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第8章 8
我竟然還有再度睜眼的機會。
視線盡頭陌生的天花板,素淨,整潔,仿佛剛剛被粉刷過。陽光沿着窗棂灑在白色棉被上,照得我指甲蓋邊緣泛光。嘈雜的人間煙火聲才遲緩地彙入耳膜裏。
“在下的妹妹……”
“亂步想吃糖炒板栗……”
但那些仿佛就在隔壁響起的聲音,很快又如退去的潮水般消失了,與之相對的,則是一聲“別吵到病人”的呵斥。片刻後,門鎖聲響起。
我回過頭。
“……醒了?”
陌生的女人。
身材高挑的短發女子,她穿着白襯衫,純黑色的百褶裙,锃亮的小皮鞋在地面上踩出一串輕快的足音。陽光照到她劉海上的金色蝴蝶發飾,閃閃發光。
女人打量着我。
那視線就像是打量着引以為豪的作品。
我有點想躲起來:“呃,請問這裏是……”
“武裝偵探社。”
“呃,您是……”
“與謝野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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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兩次,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對方雷厲風行的話語打斷,可以看出,與謝野小姐是一點也不喜歡廢話的性格,她走到病床旁的桌子前,拉開抽屜,扯出裏面的聽診器等設備:“我之前沒治療過你這種……明明身體已經死亡,但因為異能體存在而算是瀕死的家夥,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及時告訴我……”
“……”
“怎麽不說話了?喉嚨不舒服?”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在等您說完,免得再被打斷。”
“我已經說完了,你現在可以說話了。”
“呃……”
“身體感覺怎麽樣?”
“很……”我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勁,但是,手指從胸口撫摸腹部,觸感光滑,別說是子彈了,就連縫合的傷口都找不到。我想了想,試探着問,“我之前是不是在做夢,夢見我被子彈打穿,但實際上根本就只是我自己的幻覺?”
與謝野晶子擡頭看了我一眼,遞來文件:“你運氣真好。”
“X月X日下午18:32分,患者被送入病房,子彈貫穿傷,從背脊處打入,右肩頭打出,肺部被貫穿,大出血……”
後面就是一大串聽不懂的醫療名詞。
再翻頁,就看見了報告上自己的臉。
“……”
“……”
我虎軀一震。
這出血量!
這破破爛爛的造型!
草!
一種植物!
這畫面我自己看了都要做噩夢!
深呼氣,深吸氣。
幾分鐘後,我平靜了心情,重新翻開文件,仔仔細細地觀察照片。很快,我就發現了更多細節,比方說,照片裏的我是被一個人攬在懷裏,縱然那身昂貴的西裝沾滿了血,但那條紅圍巾還是昭示了對方的身份。
……是他。
這是個不怎麽讓人驚訝的答案。
我只覺得口腔裏五味雜陳,每一個味道都要翻卷到舌尖被反複咀嚼。我猶豫片刻,舉起手中的文件,指着那條紅圍巾:“是他救了我嗎?”
“……”
與謝野晶子的視線掃過我的臉。
氛圍肉眼可見地冷淡下來。
“呃,不是嗎?”
“是我救了你。”與謝野晶子似乎回憶起什麽事情,态度比剛見面時更冷淡,她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我的異能力叫做‘請君勿死’,能夠治療瀕死時的一切傷勢,你當時的狀态很奇妙……非死也非生,但恰巧還在我的異能力作用範圍內。”
我十分窘迫:“謝謝你。”
“不用,我沒有想救你,只是聽從社長的命令。”
又是一個陌生人。
我也不知道她口裏的社長……呃,也許是剛剛提到的武裝偵探社的社長?好吧,這不重要。我在床上鞠躬:“那就麻煩晶子小姐,替我感謝社長的援助之手,萬分感謝。”
聞言,與謝野晶子神色緩和。
但她又補充:“社長也只是遵循交易內容。”
“交、交易?”
“挽救你的生命,是對方的交易條件。”
對不起。
我頭昏腦漲——
我到底錯過了多少劇情啊!
我感覺,現在的我,就像是一只無頭蒼蠅在玻璃杯裏瘋狂撞壁,什麽交易?誰提出來的交易?為什麽內容涉及我?我猶猶豫豫,試探着問:“難道,做出這個交易的人就是……”
“是太宰治。”
我把“幸運天使”這個詞吞下去,差點嗆到自己。
太、太宰治?
這個名字我也聽說過。
或者說,如雷貫耳。
我結結巴巴地問:“港港口Mafia的首領?”
“嗯。”
不要這麽輕描淡寫的“嗯”啊!
那可是整個橫濱的地下君主,黑夜帝王啊!
“你确定,是那個橫濱五大樓裏的港口Mafia嗎?”
“……這也不會有冒名頂替的第二個組織吧?”
說的也是。
我正要點頭認可,但一旦建立了這樣的事實認知,就仿佛電錘打脊椎般,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巨大的暈眩讓我寧可這一切都是做夢……嗚嗚嗚太可怕了,被Mafia首領拯救,天知道我還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我艱難地吐出那個名字:“真的是那個……”
“嗯?”
“……太宰治嗎?”
忽然一道男聲插入對話裏:“如假包換哦。”
我下意識地看向門口。
是他!
太好了!
上天終于聽到了我的祈禱!
他還活着,活着!活生生的——!
我發出小小的歡呼聲,就連與謝野晶子都沒能攔住我,我一溜煙小跑蹿到他身旁,扯着他的衣擺,身體完整,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看到明顯的傷勢——當然,我也不能完全肯定,畢竟這家夥就沒幾塊露出來的肌膚,基本都纏着繃帶。
黑發青年眉眼彎彎,縱容着我。
“等等,這是什麽?”
“你問這個嘛?”黑發青年擡起手腕,袖子下滑,露出纏滿繃帶的纖細修長的手腕——
以及,手腕上亮閃閃的銀手铐。
我應該又露出了蠢得不行的表情了。
因為黑發青年看着我,又忍俊不禁,他晃晃手腕,好像那是什麽能演奏音樂的裝飾品:“一點讓大家都安心的小玩意兒,雖然我覺得挺多餘,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說着,忽然對我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
“都沒人心疼我,你會心疼我的吧,秋子?”
我受傷的應該不是肺部。
嗯,應該是心髒。
否則沒法解釋,在這一瞬間,我的心髒為什麽跳得這麽快,節奏又那麽亂。我搓了搓臉,回過頭,小聲懇求與謝野晶子:“呃,與謝野小姐,能不能幫忙解開這個手铐啊。他真的不是什麽壞人,人幹瘦幹瘦的,身體也不好……”
與謝野晶子微妙地看着我。
她那種複雜而微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被戀愛燒壞腦子的蠢貨女孩子”,在赤||裸||裸地鄙視智商的眼神下,我的聲音不由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最後說不出來。
許久,與謝野晶子終于發話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呃……”
幸運天使?
善良的好心人?
明明見過幾面,明明已經是過命的交情,我竟然還真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我硬着頭皮,努力為他說話:“他真的是個無辜的人,很可能是不小心被卷入港口Mafia火拼現場的小可憐,真的,這個是真的……哦,對了,你還不快告訴與謝野小姐,你的名字是……?”
黑發青年被我拉得身體斜側。
他清了清嗓子,非常配合我:“太宰治。”
“……”
生怕我聽不清一般,他幾乎是貼着我的耳朵呢喃:“我叫太宰治。”
我的腦海掀起風暴。
腦子憤怒出家。
對,如果不是腦子出家了,我也不會面色不變振振有詞地說:“對,他的名字叫做堕罪乃,雖然發音和那位港口Mafia的首領一樣,但是寫法不是的,名字寫法是堕落之罪……”
與謝野晶子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看智障。
太宰治悶笑一聲:“我倒是不知道有什麽和我同音的倒黴蛋,但如果你問,港口Mafia的首領的話,那應該就是本人了。”
“……”
“……”
日啊!
他剛剛承認了什麽——!
我回過頭,太宰治斜在門框上,歪着頭看着我。他還有臉微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閃亮閃亮的,看起來真可愛……啊不,不能被這家夥糊弄過去,我扯住他的圍巾,想質問他:“你……”
但是,我又以什麽立場質問他呢?
太宰治。
港口Mafia的首領。
就算暫時被武裝偵探社限制了人身自由,他看起來依舊胸有成竹,勝券在握,比與謝野晶子更像是房間的主人,他閃閃發光,天生就在衆人之上。
而我呢……
在整個橫濱,像是白井秋子這樣普通的年輕女孩子,不說有幾萬人,也至少有幾千人,随便一抓就一大把。
兩者雲泥之別。
就算他願意給我一份幸運,那大概也像路人見到野貓,順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火腿腸而已。而貓貓有什麽資格立場質問對方嗎?
我下意識想松開手。
但太宰治似乎洞悉了我的想法,搶在我完全松手之前,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他瘦,但男性的骨骼天生就比我寬厚,那咯人的骨頭就像是鋼鐵,怎麽也掙脫不開。
太宰治沒有急着和我說話。
他轉向另一個人:“與謝野醫生,檢查結束了嗎?”
“結束了。”
“我可以和病人單獨聊聊嗎?”
我希望與謝野晶子說不。
畢竟她看起來就是那麽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然而,我和她心意并不相通,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我信不過你,但是……”她但是後面那句話,沒有說出來,只是從椅子上站起來,往門外走去,“半個小時,我計時了,不會多半秒。”
“多謝。”
與謝野晶子從我身邊走過,那瞬間,我确信聽到了對方的小聲嘟哝,沒頭沒尾,也不知道在感嘆什麽:“……竟然還有這麽追女孩子的,遲早有一天會被打死……”
她走出門,随着一聲鎖響,門被反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手一滑,發到隔壁去了。
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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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哪個宰,都是黑囊的(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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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要評論。
沒有評論沒有動力更新!
(絲毫不要臉的滿地打滾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