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有了和解書,江殿很快就從拘留的狀态得到解放,那是一周多後,距離過年還有三天,接到陳然的電話,雲梨穿着大紅色的毛呢大衣等在公安門前。
為什麽要穿大紅色?
是因為慶祝江殿重新恢複自由,也是想讓他記住自己漂亮的時候,轉而忘掉之前總是紅眼又哭的極為狼狽的小女生,更是告訴他,在胡濤的事上,魯莽沖動不是錯誤,因而千萬不要自責。
江城的冬天多雪,連着三天的清晨,打開窗的世界是銀裝素裹的白色莊園。
雲梨等的有些久,在門前反複的來回徘徊,期間,三番四次的向內張望,探頭,若不是所裏的人清楚她的事,早有人會上前問詢她一聲,“小朋友,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裏面的情況她一概不知,說不清又有什麽變故,雲梨着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好了沒?]
[好了沒?]
[好了沒?]
陳然工作時,手機一定是靜音的,要是他回了,一定是事情都解決了。
她分分秒秒數着時間。
一秒,沒回,
兩秒,沒回,
三秒,沒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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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因為忙,是網不好吧!”雲梨才不相信有了和解書,程序還有多複雜,于是,她不敢放棄一切有機會的希望,舉高手臂去找滿格的信號。
事實證明,登高不僅能望遠,在她恨不得真飛上天時,手機還真震動了幾下,她收回手,看向屏幕。
[好了沒?]
[好了,妹。]
三條由她發出雷同如騷擾的信息下,跟着陳然發出的雷同如卡bug的三句“好了,妹。”
[江殿人呢?怎麽還不出來?]
小手快速的在鍵盤上來回騷動,在距離确定發送的按鍵還有幾毫米的距離時,餘光裏的白茫茫一掃而空,有人彎身擋住身側呼嘯的風。
“找人這種事,為什麽不找當事人”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雲梨沒有被吓到,側過頭迎接着江殿的刑滿釋放,以一個結結實實的熱烈擁抱。
“江殿……”明明沒有風刺激她的眼睛,淚腺還是開閘放水:“沒事了,對嗎?”
意外的擁抱讓江殿幾份愣神,但轉而的反應是将人緊緊抱在懷裏,“以後都沒事了。”
下巴靠着少女的額發,他溫聲說:“辛苦你了。”
“一點都不辛苦。”雲梨蹭着江殿胸口的衣服,淚水暈開一片痕跡:“你平安就好了。”
“嗯。”
分離帶來的痛苦在重聚之後,傷口複原的很快,兩人光是抱着,什麽也不做,滿足和興奮洗滌淨所有的悲傷。
陳然從警局內出來時,一眼望穿門前談情說愛的小倆口,惡趣味也好,吃瓜也罷,他從兜裏拿出手機,打開了照相機,将兩人相擁的畫面定格成了永恒。
他突然很想等着看看,看看雲梨口中的永遠能有多久。
*
江殿在拘留所裏的那幾天吃不飽穿不暖還不能洗澡,雲梨考慮到他的累,兩人坐着公交就回了江殿的家。
熱水器将水燒開,江殿抱着換洗的衣服進了衛生間洗漱,雲梨也沒閑着,就在廚房下了兩碗雞蛋面,等少年人出來就能吃了。
期間,手機震動了幾下,是沈繁打過來的電話。
她拿起接過:“咋了?”
“你在哪?”
“在江殿家,怎麽了?”
“死樣的小情侶真惡毒,那我長話短說,”
沈繁抓着重點就說:“我今天去醫院複查雙腿時,聽我媽說,胡濤被舅舅趕出家門了,現在他就一個人在醫院,也沒個誰幫襯,忽然覺得他還挺可憐的。”
“可憐人也有可恨之處,這句話說的真沒錯,”
想起那份私了協議,雲梨倒是很坦然:“他不會死在醫院的,那份和解書上,江殿給了他足夠的賠償。”
“他哪來的錢?”
“自己攢的啊。”
沈繁哦了聲,雲梨趁着她停頓的空白時,回想起那天病房裏胡濤和江春泥的頑劣關系,沉吟思考了好久,才問:“我不想追究他的事情了,就到此為止吧,他能原諒江殿,就能換來一段時間的和平,要是我因為江殿放了出來,就和胡濤撕破臉皮,又會引起另一端軒然大波,你呢?”
沈繁作為另一個受害者:“我是無所謂啦,但我家裏人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他們昨晚還商量走法律程序呢,如果你不想,你就帶着江殿退出就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不要再管了,當今之時,就是将你們從後續的事情裏撇清關系。”
浴室的門打開,雲梨嗯了聲,挂斷了電話。
手機放下,她才注意到泡面的湯已經蒸幹,而泡面也變成了烤面,她連忙去關火,又手忙腳亂的想掩蓋住自己闖下的禍,江殿身高腿長,三兩步就走到了竈臺邊。
“你慌什麽?”
盡收眼底的是沖着刺鼻焦味的墨魚汁染過的黑煤,他抓住雲梨慌亂的手,還沒等到女生的道歉:“就吃這個了。”
“這怎麽吃”
雲梨啞然,又免不了自責:“今天是你重獲自由的第一天,本來就該吃些好的,光煮泡面,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現在泡面還被我搞砸了,我好像是來添麻煩的。”
她拿過鍋蓋蓋上:“要不還是出去吃好了?不去太貴的店也可以,挑一家人多的,熱熱鬧鬧的店。”
“都要過年了,哪還有熱熱鬧鬧的店啊。”江殿又将鍋蓋打開,湊近聞了聞:“就吃這個,雖然是幹了點,但味道不會差到哪裏去。”
雲梨不喜歡他過分包容自己,“還是出去吧?”
“就不。”
江殿霸道起來:“我今天累了,哪裏都不想去,就想在家裏,吃一碗你煮的泡面。”
“……”
雲梨拿他沒轍,也就妥協了他在櫥櫃裏拿出了兩雙碗筷,兩人在客廳的茶幾旁入座,位置和聖誕節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江殿是真的餓了,還是為了安撫她做壞食物的心,連續吃了好幾塊,是一點都不讓雲梨問一句“好吃嗎?”。
而雲梨自己吃了一口,深深體會到江殿是有到良苦用心。
“你剛才是和誰在打電話嗎?”
金色的小型泡面鍋裏只剩下沾鍋底的幾根,江殿放下筷子,抽紙擦嘴的空隙随口一問。
也不是值得隐瞞的事情,雲梨三言兩句,就把事情從頭到尾,原封不動的轉告,末了,像沈繁那樣,她也問了一句:“你覺得呢?”
“聲讨胡濤的事情?”
“嗯。”
“就按你的想法去辦吧,我和你是一個梯隊的啊。”
“雖然我還是搞不明白為什麽他會恨我們,但現在的事情好不容易解決了,我們也就不要再旁生枝節。”
雲梨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殿,我其實很害怕他,雖然有你在,但我不清楚他以後還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真的有機會的話,我們離開北城,去別的城市發展吧。”
江殿很是配合,靠在沙發,饒有興趣的問:“你有想去的城市嗎?”
雲梨想了想,可腦海裏又很快回閃過童滬生的那條短信。
一根刺從一開始便潛移默化的紮在了心口,從沒有解決的問題一經發現辨識死亡般的糾結輪回:“我還沒想好。”
她還是給不出答案,江殿似想也沒想:“因為躲避一個人就要改變原來的計劃?沒關系的,雲梨,也許命運早就寫好了,就像我們會走到一起,你也說過是命中注定,真要到那一天,躲也躲不過的。”
“那你想一直在北城?”
“也不是。”
江殿露出了未盡的笑容:“你想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
雲梨:“……”
和她不一樣,他的目标竟如此的明确。
*
雲梨真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從胡濤的事情裏徹頭徹尾的退出了,餘下的寒假,她如從前的假期生活般按部就班的參與舞團的日常訓練。
而江殿因為胡賠給胡濤的錢,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私庫憋了好大一節,除卻和雲梨學習,交往的時間,都忙于奔波在各種招收臨時工的店面裏。
過年那天,雲俊飛忙于公司的外交業務,今年的春節并沒有回家,葉歡帶着雲梨回到了雲俊飛的父母家,一家子人在早就定好的酒店裏吃了一段豐盛的大餐。
一大家族的老一輩和上一輩坐滿了圓桌,雲梨在裏面插不進話,只能埋頭在手機上通江殿保持着聯系。
那頭,江殿沒有臨時打工的任務,一個人正在家抱着書學習,手機滋滋冒着特別提示音,他之後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雲梨抱怨着飯局的無聊,不是在談論股票基金,就是買房,又或者圈裏的八卦事宜,聊到最後,她問:“吃飯了嗎?”
江殿回:“沒吃。”
其實是吃了,偶爾撒個小謊也不是不可以。
雲梨好騙,當了真,擡眼瞧了下牆上的挂鐘和桌上的菜估算起結束的時間,正想着等下找個時間去江殿家一趟,順道打包點酒店的菜過去。
過年,哪有不大吃一段的道理。
“雲梨,以後有沒有出國的打算,”她還神游在外,被對旁的親戚當場捉住:“國外的資源更好,你要是有意願的,我給你牽線。”
雲梨從前沒有想過,現在有江殿,她就更不會多想:“沒有打算,其實國內不錯,而且,我媽媽還在北城呢,以後也能有個照顧。”
“那哪能一樣,愛芙知道吧,業內頂尖的芭蕾舞演員,人家現在退役了,在佛羅倫薩芭蕾學院當教練,多少人擠着進去,你現在跟她去聯系,兩年後能占個名額應該不成問題。”
手機熒幕的光熄滅,江殿的來信,雲梨暫時沒回。
愛芙是她的偶像,但她時刻着關注,也沒聽過這個消息,可見,意大利那邊為了上位者優先,對外暫時封鎖了消息。
“你叔叔和那邊有點關系,可以替你說個話。”
雲梨:“……”
“考慮一下?” 親戚都沒發聲音,倒是葉歡先來了一波關注:“你不是就是因為愛芙才開始學芭蕾的嗎?”
五歲那年,在雲梨還懵懂無知時,在看到愛芙穿着漂亮的水藍色舞裙起舞的那一刻,她的齒輪也開始轉動。
“我……”雲梨暫時還給不出答案,前面童滬生的邀請都讓她懊惱對江殿的虧欠,現在愛芙的事情更是重量級。
說不動心,那怎麽可能?對方可是愛芙啊,是她幼時起舞的契機,也想事業上長期想要跟随的人。
“不急,你再好好想想。”
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捉摸不定,親戚也沒急着要個所以然,悻悻然招呼其他人繼續用餐,獨剩下雲梨沒有任何胃口。
那天聚餐的最後,雲梨趁着葉歡不注意,跟餐廳的服務生打包些新做的吃食。
她拎着牛皮袋,坐在了葉歡車上的副駕駛,母親和親戚說了些時候話,才走到停車場,一上車,掃過女孩懷裏的打包帶,她伸手打開車載導航。
“他家住哪?”
雲梨還在思考怎麽跟她說呢,這就?
葉歡豎起安全帶:“他家裏不是沒有人嗎?你去陪他過個年,也是可憐孩子。”
從愣然中出走,雲梨糾正道:“有我在,他就不可憐。”
葉歡沒有任何回應,只是說:“如果,你們大學還在一起的話,就把他帶到家裏吃飯吧。”
雲梨的眼神瞬間亮了:“哦~這算考驗嗎?”
“算是吧。”
“不是很簡單嗎?”雲梨很自信:“爸爸那邊……”
“先過我這關,再考慮你爸爸。”
“那在此之前,媽媽你得給我保密。”
“絕對。”葉歡擰開鑰匙,她不想告訴雲梨,光是她那一關就不是簡單的事,而雲俊飛興許都不會知道他的寶貝女兒已然移情別戀。
三十分鐘後,葉歡将車停在了巷口,四處打量了周圍天差地別的環境,她沒有做出任何的評價,最中肯坦誠的不相配她也吞了進去,雲梨推開車門,不遠處的路燈下,江殿帶着她送的圍巾,正站在路邊。
“你怎麽出來了?”事先也沒有打招呼,雲梨不免好奇的東張西望:“約了別人?”
“……”
目光從先前停下的地方挪了回來,江殿掩蓋着眼中愣然站立在遠方的人影,他悉心的将圍巾摘下,圍在女生的脖子一圈又一圈,毛茸茸的上沿蓋過女孩的嘴,他心有旁骛的沉聲道:“等你。”
雲梨巴拉開圍巾的一隅,露出小鼻子:“你知道我會來?”
“猜的。”
江殿掃過女孩懷裏的包裝袋:“我在想,如果我真說餓了,你會不會給我帶吃的過來。”
“那要是我沒來呢?”
“沒來?”江殿揉了揉她的鼻子:“那我餓死了,算誰的?”
“我的,我的,你生是我的人,餓死了也是我的。”
“貪婪鬼。”江殿破笑:“走啦,回家。”
“好喲!回家!”
外面的溫度低于零下,雲梨哈着熱氣,往江殿懷裏鑽,兩人依靠在一起,往居民樓走。
葉歡等他們進了樓,才驅車離開,原路道路崎岖,她停在馬路牙子邊兒上,等着紅燈時,拿出手機給雲梨發了“注意分寸”的表情包,想起剛才又是抱又是摟的,當家長的哪個能放心,尤其自家的孩子是女生。
确認消息發送無誤,她從手機上擡頭看向前方,反光鏡後的暗處不緊不慢走來的男生印在瞳孔裏,她想了想,總覺得眼熟。
車窗降下,冷風瞬間灌了進來,她不免一哆嗦,等男生從後面走近,探頭将人叫住:“你是……陸乘風的兒子?”
那人停下腳步,未曾有一秒的猶豫就将她認了出來,禮貌道:“葉阿姨。”那反應就像是天天見的親人,十分熟悉。
“十幾年不見了,虧你還記得我。”葉歡笑了起來,記憶被喚醒的同時,原先的好印象被再度美化:“話又說回來,大過年的,你在這幹嘛?”
家境優渥的公子哥能買下腳下的地皮都綽綽有餘,但也不會真的在這裏住下來。
“原想着來找個朋友一起過年的,但不巧,他約人了,我正準備回去呢。”男生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的銀光鋪薩在他的清俊面龐上,眼鏡端在鼻梁上微微下滑,他擡手,指骨一推,唇邊乍然拾起的笑似乎比現在的溫度還要低:“就是這個點,出租車不好打。”
莫名心疼,
想起什麽,葉歡還求之不得:“那上車,阿姨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