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濃郁的血腥味在謝少珩鼻尖蔓延,嗆人的味道讓謝少珩直犯惡心,幾欲作嘔。
他擡起頭,在寧妤若倏然冷下來的眼眸中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
他剛剛,對着寧妤若,做出了嘔吐的動作。
這是第二次了。
謝少珩有點懵。
不該如此,不過是血腥味罷了,他手上沾過無數妖魔的鮮血,這點味道,不至于讓他惡心作嘔,他又不是寧绮那種沒有半點用處的世家子弟。
他下意識想要解釋些什麽,謝衷已經快步來到他身邊,微微皺眉,沉聲道:“怎麽回事?我兒哪裏不舒服?”
莫不是林家主暗中給他下毒了?
想到這種可能,謝衷眉頭一皺,沉聲吩咐道:“請大夫來。”
謝少珩腦海裏飛快閃過幾個念頭,最終還是傾向于将最近的異常歸因于合歡花粉留下來的後遺症。
他看了寧妤若一眼,阻止道:“不必了,我沒什麽大礙,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将這裏的事解決。”
謝少珩說着,目光淡淡掃過在場衆人。
在場賓客對上他的目光,都有些心裏發緊。
謝少珩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後的謝家。
林家主再如何也是堂堂一大世家的家主,就這麽死在了謝少珩的手裏,謝家卻無動于衷,連個交代都不給,當真是太張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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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甚至連為林家主讨回公道都做不到。
他們都知道,今日之事,從始至終都是林家主咎由自取。
林家主既然想取謝少珩的性命,就沒有不讓謝少珩反擊的道理,只是謝少珩反擊得太過幹脆利落,幹脆利落到令人心驚。
謝衷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衆人,他沉聲道:“傷我兒的罪魁禍首已經伏誅,此事到此為止,今日出手相助的諸位,我謝家已經一一記在了心裏,不日會親自上門道謝,若諸位還有什麽不滿,也可登我謝家的門,同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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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細細分說。”
衆人面面相觑,無人答話。
謝衷和昭慶公主在北峰城是出了名的護短,但他們沒想到,在這種場合上,謝衷竟連做做樣子都不願,直截了當地将護短二字寫在了臉上。
分說?誰敢分說?林家主屍骨都還沒涼呢,他們可不想成為下一個林家主。
謝衷見衆人不答話,緩緩道:“諸位若是沒有其他事,謝某就帶小兒先回去了,孩子他娘記挂得慌,一刻也等不得了。”
衆人更是相顧無言。
連昭慶公主都搬出來了?他們還能怎麽樣?
謝衷說完,帶着護衛,将那群失去首領的刺客一并抓了起來,浩浩蕩蕩走出了寧家。
謝少珩跟在謝衷旁邊,離開之前,他遠遠看了寧妤若一眼。
寧妤若注意到謝少珩的目光,神色倏然冷了下去,謝少珩對着她作嘔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她方才就不該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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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人都走了,寧绮的及笄禮也徹底黃了。
寧绮只暈了一炷香,便悠悠轉醒,她看着滿室狼藉,忍不住大哭出聲:“父親,母親,我的及笄禮怎麽辦啊?”
見自家妹妹哭得這麽傷心,寧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父親,不如再挑個良辰吉日将妹妹的及笄禮補全如何?”
及笄禮就這麽一日,過了便是過了,哪有再補的道理?
寧顯民沉着臉,一言不發。
寧绮見狀,哭得更大聲了。
日後北峰城所有人都會記得,寧家二小姐的及笄之日,便是林家主的喪命之時。
她的及笄禮,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沈氏瞧見女兒這般,也心疼得不行。
一家人在為了這場無疾而終的及笄禮煩憂,圍在寧绮身邊哄個不停。
寧妤若沒有興趣和他們上演手足情深,見狀,轉身欲走。
寧绮眼尖,一眼瞧見她的動作,遷怒道:“是你!我剛剛看見了,是你出手救下了謝少珩!否則謝少珩現在已經死了,他一死,自然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我的及笄禮更不會因此半途而廢!”
“都怪你,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沈氏眉頭一皺,“绮兒,你胡說什麽呢?我知道你傷心難過,可也不能攀誣若兒,若兒一定不是故意的。”
她在看不見的角度瞪了寧绮一眼,寧绮吓了一跳,忽然意識到什麽,看了寧顯民一眼,果然,寧顯民臉上不知何時露出了幾分不快。
寧顯民最讨厭手足相殘,互相攀誣,從前她就是靠着扮演姊妹情深在寧妤若面前無往而不勝,但若是讓父親知道一直以來她都是裝的,父親日後或許就不會再相信她了。
想到這種可能,寧绮臉色一白,朝寧妤若道歉道:“姐姐,妹妹一時着急,這才口不擇言,姐姐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妹妹這就向姐姐道歉。”
她說着,福了福身。
寧妤若輕瞥了她一眼,并不做聲。
寧顯民卻在聽到這話後,神色稍緩,他看向寧妤若,沉聲問道:“你方才為何要救下謝少珩?”
寧妤若扯了扯嘴角,“若是謝少珩死在寧家,今日的事,可就沒那麽簡單了,父親恐怕也不想看寧家血流成河的樣子吧?”
謝少珩若是死了,發瘋的就要成謝家人了。
林家發起瘋來的樣子他們都已經見識過了,若是謝家發起瘋,只會比林家更可怕。
寧顯民并不想見到那一幕。
聽到寧妤若的話,寧顯民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下去吧。”
寧妤若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她走得遠了,還能聽見寧绮的哭聲從前廳傳來。
寧绮期待已久的及笄禮,算是徹徹底底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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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風書院。
寧妤若一夜好眠,剛走到書院門口就看到了謝少珩。
他旁邊還站着高舟和闫子書。
寧妤若沒想到,昨日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謝少珩受了那麽重的傷,今日居然還是來書院了。
謝少珩看見她,目光微頓,他之前刻意躲了寧妤若兩日,一來是不想再在晚上夢見她,二來是他知道寧妤若一心想要和他拉開距離,他便想着,幹脆遂了寧妤若的心思。
可他沒想到昨日會陰差陽錯見到她,更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又夢見了她。
這次倒是沒做什麽不好的夢。
這一次,他夢見他在寧家前廳和刺客厮殺,而寧妤若抱着手,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神色平靜,滿臉清冷孤傲,那副睥睨天下的神情,像極了無欲無愛的神女。
那一瞬間,他特別想将她拉入凡塵,讓她再也當不了神女,只能和他一起共沉淪。
懷着難以言喻的心情,他又一夜難眠。
母親本來想讓他今日休息,在家養幾日的傷再回書院上課,但他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就這麽點傷,不值得他特意請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柔弱呢。
謝少珩思緒一團亂麻,但凡想到寧妤若,一股難言的燥熱便湧了上來,他本想再避兩日,待他理清楚頭緒了再決定怎麽做。
可沒想到,他還沒想好怎麽面對寧妤若,就在書院門口碰見了她,看到她的那一瞬間,那股燥熱的情緒立刻得到了些許緩解。
謝少珩腳步一頓,略一思索,決定順從本心,主動走向了寧妤若。
他走到寧妤若面前,略一挑眉道:“昨日的事,謝了。”
寧妤若懷疑的目光在他身上不住打量。
謝少珩眉頭輕蹙:“你這是什麽眼神?”
寧妤若搖頭:“沒什麽。”
她說罷,正要越過謝少珩走過去,謝少珩突然想到了什麽,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先別走。”
他拉住寧妤若的衣袖,語氣冷淡語速卻不慢的解釋道:“你聽我說,我昨日不是見了你才惡心想吐的,我并非有意針對你,還有上一次,也不是在針對你。”
“你別多想。”
寧妤若怔了怔,她沒想到他特意将她攔住就是要說這些。
她扯回自己的手,淡聲應道:“知道了。”
謝少珩眉頭一皺,“你既然知道了,怎麽還是這副表情。”
寧妤若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兩人,涼飕飕的聲音從她嘴裏吐出來道:“謝少珩,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說過的話,我以為,我們之間保持距離會更好。”
她頓了頓,又道:“你最近為了避開我,一直不上騎射課,是有點委屈了,我會找院長,将我的騎射課時間換一換,盡量不和你撞上。”
謝少珩定定看了她兩眼,忍不住舔了舔後牙槽。
他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可看到寧妤若避他如猛虎的模樣,他覺得兩人之間的誤會或許可以解釋解釋。
他想了想,妥協道:“其實沒必要鬧成這樣,我們或許可以當朋友?”
寧妤若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她沒想到一向傲氣的謝少珩,會主動說出這番話來。
驚詫過後,她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謝寧兩家鬥了百年,誰也不肯輸誰一頭,我們做朋友?”
“謝少珩——”
“你是不是,昨晚沒睡醒?”
她丢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她能想象得到謝少珩聽到這話會有多生氣,可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謝少珩最近的舉動不正常,不像他。
這讓她感到很是不安,她讨厭所有超出掌控的事情,她還是喜歡謝少珩對她愛答不理,甚至厭惡她的樣子。
她不想和謝少珩扯上半點關系。
謝少珩看着她決絕離開的背影,想到她剛才說的話,臉色變得很難看。
就像寧妤若所認為的那樣,謝少珩這輩子就沒對誰說過這種話,他高高在上太久了,一慣用大少爺的面貌示人,極少對人說軟話,今日這番話,還是他活了将近二十年頭一次說。
可這唯一的頭一次,卻面臨如此慘淡的下場,謝少珩的心情可想而知。
高舟走過來,見他臉色難看,忍不住問道:“怎麽了?又和寧妤若吵起來了?”
闫子書扶了扶腰,那時昨日不慎傷到的,他晃悠悠走過來道:“這兩人碰在一起,何時不吵架?”
他納悶地看向謝少珩,“話說你找她做什麽?心情不好,找她出氣?”
謝少珩聞言,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莫非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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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他找寧妤若,就只能是吵架?
闫子書注意到他心情不佳,識趣地轉移話題,“哎喲,高舟你快扶扶我,我的腰快不行了,昨日為了趕路,不小心扭到了,這份情,某些人得一直記在心上才是。”
謝少珩将手指捏得咔嚓作響,面無表情地瞄他一眼,“記得,我一定會牢牢記得這份情的。”
他說罷,丢下讓他愈發糟心的兩人,按了按發疼的眉心,朝學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