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黑。

周圍一片漆黑。

除了水滴落下的聲音,整個洞穴寂靜無聲。

謝少珩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寧妤若共處一室。

他渾身燥熱難耐,念了好幾遍清心咒都無濟于事。

他知道,不遠處的寧妤若也是一樣的情況。

寧妤若無疑是很美的,嬌小的臉龐,上翹的彎睫,一雙清冷的眸子和她的五官格外的契合,就連謝少珩也無法否認她的美。

美則美矣,可謝少珩若是能選擇的話,一定不會選擇和她困在一起。

兩人一言不發,默默忍受着小腹傳來的陣陣燥熱。

像是誰先開口,誰就會當場暴斃。

這是謝少珩困在此處的第三日,而寧妤若,比他晚一日落入此處。

也比他晚一日吸入合歡花粉。

合歡花粉,吸入者三日內必須解毒,否則必死無疑,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

已經過去三日了,外面那群狗東西竟然沒有一個人找到他。

謝少珩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感受到薄汗從額角流出來,他閉了閉眼,頗有幾分自暴自棄的意味,那群狗東西要是再找不到他,他真的就要死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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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他透過黑暗看見不遠處同樣汗濕薄襟的寧妤若。

他深吸一口氣,無動于衷。

他謝少珩鐵骨铮铮,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情來。

再說了,他們以前針鋒相對到看對方一眼都嫌煩,讓他碰寧妤若?絕不可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他目光逐漸渙散,差點控制不住自己,走向寧妤若時,對面的人終于開口了。

寧妤若微微擡眸,神情冷靜疏淡,仿佛中了合歡藥的人只有謝少珩一人,她薄唇輕啓:“來嗎?”

謝少珩嘴角輕扯,神情比她還疏淡:“你別以為——”

寧妤若淡淡将其打斷:“怕了嗎?”

謝少珩是人,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不是聖人。

但一想到兩人此刻的狀況,他瀕臨崩潰的神智漸漸回籠。

恩怨不恩怨的先放一邊,他一個男人倒沒什麽,可寧妤若畢竟是個女子,這樣的事情傳出去終究對她名聲不好。

反正寧妤若還能多活一日,說不定能等到救援。

他想到這,動作又慢了下來。

寧妤若将他的動作看在眼裏,眉頭微蹙,吐出來的話沒什麽情緒:“到底來不來?”

她沒有想到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謝少珩竟然還放不下他們之間那點恩怨。

罷了,若不是她也快撐不下去了,絕不會主動開口,既然謝少珩如此硬氣,她不強求。

想到這,她輕描淡寫瞥了他一眼。

她眼神平靜,但莫名的,謝少珩仿佛看見她的眼神在說:你是不是不太行?

謝少珩不是好脾氣的人,寧妤若形同挑釁的行為讓他冷下了目光,可當他餘光瞥見她額角細密的薄汗時,那點不高興驀然消失無蹤。

算了,小姑娘,計較什麽,

謝少珩微微沉下聲音:“你确定……”

“不後悔?”

寧妤若頓了頓,颔首:“嗯。”

眉眼間還帶着幾分焦躁。

-

謝少珩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但當他徹底清醒過來後,身上的燥熱感減緩了不少。

他長舒了一口氣,罷了,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若是寧妤若需要他負責,他也不是不能順了她的意。

雖然寧妤若性子不怎麽樣,但至少那張臉确實漂亮,就當娶個花瓶回家供着了。

寧妤若靠在牆上,胸膛微微起伏,她面色看似波瀾不驚,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內心受到的沖擊并不比謝少珩小。

餘光看到謝少珩在原地發呆,看起來像是受到了比自己還大的打擊的模樣,寧妤若心裏忽地平靜下來,她緩緩坐直身體,若有所思的看着謝少珩。

寧妤若沒吭聲,因為已經稍稍減緩的躁動似乎又有死灰複燃的跡象。

顯然只解毒一次是不夠的,但,讓她再開一次口,寧妤若抿了抿唇,她承認自己做不到。

她微微閉上眼,一向波瀾不驚的心緒陡然生出了幾分崩潰。

若是早知道一次解毒不夠用,她剛才絕不會開口。

但好在,謝少珩還算識趣,他似乎也意識到了現在的狀況,擡眸看了她好幾眼。

寧妤若對上他的目光,心裏清楚,他的狀态并不比她好,他比她先來,中毒也比她深,此刻只會比她更難受。

她也清楚,謝少珩為什麽遲遲開不了口。

謝少珩一直不太喜歡她,恰巧,她也不太喜歡謝少珩。

兩人的恩怨可以追溯到祖上幾代,短短幾句話難以詳述。

只是寧妤若沒想到,或許是應了那句冤家路窄,他們竟然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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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若一向冷靜,可面對現在這種狀況,她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無措。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力氣在逐漸消失,她知道,是合歡花粉在起作用。

寧妤若微吸一口氣,擡眸,正好對上謝少珩的雙眸,對方的眼神帶着幾分微不可查的審視以及……

期盼。

她一頓,電光火石間讀懂了他的眼神,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在說:還想讓我再開一次口?你做夢。

謝少珩:“……”

他懂了。

行,他是男人,他開口。

謝少珩往後一靠,盡量用漫不經心的口吻道:“你身上合歡花粉的毒還沒有解,若是不介意……”

他頓了頓,有些說不出口,像是欺負人似的,但對上寧妤若那雙波瀾不驚的雙眸,他忽然不想被她輕了。

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冷淡平靜:“反正咱們都這樣了,你離開之後與其找別人解毒,還不如找我,你似乎,也沒什麽相好,我就犧牲犧牲,替你将這毒徹底解了。”

犧牲犧牲?

寧妤若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靜開口道:“是你找我解毒,你中毒更深,要死也是你先死。”

謝少珩忍不住舔了舔後牙槽,這就是他始終不喜歡寧妤若的原因,這個女人,像是永遠不會說軟話,每一句話都能嗆死人。

他都已經不計前嫌,主動服軟了,她就不能順杆子往下爬嗎?

謝大少爺真想撂挑子不幹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方才對方體貼溫順的模樣,心裏頭一下子像是爬滿了螞蟻,嗆人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硬是沒說出口。

寧妤若見他不說話,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或許有些過分,她沉默下來,迅速在心裏權衡利弊,好半晌,她才艱難開口:“好吧。”

謝少珩說得對,與其離開之後找別人,不如一次性讓謝少珩将這毒解幹淨。

謝少珩聽到她勉為其難的語氣,扯了扯嘴角,還委屈她了。

他處男之身就這麽沒了,他說什麽了嗎?

謝大少爺見她久久不動,妥協了,纡尊降貴走到了她身邊。

寧妤若見狀,下意識露出防禦的姿勢。

謝少珩磨了磨牙,“不是要解毒?”

寧妤若沉默。

“你輕點。”

謝少珩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

他不悅地低下頭,對上那雙清冷幹淨的眼神,最終還是屈服道,“我盡量。”

寧妤若看不出他的屈服,她知道他其實也不太願意和她發生關系,對于這件事的看法,他們二人是一致的。

如果可以,他們寧願和別人困在一起。

寧妤若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等到對方的動作,她微微擡眸,莫非他還想讓她主動不成?

想得倒美。

寧妤若清楚地知道謝少珩的驕傲在哪裏,她微微擡眸,不帶一絲感情問:“你自卑了?”

她面無表情地安慰他:“不必自卑,我不嫌棄你。”

謝少珩果然沉下臉:“你說什麽?誰自卑?”

寧妤若沉默了。

她真的覺得他好啰嗦。

謝少珩見她沉默,正想冷言譏諷兩句,不期然見到她藏在身下的手在微微顫抖。

那些譏諷的話頓時堵在了喉中。

他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兩廂情願的事情,現在卻搞得像是他在逼迫她一樣。

寧妤若見慣了謝少珩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此刻見他露出這副面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她以為他永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有讓他下不了決心的事情。

謝少珩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道:“看什麽?到底來不來?”

寧妤若收回目光,調整好情緒,她閉上眼,淡聲道:“來吧。”

謝少珩:“……”

更像了。

半個時辰後。

寧妤若躺在柔軟的衣服上,她神情疏淡,細看雙眸藏着幾分空洞,滿臉寫着無欲無求。

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樣。

謝少珩解了毒,心情不錯,他冷淡的眉眼露出幾分微不可察的餍足,看見寧妤若這副模樣,難得想關心兩句,卻見她直接閉上了眼,一副不打算說話的模樣。

謝少珩:“……”

他這輩子受的憋屈加起來都沒有這幾個時辰受的多,但偏偏以兩人現在這複雜的關系,他還說不得她一句重話,也不能對她甩臉色。

不然顯得自己特別不是個東西。

雖然謝少珩知道自己确實一向不是個東西,但也沒到這個地步。

寧妤若閉着眼,正在心裏催眠自己。

她反複告訴自己,罷了,就當做被狗咬了一口,都是為了活命的無奈之舉,她總不能和一條狗計較。

良久,她才長舒一口氣,覺得情緒稍微平靜了下來。

謝少珩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要是知道此刻的他在寧妤若眼裏就是一條狗,一定會将剛才的想法塞回腦子裏,徹底不當個東西。

兩人解了毒,需要一些時間恢複體力,他們各自靠在一邊牆上,氣氛陡然安靜下來。

謝少珩不是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性子,尤其餘光瞥見寧妤若滿臉不想說話的模樣,他也沒了開口的興致。

片刻後,他聽見旁邊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謝少珩轉頭看過去,只見寧妤若背對着他,肩膀似乎在抽動。

……她莫不是,哭了?

想到這種可能,謝少珩微微蹙了蹙眉。

他們都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時光又不可能倒流。

謝少珩深吸了一口氣,用這輩子從來沒用過的口吻輕聲道:“別哭了,這件事你想怎麽解決都依你,你如果想讓我娶你……”

他頓了頓,道:“也不是不行。”

寧妤若轉過頭,清冷的面龐上沒什麽表情,眼角也沒有謝少珩想象中的淚痕出現。

謝少珩這才發現,她不是在哭,而是在清理方才激烈之時不慎留在衣服上的痕跡。

好在兩人穿的衣服都是深色,那痕跡印上去,并不顯眼。

謝少珩生平頭一次覺得有些許尴尬,偏偏寧妤若清冷的眸子淡淡看向他,問道:“什麽?”

謝少珩:“……”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沒聽到還是故意嘲諷他,但他必不可能将方才的蠢話重複一遍。

于是他扯了扯嘴角,淡聲問:“三個月前的試劍大會,你為什麽沒有到?”

寧妤若眉眼一沉,開始後悔搭理他了:“關你何事。”

謝少珩:“……”

他氣笑了,往後一靠,磨了磨牙道:“寧妤若,你是覺得我脾氣很好?還是在仗着咱倆現在的關系,肆無忌憚地挑釁我?”

寧妤若冷靜反問:“我們什麽關系?”

不等謝少珩答話,她又道:“我們只是在獵魔時出了意外,碰巧被困在了一起,至于其他……”

她看向謝少珩,清冷的嗓音吐出沒什麽溫度的話:“我們沒什麽關系。”

這是不需要讓他負責的意思。

謝少珩該松一口氣的,但這話從寧妤若的嘴裏主動說出來,他怎麽聽怎麽覺得不是滋味。

謝少珩抱手靠在牆上,他阖上眼,譏嘲道:“那就好,我也不想娶個花瓶回家供着。”

他說完,兩人沉默下來,良久,謝少珩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看着他,他睜開眼,正對上寧妤若的目光。

他還沒說什麽,對方便收回了目光。

“你在看什麽?”謝少珩眉眼微挑:“莫不是,後悔了?”

又想讓他負責了?

寧妤若平淡的聲音傳了過來,“沒什麽。”

她頓了頓,道:“我确實挺好看的。”

謝少珩又忍不住磨牙了。

寧妤若若是肯将嘴縫上,一定不知道比現在可愛多少。

說完這句話,兩人都無心再和話不投機的人繼續說話,他們徹底沉默了下來。

一個時辰後,兩人身上的體力盡數恢複,謝少珩看了眼穿戴整齊的寧妤若,淡淡道:“我先走,若是外面沒有危險你再出來。”

寧妤若沒有反駁:“你離開一刻鐘後我會離開。”

她說着,扶着牆站了起來,怎料腿一軟,差點摔倒,謝少珩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寧妤若站直了身體,面無表情地松開了他的手。

謝少珩自知是自己的錯,他在心裏輕嘆了一口氣,難得體貼道:“要不

麗嘉

要我送你上去?”

寧妤若眉眼冷淡擡起:“你的話真的很多。”

謝少珩:“……”

他氣笑了,“行,我閉嘴。”

謝少珩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想再自讨沒趣。

誰知寧妤若聽到這話,微微掀了掀眼皮:“你最好說到做到。”

她想了想,補充道:“今天的事,我會爛在肚子裏,你應該,也不是話多的人吧?”

寧妤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嫌棄意味太重。

謝少珩聞言,長睫一垂,眼角眉梢顯出幾分冷淡來:“你放心,只要你守口如瓶,今天的事不會傳出去半個字。”

寧妤若輕輕擡眸,目光中藏不住的懷疑。

他謝少珩身邊一堆狐朋狗友,今日的事當真能瞞住?

謝少珩像是看出了她目光中的意思,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他腳尖輕點,很快消失在了洞口。

寧妤若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刻鐘後,腳尖輕點,跟在他身後離開了洞口。

她沒發現,距離洞口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謝少珩正躺在樹杈上,看到她安全離開後,他才跳了下來。

謝少珩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漸行漸遠,表情冷淡地收回目光。

寧妤若沒死在山洞裏就行,他可負不起這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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