰也沒想到,最先殺上寂月峰的是名不經傳的陸勻。

他不顧門規持劍沖向寂月小院,被聞訊趕來的鶴江封拉住了。

陸勻眼眶通紅,透過鶴江封看着院子裏頹敗的末雪寒,大聲道:“你怎麽能這麽對臨淵!他拿你當師尊,敬你護你,你拿他當什麽?你有把他當過徒弟嗎!”

原本門下弟子不知道季臨淵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季臨淵失蹤的事,陸勻當下就結束閉關沖向了廖宇峰,恰好碰到被鶴江封扛着的一路罵罵咧咧的蘇黎,自蘇黎斷斷續續的謾罵和鶴江封的勸解中,他這才知末雪寒對季臨淵做了什麽。

他雖不知道寒髓的威力,可單單那一句“他把臨淵毀了”就讓陸勻失了分寸。

鶴江封有些頭疼,剛安撫好蘇黎,轉瞬他的徒弟又冒出了頭。

陸勻死死盯着末雪寒,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殺意,他扒着鶴江封攔着他的胳膊道:“你既看不上臨淵何故要收他,你事事偏心左庭梧,臨淵可曾計較過什麽?你怎麽能毀了他!”

“你親自為左庭梧舉辦收徒大典時可曾想過那時候的臨淵命懸一線?你給左庭梧那麽多的修煉資源,臨淵卻還要幫師兄他們謄抄心法才能獲取修煉用的靈石!你可曾護他閉過關?可曾問過他的修行?”

“你沒有!”陸勻嘶吼道:“他那樣好的人,從未說過你的一句不是,你怎麽能這麽對他,你不配當他的師尊!”

說到最後,陸勻明白自己對末雪寒做不了什麽,他賭氣一般将長劍扔到地上,大聲道:“末雪寒!你怎麽敢!”

“住口!”鶴江封及時阻止了陸勻,陸勻修為不錯,雖有些少爺脾氣,可心腸倒是好的,鶴江封也比較滿意這個徒弟,眼下見他真的氣狠了,又怕末雪寒被他言辭激蕩對他做些什麽,這才出手攔他。

末雪寒靜靜的聽着,到最後也只是說了一句“不送。”

然後就關上了寂月小院的大門。

陸勻氣到極致,恨不能殺進去替季臨淵出氣,可他再如何,季臨淵也回不來了,是生是死,門派所有弟子尋了這麽久,竟一點消息也沒有。

鶴江封嘆口氣,帶着大吵大鬧的陸勻下了山,一離開寂月峰的所屬,陸勻便大哭了起來。

季臨淵于他來說不只是朋友,更似他在珙桐派的家人,他從未見過脾氣這樣好的人,安靜,溫柔,好像世間所有的喧嚣都不能影響到他,似是遺留在人間的仙人,可他偏偏就固執在了末雪寒身上。

鶴江封知道陸勻與季臨淵關系要好,嘆口氣任他哭着。

此後的半年,誰都沒有再見到季臨淵,就連柳教習講學時也時不時朝着季臨淵的位置發呆。

季臨淵消失了,可與之一起消失的,好像還有別的什麽。

那份寧靜安然,那個總是溫柔笑着的少年。

半年後,左庭梧傷勢恢複,他推門看着蕭條的小院,又問出了那個問題:

“師尊,師兄去哪了?”

末雪寒沒法回答,只是孤寂的坐在院子裏盯着那些敗落的花草,他甚至親自動手扶持那些花草,可他努力了很久,那些花草還是敗了。

左庭梧知道季臨淵出事了,他不停追問,可末雪寒回答他的,永遠是沉默。

往時,季臨淵還在時末雪寒還有些人氣,可季臨淵不在了,好像把末雪寒也帶走了一樣,末雪寒越發孤寂,除卻教導左庭梧,日常坐在院子裏發呆,看的久了,便好似能看到季臨淵正站在一邊靜靜的看着他。

他分不清那是什麽感覺,哪怕是幻影,也能讓末雪寒的心髒短暫回神。

他修煉無情道,不該有這種時刻被人牽扯的心境,他該一如當年那般冷漠自持,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無所謂,他很早就告訴過自己,他的徒弟,只有左庭梧一個,不是嗎?

可是,他為什麽要那麽早就給自己暗示左庭梧是自己唯一的徒弟,他在怕些什麽?這半年他時常看到季臨淵的身影又是為了什麽?

是愧疚?

還是責任?

好像都不是,他埋藏在冰層下的,是末雪寒都未發覺的感情,召示着季臨淵于他而言,是不一樣的存在。

就算是當年左嶺奉身隕,都沒讓他那麽難受過。

自此,末雪寒渾渾噩噩過了兩年,卻越發清晰的相信季臨淵沒死,他開始接任務外出,哪怕是再遠的地方他都要去,不見君只當他是借此忙碌麻痹自己,只有末雪寒自己知道,他是為了尋人。

左庭梧是兩年後才知道季臨淵發生了什麽,他知道後什麽也沒說,沉默的閉了關,陸勻知道後又當着鶴江封的面罵了那冷漠的師徒一頓。

此後二十年,末雪寒尋遍了玄冥大陸,可再也沒見過他夢中的身影。

妖界,赤焰域的邊緣,一間破落的小茅草屋伫立在樹林之後。

一只花斑鼠拉着馬車氣喘籲籲自樹林中七拐八拐回到茅草屋內。

那是只被丢棄的妖族,族人嫌他體格太小,便舍棄了他。

屋內一人白紗覆眼端着簸萁出了屋子。

他用樹枝半挽發髻,白紗垂在他身後,分不清雪發跟白紗的顏色,一身天青色的粗布麻衣愈顯溫潤,雪白的指尖便撥動着簸箕裏的黃豆,時不時挑揀着什麽。

花斑鼠看到,急忙放下板車,跑進院子裏自那人手上奪下簸萁道:“不是說了要你好好休息的嗎?眼睛又不好還費這個神做什麽?”

那人輕輕笑了笑,摸了摸花斑鼠的腦袋道:“吱吱,你怎麽跟白姐一樣越來越啰嗦了?”

吱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放下簸萁拉着他坐在院子裏道:“都說了赤焰域不适合植物生長,除了那些紅衫,你還見過什麽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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