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第76章 76
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身影漸行漸遠, 很快就被來往的車輛人群淹沒。
我收回目光。
對方的手機還躺在我的手掌心裏，和邊角刮擦掉漆——以至于不得不貼上裝飾的外殼不同，太宰治的手機被精心保養, 表面光可鑒人，甚至連一枚油膩的指紋都看不見。
唔。
要不要偷看一眼呢？
只看一眼的話, 絕對不會……不不不, 秋子，你可要做個正直的女人。縱然太宰治不要臉竟然在你手機裏放監控後門, 但你不能三觀跟着太宰治跑啊！
我“啪”的一聲, 将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遠離誘惑。
不要想着這件事。
我強迫自己忙碌起來, 幫谷崎直美打印文件，掃了地，擦了廚房竈臺, 換了飲水器的空罐。然而，忙碌結束後，視線背叛了我的內心, 悄悄地往桌面上的黑色手機飄去。
“……”
發、發生了什麽？
總之，等我回過神來, 這枚手機就好像自身有魔力般, 又出現在手掌心中。我用指腹摩擦着邊緣的鍵，只要微微一用力, 就能點亮屏幕。
不，不要沖動啊！
秋子——！
就算撇開道德感不說, 就算你真的翻手機到底朝天，肯定也看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那畢竟是太宰治, 然後, 太宰治就會得意洋洋的宣稱, 哎呀，秋子小姐知道了我們港口Mafia的機密，可不能随意再放你走了。
嗯嗯嗯，就是這樣。
我甚至能腦補出太宰治的嘴臉。
但是——
我心中又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
這可是你了解太宰治的機會哦？
“……”
我又動搖了。
唔，要不，就看一眼。
快速掃一眼，如果掃到什麽和港口Mafia相關的機密，就立刻閉眼，嗯嗯，我可不是什麽道德滑坡，而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你看到織田先生了嗎？”
“啊哦！”
我差點手機脫手，攥緊手機後，我整個人緊貼着牆壁：“芥、芥川先生，您、您有什麽事情嗎？”
“……”
芥川龍之介掃視我。
他臉色蒼白，兩縷垂在臉頰旁的白色碎發宛如霜雪，而他整個人同樣也散發着生人勿進的冷酷氣氛。
我猜，芥川龍之介肯定看出我的異常了。
但他沒有旺盛的好奇心，只是重複先前的問題：“你看到織田先生了嗎？”
“織田先生出門了。”
“……”
“如果有急事想要找他的話……”
芥川龍之介冷淡搖搖頭：“……算了，我自己一個人來也可以。”
哦。
原來是要織田作之助陪。
說起來奇妙，織田作之助先生收養的孩子要他陪，太宰治要他陪，芥川龍之介也要他陪。織田作之助先生真的好像被貓貓狗狗們争搶的鏟屎官哦。
我發散思維。
而芥川龍之介放棄尋找織田作之助，他往門口走去。而就在他即将推開大門的一瞬間，我猛然一拍額頭：
等等！
他不能走！
我還沒找芥川龍之介蓋章呢！
“等等！芥川先生！”
芥川龍之介随之停下腳步。
“……”
“……”
我迎上那雙冷冰冰的視線，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天知道，我剛剛從哪裏冒出來勇氣，然而，這份勇氣在面對芥川龍之介的兇惡目光，飛快地熱湯沃雪般地消失了。
會被鯊掉吧！
絕對會被碎屍萬段地鯊掉吧！
我之前一直拖着沒去找芥川龍之介，不就是因為他完全不可能在上面蓋章的嗎？
就算是織田作之助，也僅僅只能做到，兩個人在同一屋檐下，無視對方而已。但如果我說，希望芥川龍之介将太宰治當做一生的目标敬仰……
絕對會被鯊掉的吧？
芥川龍之介半天沒有等到下文，明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有什麽事情嗎？”
我佩服自己的急智。
“我可以幫忙的！”
“？”
我急匆匆地說：“雖然織田先生不在，但如果你有任何困難，我都可以幫忙的！”
話雖如此——
但究竟是什麽給了我勇氣，讓我自認為，自己能夠和織田作之助相提并論呢？
*
*
我稀裏糊塗地跟上芥川龍之介。
剛剛，他只是點了個頭，還是低聲說了一句“好”呢。我不太确定，但剛開始，我內心冒出了小小的竊喜。
嘿嘿。
讓芥川龍之介欠我人情！
然後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讓他蓋章了！
這份不足為外人道的小竊喜，在我跟着芥川龍之介拐進一個偏僻的巷子後，就煙消雲散了。
兩側高樓聳立的巷子裏，停靠着一輛漆黑的轎車。而轎車前後則是全副武裝的四位帶墨鏡的黑衣Mafia。
芥川龍之介在地面踩出輕微的腳步聲。
那瞬間，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壓迫感十足，我呼吸不由一窒。
“……”
啊這——
剛剛究竟是什麽給我的勇氣？
讓我覺得，自己能代替織田作之助？
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當太宰治的拖油瓶，但現在，很明顯的，即将成為芥川龍之介的拖油瓶。
為首的黑衣人迎上來。
“您好，芥川先生，還有……”
縱然隔着墨鏡，我也能感受到對方震驚的目标停留在自己臉上：“白井小姐。”
芥川龍之介冷漠地點點頭：“出發吧。”
等等！
我們要去哪裏啊！
但在成所有人都對此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迎着那冷冰冰的槍杆，我也沒有勇氣提問，只好跟着芥川龍之介——黑衣人畢恭畢敬地給我拉開另一側的車門——鑽進轎車車廂。
我壓力好大。
坐在副駕駛位的黑衣人過分殷勤：“白井小姐，您口渴嗎？需要喝水嗎？”
“不用。”
我都快吓尿了，還喝水？
“您想聽音樂嗎？”
“啊？”
“我們這裏的車載音樂裏，有您喜歡的搖滾歌手的曲子，高比特率高采樣率，我們這裏的音響也很不錯。”
他說完，就打開了音樂。
瞬間，我偶像聲嘶力竭的破鑼嗓子就開始飙高音，我哆嗦一下，感覺坐在旁邊的芥川龍之介的頭發絲都跟着震動。
“停——求求你，停停停！”
音樂聲被關掉了。
黑衣人又斜了我一眼，客客氣氣地說：“白井小姐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提，我們會竭盡全力地完成您的需求。”
他這麽說，我反而更害怕。
這就是，明知道自己配不上這種待遇，偏偏還被授予最高規格的禮遇，凸顯出一種“豬養肥了再殺”的毛骨悚然感。
我瑟瑟發抖。
“不，都不用了。”
“那好，您有需求随時吩咐。”
“……能別這麽客氣嗎？”
像我旁邊的芥川龍之介，正常地露出兇神惡煞的表情就好了。
“哦，白井小姐是好奇Mafia的态度嗎？”黑衣人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們全體Mafia都接到了中原幹部的命令，要把白井小姐當做自己人。白井小姐也不用緊張，就當做回自己家就好。”
“……”
你們Mafia說這番話時，應該完全沒考慮當事人的感受吧？
我白井秋子遵紀守法二十年——
一朝成為Mafia自家人？
拒絕！
我渾身所有細胞都拒絕！
黑衣人忽然又提起：“況且，沒準過段時間，白井小姐就應該被尊稱為首領夫人了，我們以禮相待，聽從您的命令也是應有之事。”
啊？
什什什麽玩意兒？
天空一聲巨響。
我被這句話炸得外焦內嫩。
還沒等我做出什麽反應，從上車後，就表現得像個木頭人的芥川龍之介往前俯身，羅生門從他的領口鑽出來。
他冷冰冰地打斷對話：“……太聒噪了！閉上你的嘴——到達目的地還要多久？”
我甚至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裏。
“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黑衣人恭敬回複：“現在，我們正行駛在前往Mafia員工宿舍的道路上，大概還有20分鐘到達終點。”
“嗯。”
芥川龍之介不再吭聲。
黑衣人看出了我對行程一無所知，他解釋說：“在幾天前的動亂發生之前，銀小姐一直住在宿舍裏。中原幹部也下令，封鎖了宿舍人員的出入。我們可以保證，宿舍裏的布置仍然和銀小姐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銀小姐……？
芥、芥川銀？
我下意識地看向芥川龍之介的臉，他抿着唇，下颌的線條繃得冷峻。車輛剛好駛入一片茂密的樹蔭裏，重重疊疊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臉上。
芥川龍之介一直在尋找妹妹。
而他的妹妹被太宰治帶走之後，成為了太宰治的秘書，就再也沒有返回芥川龍之介身邊，而兩個異能者組織達成短暫的和平協議，也是建立在幫助芥川龍之介找回芥川銀這件事上。
可認真想一想……
還是好生氣啊！
芥川龍之介擔憂妹妹在外受了委屈，而太宰治則躺在港口Mafia五棟大樓的最高層，享受美女紅袖添香，洗手做羹，也許還有溫柔地捶背和按摩太陽穴……
我扭曲了。
這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芥川龍之介的憤怒感受，并且暗自在心底發誓，等我回去，就要打爆太宰治的狗頭。
“我也來幫忙吧。”
我發誓，這才不是吃醋。
這只是我為了芥川龍之介的蓋章而努力。
“你們有沒有銀小姐的照片？”
黑衣人很不好意思地回答：“抱歉……呃，但我們內部系統裏有銀小姐的指紋。”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照片。
出乎預料，反而是芥川龍之介給予肯定的回答：“我有。”
他說完，就從內襯裏取出一張陳舊泛黃的紙張。那不是照片，而是一張老舊的素描畫，作畫者明顯沒有經受過專業培訓，筆觸淩亂，多有擦改，但妙齡少女的人物特征基本全部抓到了。
少女相貌清秀，五官和芥川龍之介有五六分相似，她微微低垂着臉，好像是一株不勝羞怯的栀子花。
我凝視畫像中的少女許久。
畫像當然不如照片拟真，更何況，芥川龍之介這張畫作又是成型于四年前，和四年後的人自然也有所區別。
更何況，神态也不太相似。
然而，幾分鐘後，我擡起頭，認認真真地說：“我見過她。”
芥川龍之介猛然回過頭，他緊鎖眉頭，睜大了眼睛。很顯然，他原本也沒想到能從我口中得到任何芥川銀的消息，給我看畫像，也只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你，你說什麽？”
我的視線落回畫像，少女羞怯地看着我。這一次，我的更篤定地回答說：“這位小姐姐……不，芥川銀小姐，我曾經見過她的。”
“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