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舊人舊夢舊相識

☆、 舊人舊夢舊相識

明婧昨日答應了蘇良櫂，今天陪他練劍。

雖然她不會用劍，也非常想拒絕。

但少年的眼神充滿期許，讓她沒法很好地措辭。明婧懷着複雜的心情，重新綜合考量了一番……決定克服困難。

明敬的誅邪劍品質很高，算是派內僅次于天生鏡的寶物。原身少年成才，仗劍除魔，既打響了自己的名聲，也撐起了清虛派天下正道第一的門面。

從頭拾起劍術，獲得劍靈的信任，于明婧有百利而無一害。而且，劍為百兵之君，明婧也覺得用劍挺帥。

可惜的是，參考她從小到大的體育成績，明婧對自己不抱太大希望。

明敬劍術高深，如臂使指。明婧光看記憶裏的套路都覺得眼花缭亂，更別提模仿。而且看多了之後，明婧覺得她在這方面沒天賦，想想就自閉。

……總之，先找個沒人的小角落，帶着蘇良櫂偷偷比劃幾下。反正就他們兩人，完全不用害怕丢臉加露餡。

小蘇沒別的好，就是特別容易糊弄。

“吱呀——”

明婧推開隔扇門，迎向涼爽的晨風。

門外立着個懷中捧劍的少年。

見到她，蘇良櫂欣喜地從劍柄間擡起臉，下意識地啓唇問候。嘴若含丹，齒如齊貝，為他本就柔美的面龐平添了幾分清新的少年感。

給明姑請安。

“早上好喔！下次記得把‘請安’改成‘明姑早’，我之前教過你的。”明婧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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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姑早。蘇良櫂乖乖地變了唇形。

“這就對了。”

明婧不太喜歡被他問安，莫名有種被小孩子喊“阿姨好”的錯覺。

蘇良櫂跟其他弟子身份不同，也沒見過原身明敬。明婧懶得在他面前僞裝，所以一直潛移默化地向他灌輸現代的一些習慣。

我們開始練劍麽？他又張了張嘴。

經過這些日子，明婧能大致讀懂他的唇語，不過僅限簡單的短句。

“先等等，這些劍都是蘅芷給你的？”明婧皺了皺眉。

少年點頭。

蘇良櫂的手臂間圈着幾十把木劍。雖然少年的表情并不勉強，但那些劍合起來粗粗的一捆，給人非常笨重的觀感。

少年本就瘦弱，上半身完全被木劍遮擋，哪怕有寬大的灰色道袍罩着，也顯得他的雙腿細得可憐。

明婧頗感困擾地扶額，“練一次劍，再怎麽磨損，也不至于把幾十把劍都用壞。下次只帶兩三把來就行。”

蘇良櫂張口比劃了幾句。

句意複雜，明婧一時沒看懂。她只能尴尬地打斷了蘇良櫂的唇語，“你再說一遍吧？”

少年着急地搖了搖頭，用下颌點點滿懷的木劍，将它們抱得更緊。

明婧覺得蘇良櫂那副小樣子還挺好玩，縱容地笑笑，“那行，你樂意抱就抱着。過後我不負責幫你收拾。”

好。少年眉眼帶笑，無聲應答。

明婧不甚威嚴地瞪了他一眼，說道：“跟上，我們不在雲臺宮練劍。明姑帶你去個好地方。”

清虛群山間有三道水源，一是自西向東的杏子河，二是自北向南的梅子河，三是碧瀾湖的無根之水。

明婧說的好地方，就在梅子河北段的河灘。

她前些日子得了閑，去探查禁地附近的師祖的舊居。忙活了小半天，在舊日隐秘上一無所獲，卻偶然瞥見了這處極好的景致。

河面平緩澄淨，淺灘處均是純白的鵝卵石。再向岸去，遍野蔥郁草色，每隔十數步或數十步，錯落有致地生着一棵青梅樹。

朝陽的暖光照透山間薄霧，跋山涉水而來。

山風吹拂，天光穿過葉縫。二十多米高的黃綠色樹冠，綿延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海。色彩鮮明如油畫，質感磅礴如潑墨。

這些青梅長勢相近，自然在樹下形成整齊的餘蔭，沿岸連出一條鬼斧神工的長亭。

明婧負手走在少年前方，邊走邊念叨，“不用曬太陽，景又靜谧，且無人打擾。等你練成劍氣，還可以削來些青梅果孝敬我。”

蘇良櫂捧着滿懷的木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行走青梅林中，滿眼的青郁接着嫩黃，如同沉浸在琥珀世界。

而在少年的視野正中間，明姑披着青黑鶴氅，身姿綽約，步履端方。她的烏發與鶴氅間隔着一截修頸，色澤凝白，被四周青梅襯得愈發嬌俏。

“這裏不錯吧？”明婧說着停下腳步，扭頭問少年。

回眸的雙眼黑白分明，清冷卻也明豔。

蘇良櫂只能倉促地點頭。

少年不敢再多看，面色緋紅地埋首于劍柄間。只覺得自己心裏多想一點，都是亵渎。

明婧慢慢轉過身，環顧眼前景致。上有青梅穹頂，下有芳草萋萋，遠處河岸淨空，越看越覺得貼合心意。

清風徐來，木葉婆娑。擡頭可見梅果隐現，嗅之齒頰生香。

“以後練劍都來此處，”明婧滿心惬意，不由得微笑道，“雲臺宮的道場可比不上這裏。趕明兒再把你做的搖椅搬來，午間打個盹兒也是極好。”

蘇良櫂颔首，将木劍擱在近處的樹根旁。他深深吸了口氣，揀出其中一柄劍。

兩人都沒發現，枝梢間還隐匿着一道瘦高的身影。

明修是被蘇良櫂的腳步聲吵醒的。而後，哪怕他沒有刻意分辨，也從風裏聽到了明婧的聲音。

在那之前，他曾做了一個短促的夢。

昏黃的畫面呈現出最初的場景。

他曾與明婧并排坐在青梅下，面向波光粼粼的梅子河，舉起各自手中的半盞酒。

姑娘酒至正醺，嗓音裏有種說不出的婉轉，“明修明修，要是我最後能活下來。有機會，要不要跟我到另一個世界去看看？”

“為什麽？”他問。

明婧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望着空中的月亮，半喜半悲地笑道：“我好想家，這裏不好，很多人都想要我死。”

他咽下喉中甜酒，抿唇道：“別跑題。為什麽要帶我去你的世界？”

“有機會就告訴你呀。”

那天的河中，映着一輪淋漓的金色滿月。

明修清楚地記得鏡花水月的顏色。他将雙眼彎出弦月的形狀，唇畔漾開笑弧與梨渦，黑色的眉與眼睫間凝固着無盡溫柔。

大概不再有那個機會了。

重來過那麽多次，她看到青梅林還是會喜歡。但是，為什麽要把他讨厭的人也帶來呢？明明約好過，這裏是他們的秘密基地。

算了，她這是初犯。

明修望着樹海之上的太陽，出神地微笑。

“你在道場觀摩雲臺宮的弟子們練劍，也有些日子了吧？先耍兩招我看看。”

“蘇良櫂，你一個大老爺們，為什麽舞劍還整得挺陰柔的？！”

“……我想起來了。雲臺宮統一傳授玉女劍法，那沒事兒了。你學得有模有樣，繼續吧。”

“要我給你演示？玉女劍法你剛剛練得就不錯，不用演示了，別的我也不太了解。”

明修躺在樹枝上，聽着明婧的“現場教學”，差點沒憋住笑。

他心念一動，輕盈地翻了個身。

樹下，灰道袍的少年手持桃木劍，不倫不類地揮舞着。

明婧手裏也提着把木劍，一步一頓地圍着少年繞圈。她從各個角度觀察着蘇良櫂的動作，看得頗為認真。

每每繞到少年背後，她才小心翼翼地舉劍，模仿蘇良櫂的劍招揮上幾下。等繞回到少年身前，她又兩手一放，滿臉的老神在在。

噗！

明修着實看笑了。

他少年時和明敬共同學藝，也曾嫉妒過明敬的天賦異禀。現在看到明婧頂着那個人的臉，做出這種笨拙的動作，突然覺得滑稽又解氣。

明修雙手捧臉，翹起小腿，饒有興味地偷窺起來。

“小蘇，我覺得你光這樣練不行。還是應該先從基本功抓起，你先紮會兒馬步吧。”明婧道。

少年立馬點頭應了。

明婧又開始繞着蘇良櫂轉圈，偷學紮馬步的動作。

她每次繞到少年身後模仿時，那副難得要領、恨不得抓耳撓腮的樣子，極大程度地取悅了藏在樹上的明修。

以前她跟他關系好時，他幾乎什麽事都幫她操辦好。那時的明婧被他寵得像小公主，不用練劍，也不用除魔。

明修會為她做好一切，他照自己的心意，把她澆灌成了一朵無憂無慮的莬絲花。

哪怕明婧時常為此感到憂慮。明修照樣我行我素，只要她遇到任何麻煩，一定在第一時間替她掃清道路。

是以，明修從未見過她的這幅模樣。

對了，她之前告訴過他一個詞，很适合形容他們之前的關系。至少明修覺得是那樣的。

——乙女游戲。

女主角不一定需要自己變強。只需要攻略故事中一位男主角，幫助他脫胎換骨，借助他破繭成蝶後的能力，就能順利抵達生還的彼方。

可惜，他并不是能派上用場的男主角之一。

再低頭看看樹下互相學習的兩個笨蛋。

明修憋笑憋到幾乎岔氣，但他眼裏又有淚花。

他是不是該找個合适的場合，好好教她怎麽用劍。他的劍術在師兄弟間不怎麽突出，但提點這個小白還綽綽有餘。

只不過，要是教會她，她又會去教他讨厭的人。

想想就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