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前日李浔下了值,剛打算回去休息,就又被個有些跛腳的方臉漢子堵在了巷口,正是他的師傅仇随剛。
仇随剛如今四十七八的年紀,一身的腱子肉,左眉處有一道長疤縱至下颚,看着有些吓人。他原本是仲老元帥麾下的率善中郎将,正四品的官職。軍功赫赫,一生殺敵無數。可惜在一場大戰中陷入了敵軍的包圍圈,雖是拼着性命沖殺出來,卻是被傷了右腳,連走路都有些不便,縱使心有不甘,也只好卸甲歸田。
可他是個習武之人哪裏閑的住,整日在家中舞槍弄棒,惹的老妻厭煩。恰好長公主在京都開設了一家武館,專收些窮苦的孩子。他索性從與幾個昔日的老兄弟一同到了館中授藝,也算是有個事幹。
好不容易遇上了李浔這個百年難遇的好苗子,自然是高興得很,一身武藝傾囊相授。更難能可貴的是李浔這孩子不光武藝學得好,對兵法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天生就是個當将軍的料。他十六歲出師之時,仇随剛就打算舉薦他到仲老元帥麾下,誰知卻被李浔拒絕了。
拒絕了!哪個少年郎不想馳騁沙場一展抱負,更何況這可是能脫離白身的機會啊,誰會拒絕啊,這孩子卻不知哪根筋不對非要去公主府去做個小侍衛。仇随剛覺得他這是還年幼不懂事呢,只瞧着那侍衛的銀甲威風凜凜,就一心想去。
李浔算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哪能看他就這麽浪費自己的天賦,這是屈才啊。所以這五年間仇随剛是有空就往這裏跑,就盼着李浔能改變主意。
攔住了李浔又是一番苦口婆心:“你聽師傅的話,你這一身本事真不該如此浪費,如今你已過了弱冠之年,哪能再耽誤下去。”
李浔仍舊是一臉恭敬的聽着,可就是不肯點頭。
仇随剛也不肯放棄,拉着他往酒肆去,一路上還在念叨:“你說你怎麽就不開竅呢,不去從軍也就罷了,你師娘要給你做媒你也不肯,你到底想什麽呢?那呂家的姑娘對你是真心實意,人又長得漂亮,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李浔仍舊是默默聽着,只在心中又想起郡主。他知道這是他的癡心妄想,可他改不了也不願改,那他又何必耽誤別的姑娘呢。
仇随剛瞧他還是一副木讷的模樣,愁的直嘆氣:“你只要肯答應,師傅就算豁出這張老臉去求元帥,也定給你求個護軍的位置來。日後憑你的能耐還怕掙不來前程?你若不喜歡呂家的姑娘那就不喜歡,日後立了功得了封賞,想要哪家的姑娘求不來?你就非要一輩子做個侍衛?”
仇随剛這些年對牛彈琴早就習慣了,卻忽然見李浔站在了原地,認真問他道:“師傅,這護軍是幾品?”
仇随剛第一次見他對這些感興趣,連忙道:“六品,是六品。雖品級不算太高,可也是官身了。你在軍中熬上幾年資歷,肯定還能再升。”
李浔聽了皺皺眉道:“可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想要升職,最快的辦法是什麽?”
仇随剛沒明白他說的沒時間是什麽意思,可還是答道:“軍中升職最要看得自然是軍功。若是誰能陣上斬了敵軍首領的首級,那肯定是能升的啊。”
李浔又問:“斬一個便能升一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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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随剛大笑,這敵軍首領哪是說斬就斬的,又不是切菜砍瓜,這樣的功勞可不是誰都敢想的,既要有本事,還要敢拼命。他卻沒有打擊李浔的積極性,只道:“這樣的大功勞,自然是要大加封賞的。”
李浔點了點頭:“那就要勞煩師傅替我奔走了。”
仇随剛傻了眼,這是答應了?五年都不肯,終于開竅了?他怕李浔反悔,趕忙道:“什麽勞煩不勞煩的,你師傅這點面子還是有的。那咱們可就說定了,我這就回家去寫信。”
說完也不等李浔反應,飯也不去吃了,扭身便往家走。
李浔瞧他這樣不禁失笑。
他站在熱鬧的集市上,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他不敢再待在公主府中,他怕她發現自己肮髒的心思。他也知道以郡主的身份,這輩子他注定只能仰望。他不敢奢望能得到她,可這個念頭卻越來越強烈。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希望,能讓他離她近一些,就是賭上命,他也願意去試一試。
他知道戰場的兇險,即使自己有一身本領可他也不敢保證還能活着回來。
他不怕死,反正是一條賤命,老天爺願意收便收了罷。
可他怕再也見不到她。所以把啓程的日子定在了這個月的初二,他想再見她一面。
還隔着老遠他就一眼看到了她,穿了一身水藍色的衣裙漂亮極了。
看着郡主越走越近李浔趕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安瀾知曉今日兩廣總督的夫人要來做客,可趕上初一,她還是照舊先去了前院給謝羨亭請安,實則是為了送糖。
在走到李浔身旁時,偷偷塞給他一個裝滿了糖的荷包。看他紅透了的耳朵捂嘴偷笑。
安瀾剛要走,卻聽那呆子第一次開了口“郡主......”
安瀾停下腳步笑吟吟的看着他,李浔仍舊沒有擡頭,只敢看着她裙擺上繁複的花紋道:“屬下明日要去從軍了,日後不能在府中當值了。”
他半晌沒聽到郡主開口,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要說這些,明明只想再看她一眼的。自己不過區區一個侍衛,難道還指望郡主與他告別嗎。郡主只是心善、可憐他,他卻不知分寸惹她厭煩了。
安瀾聽他說要去從軍,心中有些難過,又要好久都見不到他了吧。她喜歡李浔就在府中,喜歡他偷偷看自己,喜歡他害羞的紅耳朵。戰場上刀槍無眼她不想他受傷。可安瀾知道,前世的李浔就是在戰場上立下了無數功勞,他應該去屬于他的廣闊天地綻放出光彩。她不能自私的困住他。
所以即使難過,安瀾還是露出了笑,她希望李浔記住自己美麗的樣子:“好,你要小心。”
李浔聽到這句話有些不敢置信的擡頭,然後他就看到了此生最美的場景。
衣飾華貴的少女,烏黑的長發被微風吹起,對他露出盈盈笑意,一雙美麗的桃花眼中卻帶着擔憂。她......是在擔心自己嗎?好似時間都靜止了,連周遭的蟬鳴都不見了,他只聽到自己如鼓般的心跳聲。李浔簡直覺得自己在做夢,就是日後戰死沙場,他也無怨了。
他看着郡主轉身要走,長長的裙擺劃出美麗的弧線,卻被徑上的一株盆栽絆到。
李浔想也沒想就趕忙上前扶住她,可看她吃痛的表情好像還是磕到了。李浔急的不知該怎麽辦,卻看郡主紅着臉狠狠瞪他。
李浔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扶到了她柔軟纖細的腰肢上,趕忙放開了她:“屬下不是有意冒犯。您可摔倒了哪?”
安瀾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太丢人了。本來想美美的走掉,給李浔留個好印象。卻摔了一跤還全被他瞧見了,她不想繼續丢人,只裝作淡定的站起來說:“我沒事。”
扶着酥酥的手臂袅袅婷婷的往回走。
李浔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不見,連那若有似無的冷香也消散了,才終于回過神。回想起剛才柔軟的觸感只覺得氣血上湧,那纖腰好像他一把就能握住一般。還有她緋紅的俏臉,一雙霧蒙蒙的桃花眼連瞪他都像是在嬌嗔。
李浔不敢繼續想下去,自己的心思怎會如此龌龊,他死死攥着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安瀾剛一走出前院,确定李浔看不到了,立馬靠在酥酥身上:“不走了不走了,我腿好疼啊。”
酥酥趕忙讓人擡了小轎來。
她哪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些年下來,郡主的心意她一清二楚。她雖然覺得那人的身份太低,長公主日後定然不會應允,可她又不敢說出來惹自家郡主傷心,只盼着過兩年郡主能忘了那人才好。
轉眼李浔已經走了半個月了,安瀾雖然知道他前世的軌跡,可還是忍不住擔心,整日裏無精打采的。
這日陪着長公主用午膳也吃的不多,連往日喜歡的糯米團子也沒怎麽動。
長公主看了有些擔心:“阿瀾怎麽吃這麽少?可是廚子做的不合心意?”
安瀾搖搖頭:“只是覺得暑熱,沒什麽胃口。”
長公主摸摸她的頭發:“那也不能淨吃些冰酪,還是得吃飯才行。”
看女兒乖巧點了點頭,長公主又道:“有件事母親還是想問問你的意思。羅姨娘這幾年也沒再鬧什麽幺蛾子,謝柔呢眼瞅着也要及笄了,再住在庵裏這輩子就徹底耽誤了。我是打算把她接回來,尋個人家嫁了的。阿瀾覺得呢?”
安瀾知道母親這是怕自己還在記恨兒時的事,可謝柔雖然性格讨厭了些,可前世除了推過她那一次,回來後也沒敢再怎樣。
安瀾也沒想過把她一輩子困在庵裏,點頭對長公主說:“母親派人去接吧,我沒意見。”
作者有話要說: 李浔黑人問號臉:我真是男主嗎?怎麽好不容易露一次臉,還是為了讓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