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二十四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着，直到那年的五一假期。
“我當時在一家餐館打工，老板說假期人多，要我五天都去幫忙，會給我多開一點錢，我答應了。”
“喬羽在家閑着無聊，也過來幫忙，跟老板說好了工資日結。”
賀江微微一笑，看向季知俞，“一天20塊呢，在當時算是挺多的了。”
季知俞看他一眼，又看看他不停摳弄着食指指甲的大拇指，伸過手握住，“嗯，确實挺多的。”
賀江靜了幾秒，接着道：“我晚上會去學校自習，然後就住在宿舍裏。”
說完，他又停頓了一下，才自嘲地笑了笑道：“除了避嫌之外，我當時其實也不太願意住在喬羽家。”
年少時的自尊心總是那麽奇怪。
尤其是在跟喬羽确定關系之後，他更是不願意再住在他家裏，給他們母子添麻煩了。
假期的最後一天，喬羽意外地沒來餐館幫忙。
往常，天還沒亮喬羽就會拎着胡蔓做的大包子跑來找賀江，可是那天都快中午了他還沒來。
賀江心下不安，等中午最忙的那一陣過去，他就跟老板請了假。老板看他着急的樣子，沒多說什麽就同意了。
賀江道完謝就飛快地跑了出去，連自己的包都忘了拿。
烈日下，他心中卻有一陣莫名的寒意。
“我到的時候，喬羽家門口圍了很多人。隔壁的阿姨看到我，告訴我，喬羽的爸爸不知從哪裏知道胡阿姨現在有幾萬塊錢，醉醺醺地過來找胡阿姨要錢還債，胡阿姨不給他就打，最後不知道怎麽的……胡阿姨從陽臺摔了下來，當場就沒了呼吸。”
賀江深吸了一口氣，接着道：“然後我問她，喬羽去哪裏了？”
“她說她不知道，他們一家子都是被胡阿姨的慘叫聲吵醒的。”
賀江閉上眼睛，聲音很輕：“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喬羽，于是我先跑到了最近的派出所。警察告訴我，喬羽他爸跑了，喬羽去了醫院。”
“我到醫院時，喬羽已經走了。”
“我又找不到他了。”
賀江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于是他跑到醫院外的小賣部，把這幾天賺的錢都換成了硬幣，捧着一把硬幣，跑到路邊的電話亭裏不停地撥打胡蔓的電話。
沒人接，一直都沒人接。
他把最後十多個硬幣攥得緊緊的，決定先回喬羽家看看。
然而喬羽依然不在家。
“我當時太崩潰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等回到餐館時已經是後半夜，餐館早就關門了。
他的鑰匙都在書包裏，書包又落在餐館裏了。
“于是我又跑到喬羽家，坐在門口等他。”
直到天亮，喬羽都沒有回家。
沒辦法，賀江只能跑到餐館取回書包，又匆匆趕到學校。
“我到教室的時候，大家正在早讀，喬羽就坐在他的位置上。”
賀江的位置在他側後方。他看着喬羽蒼白的臉頰，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早讀結束。
可是下課鈴聲一響起，喬羽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随着沖去食堂吃早飯的人群一起，飛快地向外走去。
“喬羽！”賀江想要追上去，卻被幾個男生攔了下來。
此時班裏只剩他們幾個人。賀江皺着眉看向為首的那個男生。他是班級的前幾名，不過賀江對他的印象不太好，因為這人之前跟喬羽競争獎學金失敗後，便明裏暗裏地跟喬羽作對。
“借過一下。”他說完，就低着頭想要從他們之中穿過去。
“等等。”曾明不懷好意地笑着，“我想問你一件事。”
“喬羽是同性戀吧？”
賀江的眉頭愈發緊蹙，“不是。”
曾明搖了搖頭，顯然是不相信。他又接着問：“那你呢？你是不是？”
“或者換個說法，你喜歡喬羽嗎？”
賀江正欲否認，聽見後面那個問題又遲疑了。他擡起頭，猛然看到喬羽正站在教室門外。
在他的注視下，賀江感到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回答就是默認咯。”曾明笑了起來，他身邊那兩個同學也笑了起來。
雖然是在笑，但那眼神分明帶着嫌惡。
賀江無法忍受被當成異類，也讨厭被凝視。于是他又低下了頭，嗫嚅着否認了。
曾明一夥見他一副要哭了的模樣，覺得無趣，便離開教室去吃飯了。
賀江擡起頭，卻沒有看到喬羽。
他抿了抿唇，連忙跑了出去。還沒跑幾步，就在樓梯間看到了喬羽。
“喬羽！”賀江跑到他身邊。看着他疲憊的雙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對視了幾秒。終于，賀江輕聲開口：“你還好嗎？”
喬羽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不好。”
賀江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他繼續道：“賀江，你知道嗎？他是知道了你給我媽的那張存折，以為我媽現在有很多錢，才會過來要錢的。”
賀江瞪大了眼睛，看着喬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喬羽卻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的，我知道這不怪你。”
“警察已經抓到他了，我等會兒會去警察局看看調查情況。”
“我已經給外公外婆打了電話，他們下午就會到。”
“我早上來跟老師說明了情況，他批了我半個月的假，讓我好好……好好送我媽走。”
“留到早讀結束是怕你着急，想跟你說一下情況再走。”
他絮絮叨叨地說完這通話，聲音十分冷靜，就像是在腦中排練了無數遍一樣。
賀江能聽出來他在強裝鎮定。
他很想要抱抱他。
好兄弟之間，安慰地抱抱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這樣想着，鼓起勇氣湊上去抱住了喬羽。
“我知道你安排得很好。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你還好嗎？”
“嗯。我還好。”喬羽的拳頭緊握，眼圈紅了起來，“只是，我沒有媽媽了。”
賀江心疼壞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喬羽輕輕推開。
他揉了揉眼睛，又吸吸鼻子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得走了，不然趕不上接我外公外婆。”
賀江連忙道：“那……我今天晚上給你打電話可以嗎？用宿舍的電話，打到……阿姨的手機上。”
“好。”喬羽點點頭，轉身就下樓了。
“那天晚上，喬羽在電話裏情緒很不好，我就想去見見他，讓他站在家附近的路邊等我。”
“只是那天，有個貨車司機，疲勞駕駛……”
賀江停頓了好一陣沒再開口。他額前的碎發擋住他他的眼睛，季知俞只能看見他顫抖的唇。
過了不知多久，賀江才繼續說道：“我到的時候，喬羽正躺在擔架上被人往救護車上送，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在救護車上了。”
“我親眼看着他在我面前咽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