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十九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間落到床上，像是把黑暗撕裂了一般。季知俞看着從被子邊上探出來的賀江的腳，有些無奈地伸腳踢了一下被子，輕輕的空調被就順着他的動作重新覆蓋在了賀江腳背上。

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賀江常常會有很像小孩子的一面——愛吃甜的，睡覺愛踢被子，以及，怕黑。

賀江睡覺要拉窗簾，因為他睡眠不深，太亮了會讓他睡不着。但同時窗簾又不能完全緊閉，一定要留一條約十厘米的空隙，好讓外面有些亮光透進來，不然他會害怕。

想到這裏，季知俞撐起身去看賀江，此時那人正在熟睡，恬靜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出幾分稚氣。

季知俞也想不明白，他明明都三十多歲了，可有時還是會露出這樣的神态。在兩人拌嘴時，在他對他撒嬌時，還有許多的時刻，他總會露出這樣孩子氣的模樣。

還有，賀江喜歡趴着睡，盡管季知俞強調過很多次這樣睡對心髒不好，可是賀江依然睡姿不變。有時看着賀江西裝革履的樣子，那一絲不茍的發型和嚴肅的正裝總讓他想到他睡成雞窩的頭發，以及趴着睡時必須屈起來的那條腿。

季知俞特別喜歡他的這些反差，覺得特別可愛。

盯着賀江看了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洩了勁，倒到了床上。

“嗯……”賀江被他弄出來的動靜驚醒，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扒拉他，“怎麽了？”

“沒事。”季知俞牽過他的手，塞進被子裏，又湊過去親了親那迷迷瞪瞪的睡顏，“睡吧。”

賀江點了點頭，趴下去繼續睡。

季知俞笑了笑，也閉上了眼睛。

可他依然睡不着。

他有點後悔今晚，不，準确來說應該是昨晚，唱了那首歌。

他明明早就想好了，他只要現在，不再追問過往，他一直以來也的确是那樣做的。可是……當他再次來到酒館演出，當賀江再次成為他的聽衆，那些壓抑下去的情緒和記憶又開始翻湧。

那天發現那個本子時，他就隐隐約約地有了預感，之後見到賀江那麽強烈的反應，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怪不得，有時即使是極度親密的時刻，賀江也會表現出一絲疏離感。難以言說，但季知俞能感受到。

怪不得，他總會覺得賀江有事情瞞着他。比如今年的五一假期，那時他本想着跟賀江一起旅游，可賀江卻整整消失了五天，回來後也沒有任何解釋。

所以，是那個叫喬羽的人嗎？他得到了賀江整整三年的青春，也得到了賀江的全部情感和秘密嗎？

他們甚至還喜歡同一個樂隊。或許......賀江是因為喬羽，才喜歡上那個樂隊的。

季知俞每每想到，他曾經帶着不同的情感，在酒館、在江邊、在家中的沙發上，為賀江演唱那個樂隊的歌的場景，都會覺得心痛。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去問賀江。但是一回憶起跟賀江分離的那幾十天，他就打消了念頭。

他不得不承認，他依然愛着賀江，很愛很愛。

不想要他離開，所以決定讓往事随風，不再追憶，也不再計較。

可是為什麽……卻還是要演唱那首歌？

季知俞也搞不懂自己了。

或許，他正期盼着賀江能“良心發現”速速來跟他解釋清楚，不再讓他反複糾結反複掙紮了！

季知俞滿心煩躁，自暴自棄地一掀被子，想要去喝杯水平靜一下。他穿上拖鞋，卻突然感覺到床有輕微的震動。

賀江蹭過來，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輕聲道：“小魚，怎麽還不睡？”

“有點渴，我去喝口水。”季知俞盡力讓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

“哦。”賀江應下，手卻沒有松開。

季知俞也不再說話。

沉默在他們周身流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聽見賀江說：“喬羽的事……我會告訴你。”

季知俞垂下頭，看見那攥得很緊的拳。

“你……願意聽嗎？”

賀江的聲音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