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二十二

一切的轉折發生在四月，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時節。

“那天正上着地理課，班主任突然把我叫了出去。”賀江閉上眼，眉頭緊蹙，“他跟我說，讓我做好心理準備，然後他告訴我，我媽去世了。”

賀江當時很平靜。他只是點了點頭，甚至都沒有問是怎麽死的。

或許，他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班主任只當他是悲傷過度，叫他趕快收拾書包，自己騎車送他回家。

賀江回到教室，對上喬羽關切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麽事。

然後他胡亂地往包裏塞了幾本書，背上包，離開了學校。

班主任把電動車停在巷子口，跟賀江一起走進去，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聽見了喧鬧的聲音從自己家的方向傳來。他們走過去，發現大門口圍了很多人。

“哎呀，小江回來啦？”隔壁人家的媳婦看見他，誇張地叫着，“你媽媽剛才被殡儀館的人拉走啦！”

“聽說是喝醉了摔死的，哎呦，那屍體都臭了才被發現，太慘了！”

“是啊！”

“我說麗雯這段時間怎麽都沒出門打麻将呢，誰知道是死在家裏了……”

……

聽着這些人的議論，賀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錯身穿過人群，走進自家院子，在門檻上看到了一灘烏黑的血跡。走進屋裏，客廳的桌上胡亂地擺放着許多空酒瓶。

就這麽愛嗎，媽媽？

愛那個每晚都要打你的男人，愛到他死後要靠酗酒來緩解悲痛？

賀江冷着眼在屋內掃視一圈，然後走進卧室。

之前賀江睡的床鋪還留着，疊放整齊，一切都跟他離開那天一樣。

賀江的床旁邊，就是他父母的床。兩張小床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裏，局促地擠在一起，就好像他們這可悲的一家人一樣。

一進房間，賀江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一股子潮濕發黴的味道混合着酒味，一下子就把賀江拉回到了之前那段不見天日的時光。

他擺了擺頭，像是要把回憶搖出去一般。

在他父母的床上，枕頭旁邊有一個紅色布包。

賀江認得這個包。這是他母親的“嫁妝”，她自己給自己繡的。

打開後，賀江驚奇地發現，裏面是一張存折，以及大把大把的小面額鈔票。

存折上面的數字是三萬元。這是他父親車禍的賠償金。

三萬塊，買一個酒鬼的命。

剩下的錢，都是賀江送回家的。

住在喬羽家的那段時間，賀江依然在繼續做原來的兼職，賺到的錢拿出一部分送回家，其他全部給了胡蔓。

他知道他母親沒什麽能力，又好吃懶做，所以盡管恨她，賀江每個月還是會給她送點錢，畢竟……她是生他的人，在血緣上他們是最親的人。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這段時間，他母親竟然沒花一分錢。他送來的錢全都在這兒，存折裏的賠償金也沒有取出過。

那這段時間，她到底是怎麽生活的？

賀江拿着那個紅色布包看了許久，最終把存折和錢包好，一起放進了書包裏。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任何留戀地走出了這個陰冷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