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冰冷的湖水毫不憐惜地灌入了她的五官，刺激着她的神經，禁锢住她所有的感知……

她被五月的黑湖水深擁，再也掙脫不開。

下沉……

再下沉……

湖底的世界平靜而沉寂，在下水前，她已将魔杖埋進河邊的砂土裏，用一些嚏根草将它蓋住，從容地前往另一個世界。

此時她的身體已經變得無力，水流不斷壓迫着她的耳膜，但意識仍舊是清醒的。對于這次的永別，她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但所帶走的也只剩下滿腦回憶。

奧利維亞·西裏斯·布萊克……

披上滿身的橄榄葉，長眠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十八個春末。

回憶逐漸湧上心頭，眼前也出現了他的身影，她睜眼看向四周的黑暗，心裏先是變得突然沉靜，随後毫無征兆地泛起一陣酸澀。

被水包圍，她哭不出來。

愛而不得，是她對自己這一輩子的概括，對她的親人、對他、對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如此。

如今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依舊第一時間想到他……想到他漆黑空洞的眼睛，看着她，對她吐出那句：

“我從未愛過你。”

他的心髒早已在幾十年前墜入那片百合花田，身體卻在幾個小時前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等到她趕過去時，他已沒了呼吸，脖子上的傷口猙獰刺眼，宛如利劍将她的心髒剜得粉碎。

“西弗……西弗勒斯？”

盡管知道他已經不會再聽見，這幾個生澀的音節依舊不受控制地從她的雙唇之間溢出，化作晶瑩的氣泡向光亮處飛去。

眼前，心愛之人嘴角帶着她許久未見的笑意——像是在對她長達二十五年的愛戀告別，只是這确切的時間，他也許只知道其中的五分之四。

他也許在臨死時重新看到了那朵初露花苞的百合花、也許帶有點終于完成使命的釋然與寬慰、甚至還有些将她擺脫的竊喜和滿足。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還有什麽事情能讓他露出那樣的微笑。

不過，至少他是笑着離開的……

真好……

她現在仿佛已經被痛苦從對于死亡的恐懼裏剝離，眼裏的光越來越暗，吞噬了她對于這個世界最後的欲望。

在意識的最後，她問自己：

真的不後悔嗎？

好像是後悔的，後悔跟着他加入鳳凰社，後悔沒有告訴他自己也是鄧布利多布下的棋子，如果他知道了這一切，或許也就不會用那種疏離憎惡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更多的，還是後悔愛上他。

但假如重來一次，她好像還是會克制不住愛上他。這種埋藏在心底的愛戀，曾經也深深地刻在她漆黑的眼眸裏，現在卻也化成了握在手心的嚏根草……

嚏根草。

他們追憶的愛情。

她也奢望着成為伊甸園的花朵，合攏眼眸的那一刻，便是永恒。

可惜她的名字仿佛預言了她的命運，讓她這一輩子都只能化作橄榄樹，由那些殺戮成性的人們折下枝條，在戰場上捍衛那如同不曾存在過的和平與自由。

她的腦海裏出現兩個弟弟們的身影，上次與他們見面已經是二十多年前，而下一次見面，就将在她放下這些最後的執念之後。

她好累啊……

也該結束了……

結束她這荒唐、孤獨、受人支配的一生。

————

“姐姐，姐？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滿是少年氣的聲音響起，像是有力的手将她拽回這個世界。

她的世界再度出現了色彩，嘈雜的人流、火車的轟鳴、還有手握着的手推車扶手溫熱的觸感。

熱風拂到她的臉上，重新喚醒了她的意識，剛剛說話的人此時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記憶中的黑發灰眼刺激着她的大腦，将她用力拉扯到現實。

“雷吉？”

“……”

“怎麽了……姐？”

奧利維亞突然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小男孩正是她的弟弟雷古勒斯·布萊克十歲的模樣，瞪大眼睛的同時松開了手推車的扶手，轉身用力抱住了他，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溢出。

這個擁抱，她等待了足足有二十多年，記憶仍舊停留在最後哈利波特轉交給她的那張紙條上的最後一行字裏：

“我面對死亡，希望當你遇到你的對手時，你會再次成為凡人。 ”

如今她能夠擁有如此真實的擁抱，看來投湖也并非最糟糕透頂的決定，至少可以放縱她活在這短暫的回憶裏。

她都快要忘記這一切了。

奧利維亞突然的舉動顯然也吓到了雷古勒斯，不過他并沒有把她推開，只當她是因為前往霍格沃茨後即将到來的分院而感到緊張。

有關于這些，他深有體會。雖然他要明年才能去霍格沃茨上學，但是他們的母親沃爾布加·布萊克對他們的洗腦已經深刻地貫徹到底了。

“怎麽會……”

重聚的欣喜反而敲響了她腦海裏的警鐘，讓她不由得多了些有關于是非的辯駁。

奧利維亞不敢置信地又将他推開，抹了抹自己的眼淚鼻涕，才發現自己此時也是初入霍格沃茨時的模樣。再看雷古勒斯，他的黑發微卷，語氣溫和，和她記憶中的一切完全重合。

“現在是哪年，雷吉？”

“1971年。”

“……”她用力地伸手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很痛。

她不得不勉強相信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這一切全都是真實的……她回到了十一歲的開學前！腦海裏有關于之前的記憶異常清晰，這也就是說，之後的那一切都有可能被她改變？！

“你哭的樣子真的像極了巨怪，奧利維亞。”

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那個同樣令她思念萬分的乖張小孩也出現在她的面前，他的身後站着的是他們三人的父親——奧賴恩·布萊克。

“別對你姐姐說這麽無理的話，西裏斯。到了霍格沃茨之後，你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布萊克家族。”

“知道了——你都說了好多遍了。”

布萊克先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話題轉到了奧利維亞身上，“你怎麽了，奧莉？”

“我沒事，父親。”

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她後悔了。上一世的她似乎不會那麽禮貌，她也是叛逆、對于那些純血統理念不屑一顧的，可是她的叛逆又和雙胞胎弟弟西裏斯不同——她将叛逆隐藏在性格的懦弱中。

這也便是為什麽她在愛上斯內普的前幾年從未将這件事情說出口，更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知道這件事被廣而告之的後果只可能會是被家族除名的下場。

沃爾布加會用鑽心剜骨讓她像條狗一樣匍匐在地上，無視她的哀嚎和尖叫，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那就好，到了霍格沃茨後不要做什麽出格的事情，記得每周寫信向家裏彙報。少和那些麻瓜混血什麽的接觸，你們表姐納西莎會照顧你們的。”

“知道了，父親。”

一直到她和西裏斯需要邁上霍格沃茨專列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仿佛還在夢裏一樣，她轉身迅速地再次抱住雷古勒斯，在他的額頭上飛快地吻了一下。

“我會想你的，記得給我寫信。”

雷古勒斯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惑，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奧利維亞轉頭看向身後，插着兜的西裏斯同樣皺起了眉頭，疑惑地看着她，但并沒有說什麽。這份沉寂一直持續到他們踏上霍格沃茨專列，他才慢悠悠地開口。

“你今天很奇怪。”

“哦？我有嗎？”

“又是莫名其妙哭得像個巨怪，又是對雷吉又摟又親的，可別說出去你是我姐。”

我可丢不起這人。

後半句話最終沒有說出口。

聽到他的話，奧利維亞算是稍微習慣點了，學着他的樣子插腰，随後轉頭走向長長的車廂，她長長的黑發垂在腦後，擋住了西裏斯質詢的目光，“快走吧，我可不想和你一起享受站票。”

“你要去找納西莎？”

“倒也沒有這個必要。”

奧利維亞還不準備那麽快再見到自己的表姐，況且算算時間，這個學期她和盧修斯應該已經是男女朋友了，這時沖過去，不就是搶着去當電燈泡嗎。

“那太遺憾了，我還想去告訴他們你今天的奇怪行為，現在看來沒機會喽，”西裏斯的語氣裏帶着幾分遺憾。

“……”她真的很不理解，當初她究竟是怎麽和這個雙胞胎弟弟和平相處那麽多年的。還說要去和納西莎吐槽她，上輩子她就沒見過他和納西莎說過幾句客套話以外的內容。

她走在前面，路過了幾個已經坐滿的車廂，來到了一個較為空曠的包廂前，裏面就坐了一個人。黑頭發，金褐色的眼睛，奧利維亞頓時有一種見到故人的親切感。

詹姆·波特。

就在她向他投去目光的時候，後者竟也擡起頭看向她，兩人的視線交彙，奧利維亞卻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不過想來，上一世如果也碰到這種情況，她一定反手先把西裏斯推到自己前面。

“就坐這吧，”她爽快地拉開門，朝詹姆點頭示意，“我是奧利維亞，奧利維亞·布萊克。”

西裏斯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奧利維亞做出這樣奇怪的舉動，畢竟單從今天來說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悠哉地走進了車廂，關上了門。

“幸會，西裏斯·布萊克。”

“你們好，我是詹姆，詹姆·波特。”

詹姆聲音比較清亮，但說話的語氣比較随意。這點奧利維亞和西裏斯都不太介意——不管怎麽說，總比和那只優越感極強的孔雀坐在一個車廂裏好吧。

西裏斯坐在了詹姆的對面，兩人不動聲色地開始打量對方，察覺出對方沒有惡意，語氣便也和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