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二十
賀江捂着手臂，低着頭，默默走在喬羽身後。
喬羽叉着腰，肩膀上一邊背着一個書包，不停地喘着粗氣。他快步走着，回頭望一眼落在後面走得有些吃力的賀江，又憤憤地放慢了腳步。
“你是不是傻啊？”這是這一路上，喬羽第五次說出這句話。
“你說你是不是傻？”
第六次了。想到這裏，賀江覺得有些好笑，于是便笑了起來。
“你還笑？”喬羽覺得這人腦子一定有點問題。他走過去戳了戳賀江的腦袋，大聲道：“她打你，你不知道跑啊？你就傻傻地站在那兒讓她打啊？”
“她畢竟是我媽……”
“賀江！你是真傻啊？”喬羽扯開他捂住左臂的手，指着那塊駭人的紅腫，“你看看你都被打成什麽樣了？”
“嘶……”
喬羽的力道有些大，扯得賀江被打的那處更疼了。他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喬羽。
喬羽這時也稍微平息了怒氣，他輕輕牽起賀江的手，問道：“我弄疼你了？”
“嗯。”賀江點點頭，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沒關系的。”
喬羽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
“賀江，你真是夠傻的。”
賀江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掙脫他的手，喬羽卻更加用力地握住。
盯着那張有着紅紅巴掌印的臉看了良久後，他總結陳詞：“真是笨到家了。”
喬羽把賀江帶回家時，喬羽的媽媽正在做飯。
“小羽回來啦？”胡蔓舉着鍋鏟從廚房走出來，看到喬羽身後的賀江時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江也來啦？”
“嗯！阿姨好……”賀江把受傷的手藏在身後，有些腼腆地笑着問好。
喬羽一進門就跑到電視機櫃子前翻來翻去，一邊找着什麽，嘴裏一邊着喊道：“媽！我今天想吃回鍋肉！”
“知道啦！你早上就說過一回了。”胡蔓笑得很溫柔，走到桌前，挑了一個色澤誘人的大橘子放在賀江沒受傷那只手的掌心，“小江，這橘子很甜的，你嘗嘗。”
“啊…好，謝謝阿姨。”賀江有些不自在地道謝，左臂不自覺地又往身後縮了縮。
胡蔓摸了摸賀江的頭，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不停翻找的自家兒子，嘆了口氣道：“小羽，醫藥箱在右邊的櫃子裏。”
“哦！對，我忘記了！”
喬羽打開右邊的櫃子，果然看到了那個透明的小箱子，他站起身，一手拎起箱子，一手搭在賀江肩上，把人往房間裏帶。
“媽，一會兒飯好了叫我們啊，我快餓死了！”喬羽一邊合上房間門，一邊叫着。
“知道了！”胡蔓無奈地笑笑。
過了兩三秒，那門又打開了，喬羽從裏面探出頭來，笑得很燦爛：“謝謝媽！”
賀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喬羽和他媽媽的互動，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好了，別傻站着了。”喬羽關上房門，回頭看他一眼，把醫藥箱放在桌上，從裏面取出幾個瓶瓶罐罐，“過來坐，我幫你上藥。”
“哦。”賀江慢慢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
房間裏只有一把椅子。喬羽站在他身邊，俯下身去看他被打腫的嘴角。那一瞬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喬羽甚至能感受到賀江的呼吸。
“你……”賀江有些不自在地扭過了頭，“你離這麽近幹什麽？”
“我、我看看你的傷……”喬羽也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連忙直起身拉開距離。
賀江的身上……好香。
喬羽這樣想着，臉不自覺地紅了。
“咳，我給你上藥。”
他借着給賀江上藥的動作掩飾尴尬，垂着頭不去看他，于是錯過了賀江也同樣羞紅的臉。
今天本是學校放暑假的日子。放學後，兩人在路口分開後，喬羽突然發現賀江的筆記本還在自己這裏，于是他便走進那條陰冷的巷子，想去賀江家裏把本子還給他。
賀江的家在巷子深處，之前他來過一次。那次是因為賀江連續兩天沒來學校，也沒有請假，班主任讓喬羽去他家看看情況。
那天，喬羽按照老師給的地址找到了賀江家門口。開門後，見到的卻是一張蒼白疲憊的臉。
喬羽問他怎麽了，為什麽不去上課，他只是淡淡地回複道：“我爸死了。”
當時的賀江，身上也有一些可怕的淤青。
事實上，賀江經常受傷。
每次喬羽問他，他都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跤了，碰着了。
可是喬羽又不傻，他能看出來哪些傷是磕着碰着弄出來的，哪些傷是被人打出來的。但賀江不願意說，他除了擔心，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今天，喬羽還沒走到那扇鏽跡斑斑的大鐵門前，就聽到了女人尖銳的咒罵聲，混雜着什麽東西割裂空氣，落在人皮肉上的聲音。
喬羽馬上沖過去，推開門，看見賀江一言不發地站在院子裏，一個女人正背對着他，拿着藤條，一邊不幹不淨地罵着，一邊往賀江身上抽打着。
賀江看見喬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喬羽也同樣驚訝，他跑過去把賀江拉到自己身後，想要質問那個女人為什麽要這樣打賀江，可在看到女人那張臉時卻愣住了。
那是一張極致豔俗卻美麗的臉，并且那五官與賀江當真是像極了。
那女人罵起人來一視同仁，“你這沒教養的小赤佬，滾出去！”
“媽......”賀江拉開喬羽擋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她，可剛開口就被女人一巴掌扇到臉上，狠狠地打斷了他。
“你幹嘛！”喬羽聽見那響亮的巴掌聲，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老娘管教自己的兒子，還要你這小屁孩來管？”女人把額前碎發撩到耳後，然後把手中的藤條往地上一扔，看向喬羽，“你走吧，賀江今天沒空。”
喬羽看她一眼，也不回話，一把拉起賀江就往屋裏走。走到昏暗的客廳，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對賀江說：“把你的書包拿上，我們走。”
賀江在母親陰冷目光的注視下，躊躇着走進房間背上書包。
就這樣，賀江被喬羽帶回了家。
上完藥，喬羽順手拿過他握在手裏的橘子，剝開，掰下一瓣遞給他。
“嘗嘗吧，我媽很會挑水果的，她每次買的水果都很甜。”
“好。”賀江接過橘子，放進嘴裏，甘甜的汁水瞬間在口中炸開，“好甜。”
喬羽看着他滿足地笑着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小心點，別把嘴角的藥吃進去了，會苦的。”
不知道為什麽，賀江總讓他有種想要保護、想要照顧的欲望。
可能是因為，賀江這個人，實在是太不會保護和照顧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