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寧家正廳裏,一聲怒喝突然傳來。
“跪下!”
寧顯民厲聲道:“不肖女,給我跪下!”
寧妤若剛回到家,便收到寧父的傳喚,她搞不清楚狀況,一臉冷淡地站在正廳中間,上方坐着繼母沈氏,正廳外站滿了仆人。
父親要教訓她,竟一點面子都不打算給她。
她站直身體,定定看向寧顯民,一字一句道:“敢問父親,女兒何處不肖?”
寧顯民怒道:“你還敢問?”
“你自己做了什麽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嗎?!”
寧妤若不卑不亢道:“還請父親明示。”
話音剛落,寧顯民一鞭子狠狠甩了過來,重重抽在寧妤若胳膊上,“你還敢狡辯!”
一條血痕立刻出現在她的胳膊上。
寧妤若痛得皺起了眉。
她想說些什麽,可看見沈氏坐在上方的椅子上、微微彎唇看戲的模樣,又覺得有些無力。
有繼母在,父親永遠不會相信她。
寧顯民眼一瞪道:“你那是什麽表情?我身為父親,難道連教訓你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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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妤若微微垂眸,語氣平靜:“自然可以,反正我在父親心中,地位還比不上父親養的一條狗,父親自然是想怎麽教訓就怎麽教訓。”
寧顯民被這句話激得火氣一起,擡起鞭子又想抽上去。
沈氏假惺惺地勸架,“別打了,這可是咱們的女兒,打壞了可怎麽辦呀?”
寧顯民的鞭子已經毫不留情抽向了寧妤若。
“我沒這樣的女兒!”
寧妤若閉了閉眼,擡手接住了鞭子。
她直直看向寧顯民:“既然你不認我這個女兒,又何必浪費時間教訓我?你別忘了,除了我,你還有一雙兒女呢,你若有時間,不如多花在他們身上。”
見她提起別人,寧顯民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怒道:“他們和你能一樣嗎?绮兒和煥兒多麽乖巧懂事,從不惹是生非。可你呢?我怎麽就生出了你這麽個不肖的東西?!”
寧妤若看着他,一字一句問:“我怎麽了?”
寧顯民對上她的目光,不知為何,心中倏然一慌,想也不想便一巴掌扇了過去,“你還敢問怎麽了?!”
寧妤若被這巴掌打偏了臉,她深吸一口氣,淡聲道:“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了。”
寧顯民定定看着她,突然頹然地扔掉了手中的鞭子,他閉了閉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明明記得,這個大女兒剛出生的時候,他也曾奉若珠寶,小時候也極為乖巧懂事,可現在……
寧顯民重重嘆口氣。
可現在這個女兒卻一身反骨,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處處和他作對。
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寧妤若聽到這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父親喜歡我什麽樣子?又覺得我現在是什麽樣子?”
寧顯民拉下臉,沉聲道:“你忤逆長輩,惹是生非,從即日起,禁足三日!”
寧妤若聽到這話,內心毫無波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不奢望自己的辯白能讓父親對她改觀。
但可笑的是,到現在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
寧妤若神色平靜,淡聲應道:“是。”
正在這時,沈氏突然柔柔弱弱地開口,柔聲勸解道:“若若也不是故意的,老爺,你就別生氣了,若是等母親從玉貞觀回來,知曉此事……”
寧顯民聽到這話,勃然大怒,“正是因為平日裏母親縱着她,才會養成她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今日母親不在,她合該好好被教訓,該讓她知道,這世上,不是誰都可以得罪的!”
寧妤若一字一句道:“我得罪了誰?”
“你還敢問?!”寧顯民怒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你在永安街和謝少珩當衆起了争執,整個北峰城都傳遍了!”
原來如此。
寧妤若明白了。
她沒想到,她人還沒回到寧家,這消息便像長了翅膀似的,先一步飛到了父親耳朵裏。
她看了張氏一眼。
不用猜,她也知道這消息出自誰的口中。
寧顯民道:“不必看你母親,你既然敢和謝少珩在大街上做出這種事情,就該知道,這北峰城的風言風語不會少。”
“這種事情?哪種事情?”寧妤若冷笑道:“父親,你能不能告訴女兒,我和謝少珩到底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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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顯民沉着臉看向她,“我寧家在北峰城的口碑一向極好,不似謝家。你今日此舉,将我寧家苦心經營的名聲都毀了,你竟還敢質問我你做了什麽?”
“你以為我寧家,是那做事張狂、不顧後果的謝家嗎?”
寧妤若平靜道:“原來寧家的名聲,憑我一句話就能毀。”
她雙眸不帶一絲情緒,淡聲反問:“謝少珩差點傷到我,我讓他道歉,何錯之有?莫非父親認為,我就該忍氣吞聲,如此才能保全寧家的名聲嗎?”
沈氏聽到這,臉色微變。
外面的傳言可不是這麽說的,人人都說今日寧大小姐主動挑釁謝少珩,惹得謝少珩不悅,兩人差點因此打起來,可如今從寧妤若口中說出來,竟成了謝少珩有錯在先。
她雖然是順着傳言吹了點耳邊風,可若是吹錯了,寧顯民知道真相後,雖不會責怪她,但以後再想說寧妤若的不是,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寧妤若将兩人的反應看着眼裏,雙眸帶着絲絲冷意,她出言譏諷道:“父親讓女兒步步退讓,莫非是想換個膽小怕事的名聲嗎?”
寧顯民稍稍平息的怒火又被寧妤若一句話激了出來,他撿起地上的鞭子,二話不說狠狠抽在了寧妤若右臂上。
寧妤若的右臂已經痛得麻木了,她無心再為自己争辯什麽,意興闌珊道:“父親若是教訓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站住!”寧顯民怒喝道:“你這是什麽态度!我是你的父親,你便是這麽對自己父親說話的嗎?看來就是母親太護着你了,才養成你這副無法無天的性子。”
寧妤若聞言,頓住腳步,目光直直看向他,“父親現在,是在責怪祖母過于疼愛我嗎?”
這麽多年來,無論沈氏說什麽他都信,無論他那一雙子女說什麽他都信。
唯獨不信她,她說什麽都是狡辯,祖母若為她說話便是袒護,總之在他眼裏,她一無是處。
現在,居然還要責怪這世上唯一疼愛她的人過于疼愛她?
真是一個好父親。
寧顯民聽到這話,胸膛劇烈起伏,指着她好半晌,最後狠狠一鞭子抽在她身上,“滾!現在就給我滾回房間裏去!”
寧妤若任憑鞭子打在自己的手臂,聽到這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正廳。
-
房間裏。
玉屏抽抽搭搭地哭着給寧妤若敷傷藥,“老爺下手也太狠了,小姐一個嬌滴滴的女娃,老爺怎麽能這樣對小姐,以後要是留疤了可怎麽辦啊?”
寧妤若看着手臂上血肉猙獰的疤痕,平靜道:“無礙,過幾日就好了。”
玉屏還是哭,“這傷口這麽深,怎麽也要一個月才能好,過幾日小姐就得回書院了,到時候怎麽練劍拿筆啊……”
寧妤若微微垂眸,清冷如雪的眸子不帶一絲情緒,她沒有将玉屏的話放在心裏,淡聲道:“無礙,能拿。”
玉屏吸了吸鼻子道:“小姐你別擔心,我聽說老太太還有兩日就回來了,到時候就有人為你做主了。”
寧妤若心不在焉地應道:“嗯。”
兩人說話間,門口突然走進來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
寧绮滿臉帶笑,一步一晃走進了房間裏,她穿着一身紅衣,衣服上的花紋繁複美麗,頭上的發簪伴随着她的動作更是一步三搖。
她本就長得嬌俏,又畫着時下最流行的妝容,更添了幾分嬌媚。
她旁若無人地走進來,看到寧妤若身上的傷口,大驚失色道:“姐姐,你這傷是怎麽回事?莫非是父親做的?父親也太狠了。”
不等寧妤若說話,寧绮憂心忡忡道:“要是留疤可怎麽辦呀?姐姐若是不嫌棄,妹妹那裏有上好的金瘡藥,是哥哥擔心我磕碰,特意贈給我的,我回頭便讓人給姐姐送來,如何?”
寧妤若神情疏淡,眉眼不擡,沒有要回答寧绮的意思。
寧绮上一次踏入她的房間還是三年前,看來是因為祖母不在,寧绮就以為,她可以随意挑釁她了。
寧绮見寧妤若沒理她,不甘地咬了咬下唇,她最讨厭寧妤若這副仿佛誰都撼動不了她的心緒的模樣。
她頓了頓,忽然嘆口氣,語重心長道:“姐姐,說來你也是,明明知道那謝少珩就是個混世魔王,偏偏要去得罪他,寧家和謝家的關系本來就不好,被你這麽一鬧,兩家關系愈發惡劣了,父親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好名聲就這麽被你毀了,他當然會不高興了。”
“要我說啊,你就該——”
寧妤若被她吵得心煩,突然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看向寧绮,“你該知道,我方才挨了罰,心情不太好。”
寧绮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警惕。
寧妤若想幹什麽?如今沒有祖母為她撐腰,她不信她還敢對她動手。
寧妤若清冷的眸子微微一沉,她走上前,微微傾身,寧绮下意識一退,抵在了門板上。
寧妤若一字一句,聲音裏泛着冷厲,“你若再來惹我,我便将你這張引以為傲的臉劃爛。”
寧绮是知道寧妤若的劍有多快的,她咽了咽口水,逃也似的離開了。
玉屏憂心忡忡道:“小姐,二小姐跑這麽快,會不會又去向老爺告狀啊?”
寧妤若淡淡收回目光,“随她。”
玉屏仍是不放心,“可若是老爺因此不喜歡小姐怎麽辦?”
寧妤若淡淡擡眉,看向玉屏,“父親什麽時候喜歡過我?”
玉屏欲言又止,有些心疼:“小姐……”
果然沒多久,寧绮便領着寧顯民去而複返了。
她站在寧顯民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一副害怕惶恐的模樣,像是極為畏懼她這個姐姐。
“父、父親,還是算了吧,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還是不要責怪姐姐了。”
寧顯民聽到這話,愈發不肯善罷甘休,他沉聲問:“你為何要傷绮兒?她只是在關心你,你不肯接受她的關心便罷了,為何還要傷她?”
傷?寧绮身上連個擦傷都沒有,寧顯民便迫不及待不分青紅皂白來問罪了?
寧妤若不想多費唇舌,她站起身,一把将寧绮拉到前面來,左手極快拔出一旁的長劍,架在了寧绮的脖子上。
幾人都被她這一系列熟練的動作震驚了。
寧顯民看在架在寧绮脖子上的劍,以及寧绮微微泛紅的脖子,目眦欲裂,“你在做什麽!你要殺了你妹妹不成?”
寧绮怎麽也沒想到,寧妤若居然真敢這樣對她,她輕輕顫抖着身體,聲音裏帶着幾分恐懼:“姐姐,你、你別沖動。”
寧妤若定定看着寧绮:“你不是說我傷了你嗎?那不如我就讓這件事成真好不好?”
寧绮拼命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是方才姐姐将我推到門板上,我這才以為姐姐想傷我。”
“我知道是我誤會了,姐姐對不起,你放開我好不好?”
寧顯民聽到這,也明白過來寧妤若并沒有真的傷了寧绮,但看到她不依不饒的樣子,他還是止不住來氣,“你妹妹只是誤會了,你至于拔劍傷人嗎?你沒看到你妹妹的脖子都紅了嗎?”
寧妤若神色冰冷,沒什麽語氣道:“我不僅傷她,她若再随意進出我的院子,我還會殺了她。”
寧绮被寧妤若話音裏的冷意吓了一跳,她一張小臉瞬間吓得慘白,恐懼布滿了她的瞳孔,她嘴唇輕顫道:“你、你敢!”
寧妤若低下頭,嘴裏像含着冰塊,一字一句問:“我剛才有沒有警告過你,若是再來惹我,我就劃花你的臉?”
她說着,将放在寧绮脖子上的劍移到了她的臉上。
“要不要,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