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第27章 27

夜色籠罩中, 太宰治發出一聲很淺的悶笑:“別多想……”

啊?

我回過神來,太宰治的發音刻意咬得又輕又軟,語速又非常快, 一不留神就容易錯過他說的話:“……事先說明,我和芥川的情況可不一樣, 不是聽到你的聲音才刻意過來的……”

“……”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

我放在心頭琢磨了一下, 但還沒等我琢磨出什麽更深的意味時,下一句話接踵而至:“只是單純地睡不着覺, 于是出門溜達溜達而已, 剛巧遇到你, 僅此而已。”

他強調。

“……總之,不要多想。”

呃……

我剛剛在想什麽來着?

好像是吐槽武裝偵探社所謂的“扣押”壓根就是形同虛設,太宰治想來就來, 想走就走吧。所以,太宰治讓我別多想,大意應該就是, 雖然他能拆掉手铐溜出來,但并非真的想來就來, 想走就走。

所以, 他依然需要我幫忙越獄。

明白了。

我心情沉重地點點頭。

加油啊,秋子, 拯救世……拯救太宰治的重任就壓在你肩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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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我點頭後,太宰治仔細審視了我的臉, 确保我是真的理解——并認可了他的說法後,他才不動聲色地懈了一口氣。

奇怪。

明明是松了一口氣, 表情也是标準公式般的笑眯眯的表情, 可我偏偏就覺得, 他好像情緒更低落了,幾乎要和這片幽微的陰影融為一體。

我忍不住問:“治君……”

太宰治擡眼看我。

——你好像就要消失在這一片黑暗裏了。

聲音截斷在喉嚨裏,我不敢說,害怕自己一語成谶,他真的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融化在黑暗裏,跨越某種不可言說的界限,再也沒有折返人間。我只好絞盡腦汁地掩飾:“秉燭夜游啊,真的好興致——”

我擡眼看向月色。

太宰治輕聲應和,聽起來就像是我聲音的回音:“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雖然詩本身肯定和太宰治沒什麽關系,但其中描述的憂愁,卻好像很貼切。他自己就像是一個纖薄易碎的容器,裏面盛滿了千萬年的憂愁,這沉重的憂愁幾乎撐破容器,容器千瘡百孔,搖搖欲墜,全靠他用非同一般的意志撐住最後一點平靜。

我走神了。

等回過神時,太宰治那輕飄飄的聲音飄入耳朵裏:“……我覺得這應該不算游玩,不過,确實發現了一點驚喜。”

“什麽驚喜?”

太宰治湊過來,假裝八婆地問:“你對芥川龍之介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

我琢磨了一下:“看起來實力很強。”

“嗯。”

太宰治不置可否。

我發現了,他很喜歡考核我,但考核完畢後又不公布正确答案。反正考試就是這樣,把試卷寫滿的同時向上天祈禱自己能多踩中幾個得分點。

我硬着頭皮往下說:“羅生門很鋒利,切肉更切豆腐腦似的,刷刷刷的——”

“嗯。”

好吧。

這應該是不滿意的意思。

我心領神會:“而且,芥川龍之介的耳朵很靈敏,大家都沒注意到我在客廳,只有他注意到并警惕地出門查看。這說明他是我們的逃亡路上的大敵,必須提前想出對付他的辦法。”

哇哦。

絕對的滿分回答!

我要在心裏給自己鼓掌。

太宰治好像被嗆了一下,他微微張口,連那句“嗯”都沒能成功地哼出來。片刻後,他用手托住下巴,微微惆悵地看着我。

“你這是什麽表情?”

“秋子小姐真的很……”他看起來很想嘆氣,但硬生生憋住了,“……甜。”

他繼續用那種惆悵的眼神看我。

——就差直白地說出“我原本已經努力高估你的甜,沒想到還是太過樂觀了”。

我不太高興:“你如果對我有什麽意見,請直說,好嗎?”

“我對秋子小姐沒有任何意見啊。”

呵。

太宰治的嘴!

騙人的鬼!

誰信誰傻逼——!

“沒有的,我絕對沒有貶低秋子小姐的意思,以前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太宰治認認真真地說,他說話時的語氣讓人情不自禁地想相信。

雖然太宰治的演技很爛。

——但他的情話真的超一流。

我心髒不争氣地漏跳了一拍,心想,他不去做乙女游戲的聲優真的嚴重屈才了,同時,果斷地捂住了耳朵,再聽太宰治說下去,只會嚴重幹擾判斷力。

但說話聲還是從指縫裏鑽進來。

“我只是……”他嘆息了嗎?我不太确定,“……秋子小姐有沒有想過戀愛呢?”

我的臉頰瞬間紅了。

但太宰治恍若對此毫無察覺,我行我素地煩惱着:“……亂步先生雖然很聰明,但是在追女孩子這件事上絕對是笨蛋呢!而且,他随心所欲又……誰要是和他在一起,絕對又操心又勞累……”

他在說什麽呢?

“芥川倒确實不會讓身邊人陷入危險,但是,那家夥一打架就上頭,又不愛動腦子,很容易被計算。為人既不溫柔,也不體貼,一點浪漫細胞也沒有……”

我終于忍不住問:“你在算什麽,治君?”

太宰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難道數來數去最後只剩蛞蝓,哇哦,這個絕對不要!絕對不要!我就算是死也會死不瞑目的——”

“治君!”

我提高了音量。

太宰治這才回過神來,他看向我,剛想說什麽時,又被門外傳來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往這邊走來。

“……”

“……”

我猛然從原位蹿起來,抓着太宰治的肩膀,他被迫半斜着身體,站起來也不是,不站起來也不是,很辛苦地維持着彎曲的姿勢。

我急得團團轉:“不能讓武裝偵探社的人發現!”

“诶。”

太宰治的态度不能說是完全不在乎,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想要蹿到門口和這位來客打聲招呼。

啊啊啊——

這裏明明是個雜物間,結果連個能藏人的櫃子都沒有,這像話嗎?!

腳步聲逐漸清晰。

我甚至能聽見對方擰開門把手的聲音:“……奇怪,我剛剛怎麽聽見了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

“……”

他發現了嗎?

應、應該沒有吧。

我死死地捂住嘴,感覺心髒都快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就在剛剛,就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太宰治看起來對躲起來興致缺缺,但他還是拉着我,兩個人一起滾進了床底板下。

“……”

“……”

好安靜。

這張折疊床原本就沒考慮過床下藏人的需求,同樣,它之所以被收起來,恐怕也是因為原本就是按照十四五歲青少年的體積設計的——江戶川亂步成年後,這張床鋪就不再适用了。

而現在,床底承受了它本不該承受擠壓。

——對。

真的太近了。

這,這姿勢,說是投懷送抱都不為過啊。我整個人都貼在了太宰治的懷裏,臉抵着他的胸膛,不過五六秒,他的體溫就穿透了質地絲滑的西裝,暖烘烘地烘烤着我。

呃啊……

我……

這簡直……

大家好,我現場給大家表演一個白·井·秋·子·的·裂·開,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給大家助助興。

喂!

太宰治你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你自己藏起來就可以了,我不用躲的,你……你到底清不清楚啊?

我用額頭碰了碰太宰治的胸口。

“噓——”

一只手蓋上我的頭頂,把我蓬松松的頭發全部壓下來,我甚至能腦補出太宰治聲線版本的“乖,別動”的話語,然而,等我好不容易在他的西裝和圍巾裏拱出兩只眼睛後,卻發現太宰治根本沒看我。

他靠着牆,位于更裏處,朝向面對着門的方向,手指纏着我的頭發絲,将流落在外的幾縷頭發絲慢慢地拉回,而太宰治的視線則飄在來人的鞋子上。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看我一眼。

啊。

莫名的喪氣。

雖然,我也從沒覺得,自己是光彩照人又擁趸如雲的明星,或者風情萬千簇迷倒衆生的花魁——

但太宰治的态度也太過分了。

我不信邪地貼近他的胸膛,一聲,兩聲,三聲,節奏穩定得令人發指。我不甘心地想掏出手機計算他的心率,大概是磨蹭的動靜太大,太宰治又揉了揉我的頭,然後,他垂下手——

自然而然地攬住了我的腰。

“……”

“???”

這啥,啥情況Σ(っ°Д °;)っ

我大腦裏的保險絲都燒斷了幾秒鐘,等回過神來,滿腦子都是“他好娴熟!他好自然!他究竟抱過多少個女人的腰才練出來的自然?!”的語句瘋狂循環。

更可惡的是——

他現在的心跳還是穩的。

“……”

可惡,既然你心跳節奏這麽穩,怎麽就不幹脆穩成一條直線拉倒啊!

我憤怒地在太宰治的懷裏拱來拱去,用他超昂貴的西裝磨牙,如果不是兩個人現在的姿勢就是倒在地上,不可能第二次倒下,否則,他肯定要被我拱翻兩次!

沒錯。

兩次——!

我可是超兇的!

太宰治撓了撓我下巴,但安慰失敗,最後,他從我的隐藏口袋——怎麽是個人都能猜到我的隐藏口袋在哪裏啊——摸出我的手機,解鎖,打字,盈盈的熒光映在我臉上。

屏幕上寫着:

「秋子小姐,這可是你要躲起來的哦,這麽鬧騰肯定會被發現的!」

哼。

你別想把罪名扣在我頭上。

我重重地錘了一下腰間那只手,再用兇惡的眼神瞪着太宰治。他先是一愣,神色從恍惚到清明,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習慣性地做了什麽——

他觸電般地收回手。

“咚。”

太宰治回收的手肘,撞在了床板上,那聲音聽起來,我都替他疼。而他的呼吸亂了,那穩定得仿佛鐘表聲的心跳也跟着徹底亂了。

一片混淆沒有規律的雜音。

不是!

大佬,你醒醒!

這是你自己幹的,好嗎?

現在低着頭,躲躲閃閃,鬼鬼祟祟,好像偷吃了八百斤老母雞的狐貍,總算反應過來“偷吃是壞文明”一樣——你是不是反應遲緩過頭了?

但我顧不上擔心他。

此時此刻,原本就在雜物間巡視的人,循着聲音,緩步走過來。

可惡,全怪太宰治。

我糾結着,用什麽借口才能更好的解釋我會躲在床底下,或者,幹脆用什麽借口将對方直接引走。

“……叮鈴鈴!”

手、手機?!

我難道手機沒設靜音?!

鞋子都已經踩在床板前的人停下來,下一秒,國木田獨步接通了電話——謝天謝地,不是我的手機響了。

我回過頭。

——目瞪口呆。

太宰治半捂着臉,視線躲躲閃閃,看起來很是羞怯,他捏着我的手機,對手機另一頭的發出了完全不同于自己聲線的另一種聲音:“您好,這裏是警察局,國木田先生,您今天上交的那份文件出了幾處筆誤,需要修改,能麻煩您修改後再提交一遍嗎?”

作者有話要說:

妹:可惡,你到底練過多少次,才這麽熟練啊!

宰:……(其實一次都沒有,但書裏的其他線的太宰治和秋之間嘛……)

-

順帶秋子妄自菲薄了。

另一條線的秋雖然沒當上花魁,但也是花魁預備役。

沒當上的原因是,秋還在培訓時,就被太宰治端掉了整個組織,把人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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