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怒目兇相懷憫意

☆、 怒目兇相懷憫意

雜貨鋪內檀香缭繞。室內的燭火雖不明亮, 卻給人一種安靜又适合閱讀的感覺。

明婧随手翻着阿藥遞來的話本。

以現代人的視角來看,所謂的《身為魔教祭司的我攻略了自家少主》,不過就是一個披着玄幻皮的言情小說。魔教的設定只為蹭題材, 本質就是手握砝碼談戀愛。

如果套皮到現代劇情上, 大約就是身為黑心企業首席秘書的女主, 依靠現任老總的信任,以權色相誘,拿下了公司繼承人之一的少東家男主。

“所以這樣參雜利益的感情,男女主居然還能在最後認定對方是彼此的真愛……”明婧飛速浏覽着劇情, 不自覺地感嘆道。

“你看得很認真嘛!”

明婧被身旁突然出聲的阿藥吓了一跳。側眸看去,青銅面具近在咫尺。

她略感不适地後退半步。

猙獰的羅剎面具下, 透出貴公子的溫潤聲音, “在下倒是覺得這合乎情理。利益捆綁往往比所謂至純之愛更牢靠,前提是, 雙方都握緊籌碼。”

“呃, ”明婧再次拉開距離,将話本橫在身前, “這樣不會覺得無趣麽?”

“讀話本是一碼事, 現實又是一碼事。”阿藥攏袖站定,“我的話呢,一向心态端正,很懂得自得其樂。”

“确實。”

雖然大祭司一直戴着面具, 但聲音一直帶着笑意,給人一種很能自得其樂的感覺。

“魔修與清修的道家有所不同, 常看這些也不影響修煉。有些話本在天珑教也很流行, 我聽徐夜的侍女說,他頗為喜歡隐姓埋名複仇的橋段。”阿藥道。

這倒是有些讓明婧意外, 她挑了眉,“魔教的少主也這麽閑?”

“喜、怒、憂、懼、愛、憎、欲中,他主修煉憎之情,閑暇時體驗書中人的憎恨也無可厚非。”阿藥說着,側身從書攤中撿了一本冊子,向明婧亮了亮封面。

《愛若似憎》,那個話本的封皮上寫着這樣的楷體标題。

雖然好像有點中二……但明婧還是忍不住吐槽阿藥,“他看的話本,好像比你愛看的要正常且正經一些。”

“嘁。我才不看呢。”阿藥搖搖頭,随手扔掉那本《愛若似憎》,以嘲弄的口吻道,“只是念一遍篇名,我就覺得周身生疼,空氣凝滞。太痛了。”

“确實。”

一室靜谧。只有燭火燃燒的微微聲響。

明婧知道阿藥在看自己。她有意回避對方視線,擡眼尋找圓珠,那和尚卻好似已經離開了。于是她無言地收回目光。

“我以為你會喜歡看的。”阿藥似嘆非嘆。

明婧默然,低頭看了看手中話本,“以前會的。”

“我改變主意了,我要收回這個話本。”阿藥又換了童聲,他說着,向明婧伸出手。

明婧不甚在意,抹平翹起的頁角,将那本《身為魔教祭司的我攻略了自家少主》遞給了小孩子似的魔教祭司。

“但說好的賠禮還是要有的。”阿藥沉吟片刻,“下次見面,我将徐夜所修煉的魔門典籍偷來送你。你一定會歡喜罷。”

哎?!雖然她也有點心動就是了。

“那應該是天珑教的不傳之秘吧?”明婧吃驚之餘,又覺得有些為難,“我們不過數面之緣……”

“嗤。”阿藥輕笑,撫了撫手裏的話本封皮,“利益捆綁罷了,你莫非真以為我要送禮讨你歡心呢?”

明婧的确不知道這個陰晴不定的大祭司在想什麽。

思忖間,那羅剎面具之下,忽然傳出少有的正經語氣,“方才我說了,徐夜主修七情中的憎。那并非天珑教的功法,而是他從一處秘寶中偶得的魔修奇術。它與天珑教追尋極樂的教義相悖,我無法參悟破解。所以給了你,于我而言也沒有壞處。”

“原來如此。”明婧松了口氣,“所以徐夜身為少主,不練天珑教的功法?”

“可不是。”阿藥的男聲正氣凜然,“所以現任教主也不甚信任他。我身為大祭司,自然不願本教正統旁落到一個修習異教功法的人身上。”

明婧深有同感。

她以前讀笑傲江湖時,看那華山同門的不同流派之間尚有長短高低之争。換位到修|真界,不修煉本門功法的少主與堅持正統的大祭司之間,必定不可能和睦相處。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讨厭徐夜。”

“哈,我早看不慣徐夜了。”阿藥清朗一笑,聲音給人一種少年俠客的感覺,“不過,在下确有一事,希望姑娘出手相助。”

明婧颔首,“也好,那我能幫你做些什麽?”

“我聽圓珠說,将涉雲有些煉器的手稿留在了清虛。若是你能不驚動旁人,幫我找到手稿,那真是感激不盡。”阿藥說着,還拱手行了一禮。

羅剎面的祭司,每換一種語調,周身氣質似乎也在發生改變。而眼前這位率真的俠客,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明婧有些遲疑,“這……具體在清虛的什麽地方,你有線索麽?”

“嘻嘻,自然是沒有。我畢竟是魔教人,哪敢在清虛四處亂轉。”阿藥又換了尖細怪聲,笑道,“你先安心收下我的禮。我嘛,只要是給徐夜添堵,都是開心的。”

真是個怪人。明婧心裏暗想着,忽然又回憶起在碧瀾湖畔見過的已死之人。

“提到将涉雲,還有件事,”明婧斟酌着詞句,“雖說明修也說将涉雲死了,可我卻在清虛的一個湖邊又見到了他。你真的确定,他已然身殒麽?”

“是呢,非常确定。”阿藥以書脊輕敲面具邊緣,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的屍身不是消失了麽?興許是被什麽髒東西附身了。啊呀,那可真是太有趣啦。”

即便明婧之前也有過類似的猜測,阿藥幸災樂禍的語氣還是讓她感到不适。

“且當是借屍還魂吧。”明婧凝眉道,“他既然又回到清虛,也許也是要在清虛派尋找什麽。”

“誰知道呢……”阿藥注視着她,又嘻嘻地笑起來,“那附身的人,或多或少會繼承原身裏殘留的情感記憶。你尋找手稿時,也許會再遇到他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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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明婧回到雲臺宮,已經是日暮時分。

蘅芷正在宮中各處例行巡察。遇到明婧時,她說白日裏有個叫鐘和葉的弟子來過,還留下了天樞真人的一封信。

鐘和葉?

這小子不會真以為自己沒認出他,所以特地跑來确認一下吧。管他呢,能被欲望支配大腦的人多半都不大正常……

明婧不屑地撇了撇嘴,拆開了天樞真人的書信。

天樞的字體非常工整漂亮,而且這種親筆書信的形式——在修|真界來說,是一種非常鄭重的禮節。他大概真的很敬重原身明敬。

明婧飛速看完了信的內容,有些咋舌。天樞希望他的徒弟在幾月後的游歷中與雲臺宮結伴同行。

天樞真人雖然已經收了幾個徒弟,但身為掌教明修的唯一親傳弟子,他并沒有在清虛派內獨立開辟自己的洞府。這也是為什麽提起其他金丹真人,會說是某某峰的某某真人,而天樞就是天樞真人。

他的門下這次只有兩人需要外出歷練,不能像其他諸峰幾人成隊,所以希望并入玉女峰雲臺宮的隊伍。天樞還在信末表示,他一向景慕明敬的德行,期待弟子們能在同行的過程中,多向雲臺宮的帶隊弟子學習。

……她怎麽就沒提前想到把小蘇并到別的峰的隊伍裏去。

明婧扶額。她自己還沒想好從雲臺宮找哪個弟子來領隊,天樞倒是先把他的寶貝徒弟甩給自己了。

鐘和葉、蘇心葉和蘇良櫂。這三人組成一隊,總覺得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尤其是在明婧已經知道鐘和葉和蘇心葉之間的龌龊的情況下。她可憐的小蘇,會不會橫在中間不好做人。

但明婧想不到什麽拒絕天樞的理由。畢竟需要與其他峰搭夥的情況,清虛只此兩家。

她在識海裏最後掙紮地翻了翻《修真之六個美男獨寵我》。

沒什麽參考價值的某小說的這段劇情中,天樞親自帶兩名愛徒下山游歷,因魔道截殺與兩名徒弟走散。其間蘇心葉和鐘和葉産生了感情——而天樞得知後,只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徒弟,發誓要為了女主變得更強。

嘶。

天樞真人都不能戰勝,要讓徒弟先逃走的魔道……真遇上的話,哪怕她讓蘅芷帶隊,也不一定能平安歸來。

雖說事情不會都如小說劇情那樣發生,可那魔道正是沖着“與天生鏡有緣”的蘇心葉去的。天樞真人不去,好像并不影響魔道截殺的觸發。

明婧無奈地嘆氣。她已經知道下次明修再問起,該怎麽告知他人選了。

“師尊。”

屋外忽然傳來蘅芷的聲音。

明婧定了定神,“何事?”

“三日後有蘇小道友的比試。”蘅芷猶豫了片刻,“他應當是非常期待師尊的鼓勵。今日掌教真人來看他練劍,他卻是心不在焉,神情似有些落寞。若是師尊那日無事的話……”

欲言又止。

明婧了然一笑,“我省得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蘅芷。”

她心裏一片熨帖。雖說她不是明敬本人,但她感覺得到,雲臺宮中的,都是面冷心熱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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