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餘姨娘荷包也送了,心意也表了剛要起身告辭,謝二老爺卻在此時來了。餘姨娘心中不免有些懊惱沒有早點走,如今碰上這位爺,怕是要神仙打架小鬼兒遭殃了。但她面上的恭謹卻是半點不變:“妾身給老爺請安。”
誰想就這麽一句話還是遭了惱,謝羨亭冷哼一聲道:“沒個眼力見兒的東西。”這也太讓人沒臉了,先不說當着謝安瀾這個小輩,屋裏可還有伺候的丫頭婆子呢,這下全聽見了。餘姨娘憋得臉通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多虧長公主說讓她先回去,她這才低聲稱是,急忙退了出去。
謝羨亭卻是早就看餘氏不順眼了,早些年只會在謝老夫人那賣乖,說素荷的不是,現在又一心巴結長公主。難道不知自己才是府中的老爺,她最該讨好的人?愚昧婦人,如不是看在她是雍哥兒生母的份兒上,早就把她賣了,免得礙眼。
謝安瀾看着眼前的父親,雖已不惑之年卻仍是儒雅英俊的。
其實前世她小時候很嫉妒謝柔,因為謝羨亭的偏心,即便安瀾再不懂事也能感覺的到。于是她也裝出一副不喜歡父親的別扭樣子,但心中的那份孺慕之情一直都在。直到前世被周季淵軟禁時,還一直想辦法通知謝羨亭來救自己,誰知道卻等來一封劈頭蓋臉罵她不知好歹的書信,甚至說如果謝安瀾執意不肯為後,就不認她這個女兒,讓她萬萬不要連累了他們謝家。
直到那刻謝安瀾才看清她的父親是個多麽冷漠的人,只慶幸小時候不曾與他親近,否則自己該有多傷心呢。
所以如今的安瀾是更不打算與謝羨亭培養什麽父女之情的,連叫他父親也不想。見他過來,索性靠在母親身上裝睡。
謝羨亭做出一副擔心的模樣,對長公主說:“瀾兒無事了吧?唉,小孩子間鬧着玩誰想出了這事。”見長公主不搭理他,就又試探着問:“那是不是也別再關着柔兒了?她還小,自己在靜室兩日得多害怕,畢竟她姨娘都替她挨了板子了。”
長公主聽了一笑,轉頭吩咐秦嬷嬷:“放謝柔出來吧。”謝羨亭剛松了口氣,卻聽她又說:“明日裏送到淨月庵去,懂事了再回來,我的阿瀾可禁不起她這樣玩鬧。”秦嬷嬷也覺得這法子好,省的整日裏和羅姨娘一起作妖,立馬點頭稱是。
謝二老爺卻心疼謝柔,驚呼不可,可還沒說完就被長公主打斷。
“沒誰與你打商量,再一驚一乍吵醒了阿瀾,你就等陛下宣你入宮的旨意吧。”
謝羨亭本來還想再替女兒說說好話,可一聽到陛下就軟了腿腳。若是因為這些小事,被陛下宣進宮裏親自斥責,那他可就成了京都裏的笑話了。如今是一句都不敢再勸,只嘆着氣走了。
他再心疼柔兒也沒有辦法,推誰不好推了家中的活祖宗,既然勸不動公主,他也只能去安慰素荷了。
安瀾聽着在心裏偷笑,可轉念一想原來自己還是看錯了父親。本以為他是對自己冷漠無情,現在看來,即便是他疼愛的謝柔,也比不過他的面子。說來說去,自私罷了。
前世母親只是罰謝柔去京郊的莊子上住了兩年,可在自家的莊子,她即便犯了錯也是小姐,哪有人會怠慢她,也就是吃住苦了些。如今卻成了淨月庵,看來是自己剛醒來抱着母親哭的太可憐,才讓母親對謝柔更加惱怒,繼而改了主意。
發現一切真的可以改變,安瀾才算有些安心,抵擋不住困意在長公主懷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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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看着小臉蒼白的女兒,心中有些後怕,若是那日救上來的再晚一些......她不敢想自己會如何。只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護好女兒,經過這一遭,她也徹底想開了。哪怕世人皆說她昭陽跋扈又如何,只要阿瀾能平安順心就好。至于謝羨亭那個糟心貨,昭陽只希望他能別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此時的偏院卻亂成了一鍋粥。
那羅姨娘即便年輕時也不過清秀佳人,但她身如弱柳,眉目間又仿佛總有輕愁,別有一般風情,讓人憐惜。近些年自知韶華不再,更是在穿衣打扮上費盡了心思。雖已年近四十,但平日裏看着仍有幾分顏色。
可前兩日剛捱了二十板子,她疼得連床都下不來,更別說梳洗打扮了。
就這麽蓬頭垢面的在床上趴着,心中惦記着柔兒。誰知公主身邊的秦嬷嬷竟親自領了柔兒回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秦嬷嬷冷着臉道:“公主吩咐了,明日就送柔姐兒去淨月庵,等懂事了再接回來。奴婢明日一早來接姐兒。”說完也不等羅姨娘答話,轉身自顧自回去了。
羅姨娘聞言吓得眼前一陣發黑。她雖十六歲就跟了謝二爺,可卻子嗣艱難,到了快三十歲上才懷了謝柔。雖然只是個女兒,卻也是百般疼寵的,如今見平日裏活潑可愛的女兒哭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只扯着她的衣裳叫嚷:“姨娘救我,我不要去!我不去!”
羅姨娘急的連身上的傷也不顧了,掙紮着起了身,安慰謝柔道:“柔兒乖,你在這躺一躺,姨娘去求她。”
柔兒才七歲,怎麽去得了庵裏,這事她得去告訴羨亭。
可誰想竟被秦嬷嬷留下的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攔着,她與丫鬟連院門都出不去。羅姨娘起先還擺着架子,吩咐她們去請二爺來。卻沒人搭理她,只領頭的那個婆子閑閑道:“姨娘有空在這與我們白費口舌,還不如趁早給小姐收拾收拾東西。”
羅姨娘是多少年都沒有受過這種氣的,別說是這些下人了,就是餘氏也不敢這樣與自己說話。再加上這兩日本來就心裏窩着火,當時便氣的直接與人撕扯了起來。可她和兩個丫鬟又哪是這些婆子的對手,一點兒沒讨到好不說,反趁亂被人擰了好幾把。
于是本來想來偏院安撫愛妾的謝羨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羅姨娘。
與他印象當中的素荷一點兒也不一樣,她該是嬌弱清麗、楚楚可憐的。可如今臉色蠟黃,發髻散亂不說,還與一群仆婦扭打在一起,像個瘋婆子似的叫嚷。謝二老爺當時就沒了憐香惜玉的心情,甚至有些嫌惡,只敷衍讓羅姨娘回屋去別再胡鬧,以後找個機會接柔兒回來便是。說完擡腳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羅素荷卻是不敢置信,多年來柔情蜜意的男人竟然會如此對她,那她可憐的女兒以後又該怎麽辦?一時間只癱坐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
同住偏院的餘姨娘瞧了半天熱鬧,心情甚好,比她摔上一整套茶杯還解氣。其實一直以來她也知道謝二爺為什麽不待見自己,可她沒辦法啊。早些年身契在謝老夫人手中攥着,如今又要在這公主府裏過活,她哪敢不讨好?哪怕她不顧着自己也要顧着她的雍哥兒啊。
況且她早就看出來了,長公主自從生下了瀾姐兒,就不讓謝二爺在房中過夜了,平日裏更是連見都不願見。這樣一來的話謝二爺就不會有嫡子,即使以後別人也生下了兒子,那也一樣是庶子。她雖然不敢奢望能把兒子記在公主名下,但雍兒是長子,只要自己能讨了公主的歡心,日後願意為她們母子說句話,那雍哥兒繼承這謝府二房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也就是羅素荷這個傻子還以為謝二爺的寵愛有多重要,成天耀武揚威的。連給主母請安都常敢推脫不去,人家公主不屑跟她計較,她還以為人家怕了她,真是個笑話。雖然二人都是姨娘,但羅氏這些年仗着寵愛,沒少話裏話外的擠兌她、作踐她。是,她餘秀兒是個給老夫人抱狗丫鬟的出身,可她羅素荷又能高貴的到哪兒去,說到底不也是個妾嗎?如今好了,惹急了主母也不見二爺憐愛她了,真是自己個兒作的。今日這一場好戲看的痛快,也不白費她忍了羅氏半輩子,她們來日方長。
翌日大清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謝柔就被秦嬷嬷親自盯着上了馬車,卻還是哭天抹淚的要羅姨娘早些去接她。
羅姨娘含淚點頭,她熬了一整夜,一會兒想着還不如幹脆一頓板子打死她,饒過她的柔兒。一會兒又想索性陪着女兒一起去庵裏算了,可一想起謝羨亭敷衍不耐的模樣,她又猶豫了,要真是與柔兒一同去了庵裏,那負心人恐怕沒幾日就将她們娘兒倆忘了。她倒是不怕什麽,反正已經這樣了,真是青燈古佛她也認了。可她的柔姐兒還那麽小,她怎麽忍心讓女兒也過那樣的日子。
所以思來想去她也算想明白了,她必須留在這府裏。只有這樣才能早日想辦法接柔兒回來。
安瀾卻不知偏院的熱鬧,睡了個好覺,可算有了精神,用完早膳也終于見到了酥酥和春遲。
兩人都只大了安瀾四歲,如今也還是孩子呢。小圓臉帶着笑窩的是酥酥,旁邊更高些也瘦些的是春遲,兩人都帶着一臉愧意給安瀾請安:“都是奴婢太蠢笨,險些害了縣主,縣主卻還為我們求情,如今身子可是無礙了?”
安瀾看着她們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太久不見了。能看見她們都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真是太好了,前世她們對自己的好安瀾都記得,這一次絕不會讓她們再和自己陷入險境,更不能再害死酥酥。
安瀾假裝氣惱道:“這回你們知錯了?”見吓得二人白了臉又趕緊說:“又都不會水,誰讓你們跟着跳下來的,傻不傻!風寒都好利索了?”
兩人這才明白安瀾是心疼她們呢,都松了一口氣。酥酥笑說:“都好了,就是差點被縣主吓死,以為您要趕我們走呢。”
春遲也跟着點頭,一臉認真道:“可不是,看縣主也大好了我們就放心了。想着給您請了安就去領板子,早點好了也能早點回來伺候您。”
安瀾卻神神秘秘的小聲跟她們說:“你倆等傍晚再去。”見她們不解的看着自己,又道:“哎呀,傍晚秦嬷嬷就該回來了。這會兒是宋嬷嬷在前院,有她盯着誰敢給你們放水。”
酥酥和春遲想了想宋嬷嬷平時刻板嚴厲的模樣,也趕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