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大概三十分鐘後,司機将車停在了旗堂初中的路邊,雲梨透過車窗往外看,學校的鐵門還是關着的,外面已經有些家長過來接孩子下晚自習。

雲梨給葉歡發了條消息說會晚歸,季叔叔陪着。

有後半個條件在,葉歡也放心,就回了個“嗯嗯”的牡丹花開圖。

雲梨退出了微信,從背包裏拿出了耳機,點開了個某個音樂軟件,選了周董的歌單按了自由播放,她靠在後座上,視線落在窗外路對面的學校門口。

季叔透過後視鏡看見了這一幕,不太能理解。

算起來,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五次了。

自家的小姐也不知道是在等誰,就只是在旗堂對面,窩在車裏,安靜的聽着歌,然後等學校散學後,人去樓空才像睡醒了一覺,想起回家。

雲梨看的入神,不知道司機觀察已久。

大約五六分鐘後,旗堂的保安将大門打開,很快初三部的孩子三五成群的走了出來,雲梨将懷裏的書包扔在了一邊,撲在了窗戶邊上,兩眼圓溜溜的瞪着,生怕将人看漏了。

好在江殿耀眼的很,雖然才初三,個子已經要比同齡的孩子要高出一截,五官又偏生的優越,外加他孤傲偏冷的氣質,走在人堆裏相當的紮眼,很快雲梨就捕捉到他颀長的身影。

他和林今燦在路邊分開,各自相向而行,雲梨之前都是看着他走進黑夜裏再也不見時才會離開原地。

可今天,受着情緒影響,她心裏空出的一塊并沒有因為見到他而填滿,相反,那個洞越來越大,她遠比從前汲取的要更多。

她心裏莫名酸溜溜的,注意力被過往的摩托車打散,迫使她留意到耳機裏放着緩和熟悉的旋律。

青春屬于表白,陽光屬于窗臺。

而我想我屬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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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擁有你的未來。

周董唱出了她想要的結局。

她突然不想當個膽小鬼.

更不想做個偷窺狂。

就算他無法明白自己的心意。

至少得讓他知道。

總有個女生想把青春放在他的身上。

“季叔叔。”這一刻的雲梨下了很大的決心。

她急匆匆的摘掉耳機,猛地打開了車門。

司機聽見動靜,忙問:“小姐你去哪。”

“我出去買個東西,很快回來。”

“欸,小姐,買什麽,我——”後面的話随着砰的聲響徹底的關在了車內。

在綠燈倒數的十秒裏,她快速的跑到了馬路對面,朝着那個即将走進夜幕裏的少年奔跑着。

這個路段還處于放學期間,家長的車停的到處都是,雲梨還得躲避着雜亂的人流。

上一秒剛避開一輛三輪車,很快就迎面騎來一輛摩托車,車燈過于刺眼以至于雲梨閉着眼退讓時無暇顧及身邊的情況。

不偏不倚的還是撞到了一個男生,他甚至還很好心,怕車撞到她,隔着校服,在背後拉了她一把,而這讓他手裏的課本徹底散落在了地上。

随着摩托的鳴聲漸遠,周圍又恢複了夜色的黑,她沒看清他的長相也無暇顧及,只是說了聲:“啊,對不起。”

她試圖彎身替他撿書的同時,男生的手卻預先碰到了課本,将它們一一拾了起來。

在那短促到一晃而過的場面裏,雲梨的視線碰巧掃過他骨節分明的拇指下,書的右下角只透露出一個字。

陸。

在男生說出“沒關系”之後,她便毫無留戀的跑開了。

那時候,距離江殿還有五十米。

伴随着她的是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全是剛才的旋律。

還記得那年秋天說了再見。

當戀情已走遠。

我把你深藏在心裏面。

唱到這,距離江殿還有十米。

她也不明白是沖動始然,還是跑得太快過于激動。

但靠近他的那一秒,她聽見心裏傳來巨大的回聲:

“不能就這樣算了,

雲梨,

你和江殿的結局不應該就停在此刻”。

她反複的告訴自己!

不願甘心!也不能甘心!

“江殿!”

第二次,她為了同一個人出聲喊着。

雲梨回過神時已經将少年的名字宣之于口,她甚至害怕對方聽不見,不理智下拽住了他校服衣袖的邊角。

不算高檔的布料甚至可以用粗糙形容,此刻握在指尖,卻不想松開。

因為校服被牽制住,江殿才收回了踏出去的腳步,微側着身終是發現了雲梨的存在。

女孩應該是跑過來的,此刻發際處的頭發有些淩亂,素淨的小臉上被風吹的蒼白,鼻尖泛着紅,下方的小嘴微微張着略急促的喘着氣,配合着胸膛輕微的起伏。

而她那雙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裏面氤氲着水汽,眼眶的邊緣有些泛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江殿頓了下,許是錯覺,在那種眼神裏,他竟讀出來了不同尋常的殷切和期冀,熱烈且滾燙。

鬼使神差的,他單手退掉帶着的衛衣上的連帽,裏面的黑發沒了束縛,很快蓬松開來,前額的碎發有些時候沒剪了,此時微微淩駕在又長又卷的睫毛上。

下方的一雙眼裏瞳眸漆黑,和月色正好相配,落在雲梨身上的目光卻依舊沒什麽溫度。

彼此矚目了幾秒,他的右臂小幅度的輕扯,袖口從雲梨的小手裏輕易的掙脫出來,這才摘掉了同女孩一側的耳機,語氣寡淡:“有事?”

雲梨眨了下眼,空落落的右手垂在了身側,腦袋裏卻瞬間空白了下來,就連周董都不再rap了。

“有的。”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莫名開始洩露,“只是剛才跑太快了,腦子還在身後沒跟上來,我給一時給忘了。”

江殿:“……”

“你能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嗎,等等我腦子。”她雙手合十,跟他打着商量。

江殿看了她三秒,冷臉道:“不能。”

說完便重新帶上耳機,提步就往家的方向走。

雲梨幹愣在原地沒動,她還在想自己到底想幹嘛,可就是無濟于事。

直至對方走到一米開外,雲梨擔心他又消失不見,一時的沖動勁兒讓她再次跑到他的前面,轉身就展開了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我叫雲梨。”慌亂之下,她脫口而出。

江殿重新停下,斂了下長睫,重新摘掉了單側的耳機,“你說什麽?”他剛才沒沒聽見,就只瞧見女孩的嘴小幅度的動了幾下。

“我…我說…我叫雲梨。”不似剛才,雲梨垂下頭,硬着頭皮在說:“雲是雲朵的雲,梨是水果的梨。”

“我能認為你這是在為你的腦子拖延時間嗎”

雲梨:“不是,我在自我介紹,我希望你記住我的名字。”

江殿看着她,雲梨繼續說:“當然,我更希望你記住我這個人,或許幸運,下一次見面,你能第一時間知道是我。”

說完,她垂下頭,對面的人很快平靜的給了回應:“不用下次,我知道你。”

“什麽你知道?”雲梨敢說這是今年最令她吃驚的消息,“你怎麽會知道的?”

不會吧,江殿不會也喜歡她吧,說起來,上次,上上次,他跟胡濤的對話,确實讓人經不住細想 。

她詫異到擡頭,沒留意江殿迅速的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少年提步從她身邊錯過,往前走着:“上次籃球聯賽你給我加油的事情在論壇上傳的沸沸揚揚。”

具體怎麽個沸沸揚揚,沒必要明說,就那點噱頭彼此心知肚明。

“而且,”

江殿目視前方,磊落坦蕩:“我在現場也看見你了。”

“我以為當時距離那麽遠,你看不清的。”雲梨三步并作兩步跟着他旁邊。

“那你看清我了嗎”江殿反問。

雲梨的眼睛是有點近視的,平時看黑板才偶爾帶一下眼鏡,那天籃球比賽的現場,賽場那些人的臉于她而言相當于加了一層面紗,但是江殿卻同他們不同。

“我看清了。”她說,“很清楚。”

江殿不以為然:“那我看清你有什麽好奇怪的。”

不一樣的,雲梨想反駁,這是喜歡和在意的效果。

可她還是礙于面子,只能撓着頭:“是嗎?”

“嗯,而且你當時的嗓門兒很大,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

雲梨的臉瞬間燒得火熱,心髒忽然不受控的開始狂跳。

那一天的對望,她以為會因為距離的關系,他不會留意到自己,可是如果不是現在站在他的面前,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他有注意到她。

只是為什麽是如此難堪的一幕。

這讓雲梨面露尴尬,腳步卻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那是因為你打球打的太好了,我一時激動才…沒別的意思。”

江殿沒說話,一側的耳機沒帶上,被他垂在脖頸上。

他好像沒有撇下她的意思

雲梨卻一時沒找到話題,只好在旁邊跟着,過了一個路口快要轉彎時,江殿才停下來,“你要跟着我多久?”

“我沒跟着你。”雲梨見人說鬼話:“我回家本來就走這條路,順路。”

江殿沒有繼續走,他側過身斜倚在牆邊,臉色平靜的垂眸看着雲梨。

約莫過了一分鐘,雲梨卻備受煎熬,目光飄忽的嘟囔問:“你幹嘛一直盯着我。”

“我在等着看說慌的人鼻子什麽時候變長。”他極為熟撚的調侃着。

雲梨心虛,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尖,沒有變長,也不會變長。

她還在慶幸。

真是好險。

好在童話故事都不是真的。

“還是個慣犯。”

江殿懶得拆穿她的拙劣演技,只是好心提醒:“時間不早了,女孩子就不要在外面瞎轉悠了,快點回家去。”

雲梨下意識的說:“可你在我旁邊啊,應該沒人會欺負我。”她好像已經在潛意識裏默認了江殿是可以保護她的那一類人。

江殿嗤笑了聲:“你把我當什麽啊,保镖還是打手?”

“都不是,更貼切的是,能保護我的人,”

雲梨覺得這說法略顯中二,但道理也不錯,“只是你可能睡了一覺就忘了,其實你之前幫過我,還是兩次。”

她細細替他回憶:“一次是在公交車上,還有一次,是在恒海那的小吃巷,哦對了,還有今天,我們學校門口。”

“所以呢。”江殿沒有回應自己是否記得,只是很平靜的問。

“我就是來謝謝你幫忙。”雲梨說:“也是走的太急,沒帶謝禮,你如果方便,我能請你吃頓飯嗎?”

如同棒棒糖那次的際遇,江殿依舊徹底拒絕:“不方便。”

雲梨:“……不再考慮考慮”

江殿就是沒得商量:“不考慮。”

雲梨不太高興:“可你上次不還是收了我的棒棒糖。”

少年似乎覺得她在強詞奪理,又或者怕她把之前棒棒糖拿回去,便站直了身,掃了眼她身上的校服後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這回沒有轉過街角,而是朝雲梨左側的街道走去。

“就跟我吃一頓飯,行嗎”雲梨沒多想,立馬又跟了上去,“我知道很突然,咱倆也不熟,但是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不讓我回報些東西,我心裏就總有塊疙瘩。”

“我要是知道随手幫了你還會有後續,”江殿徹底摘下了耳機,聽聞身旁細微的輕喘,腳步逐漸放緩:“當初我會假裝沒看見。”

“可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啊,你就是幫我了。”

“嗯。”江殿總結道:“所以我現在非常後悔,很想去醫院捐了我的眼角膜 。”

“……啊”雲梨為難,卻不死心:“那在此之前,你跟我吃一頓飯,算是光明的最後一餐。”

她說的認真,甚至努力的将嘴角的笑往上擡了又擡,笑得很可愛。

江殿只是撇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就這麽對幫了你的人,要點良心吧,一頓飯便宜了你,葬送了我一輩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雲梨就沒在勉強,笑意瞬間坍塌,不情願的“哦”了一聲。

她示好的方式似乎并沒有讓江殿過多的情緒,對方腳步一頓,忽然停下來,

在她還在想辦法時,就單刀直入的問:“你家住哪?”

雲梨一時沒反應過來,把地址脫口而出。

等到明白過來,已經為時已晚,江殿只是冷着臉,瞧着她片刻,才扭頭看向別處時鼻尖輕哼了聲:“如果我沒記錯,從這回你家坐公交都要轉四輛車吧,你把這叫……路,過”

最後兩個字被他咬的極重。

比說三遍還要有強調作用。

雲梨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下,一擡頭就撞見江殿審視的目光。

她一下子就虛了下來,很沒底氣的反駁:“是的,其實你記錯了。”

江殿:“……”

“怎嘛”雲梨堅持:“你都能順路經過我們學校,我怎麽不能順着過來。”

江殿:“……”

環境比剛才安靜了很多,這一句像是藏着什麽事情,雲梨聽不見任何的動向。

在她後悔說出來時,才聽見江殿遲來的話:“不一樣,我從沒跟你說那天我是順路去的。”

雲梨眨了眨眼,提住了心:“你不怕我過分解讀嗎,你不是在說,你是故意去的,即便是繞路。”

江殿斂眉,月色灑在他的發絲上特別好看。

他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這麽說,不是承認你是故意來找我的嘛”

被反将一軍的雲梨握住拳:“那如果我承認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你能肯定你是故意經過我們學校的嘛。”

江殿沒再說話。

雲梨看着他,那個漂亮的眼珠裏藏着的情緒,她一概不知。

在無回應的過程裏,她本能的害怕自己得寸進尺,僅僅堅持了一分鐘的注目便妥協了:“好吧,我知道你在校門口幫我是偶爾,不過我願意讓你知道今天,我确實是故意來找你的。”

其實不是說,誰都能猜到。

一個陌生人突然上前搭話,怎麽說都帶着目的性。

地上影子成了雙,江殿雙手揣兜,垂眸看着低着頭的女生,模樣像是在難為情,而他仿佛是在逼她,造成了現狀的始作俑者。

他不知意味的扯了扯帽衫的領口,覺得周遭安靜的環境都變得聒噪,可是當他想起之前種種,他好像總有股不明的情緒。

“才不是偶然。”雲梨等到了一句話,打破了空氣的凝固。

“你說對了,”是江殿在說:“我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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