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羅姨娘那日初見女兒成了這個樣子,驚得直接撅了過去,從那之後身子就不太好了。
可謝柔自從得了病,脾氣變得比以往還要暴躁。每天在房間裏摔摔打打,動不動就責罰丫鬟們。羅姨娘就在她隔壁住着,每次一聽到動靜,就不放心的要來瞧瞧。拖得她自己也養不好身子,病情反反複複。
再加上謝柔要用的藥中有一味烏頭,稍有不慎就會成了□□。羅姨娘不放心他人,每日都是自己親自制藥,再端去給謝柔塗抹。
謝柔板着臉靠在床上,由着羅姨娘往她臉上細細塗着藥。中藥混着豬油,抹在臉上的感覺別提多惡心了,謝柔咬牙忍着,只要能治好她的臉什麽她都願意試。
靜置了半個多時辰,才用清水洗淨。謝柔期待的拿起手把鏡照了照,可她臉上依然是醜陋的模樣,甚至脖子上又起了一大塊白斑。氣的她登時就摔了鏡子,指着羅姨娘罵道:“我都說了那老頭是個庸醫,他開的方子根本沒用,塗了半個月這惡心東西,半點兒也不見好。你還不快去找個好大夫來?”
羅姨娘忍着眼淚點頭,其實她心裏明白,女兒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她身子越來越差,往後她若是不在了,柔兒誰來照顧呢?
羅姨娘回了自己房間,又是一夜無眠。如今柔兒成了這幅模樣,以前她們拒絕過的婚事,怕是再去說和人家也不會樂意了,想來想去羅姨娘找來了嫂子魯氏。
魯氏怎麽也沒想到謝柔會得了白駁風,哪還能樂意讓兒子娶個這樣的女子。可想到那些嫁妝又實在是動心,況且怎麽說謝柔也算是個閨閣小姐了。前兩日她替兒子向那張屠戶家的女兒提親,被拒了不說,還受了人家擠兌。說是把女兒嫁給誰,也不會嫁給一個賭鬼。這麽一想,其實是打算同意這門親事的。
但聽完羅姨娘的一番話,魯氏還是拿起了喬,不情不願的說道:“唉,有什麽辦法呢?柔姐兒如今這般,我這個舅母要是再不管她,她還能怎麽辦?罷了,就委屈委屈堪兒吧,不過咱們說好的嫁妝可不能少,小姑你也知道,你大哥的病吃藥費錢的很。”
羅姨娘默默點頭。其實她也知道,羅堪不是個良人。可如今她的身子拖不得了,又尋不到其他的好人家,羅家好歹是她的娘家,只盼着羅堪能看在阿柔是他表妹的份上,能對她好一些。
謝柔的親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一些都顯得有些簡陋和匆忙。
這也是羅姨娘親自去求了長公主,說是無需講究什麽排場,希望公中的那份銀子都留給謝柔傍身的緣故。
長公主看着羅姨娘咳的撕心裂肺,面色枯黃,也知她時日無多了,卻還一心為謝柔操持着這些。心中也是感嘆,羅氏即使其他方面沒眼色了些,但對謝柔這個女兒當真是掏心掏肺,說的難聽些,她如今是硬提着一口氣,死都不敢死,生怕又拖累了女兒的婚事。所以對她提的這些,也就都點頭答應了。
安瀾聽聞了此事,就吩咐人把還在院中打掃的玲兒綁了來。
玲兒跪在地上,早就吓得面如白紙。
安瀾捏着她的身契看了看,蔥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敲在檀木小幾上,黑白分明,說不出的好看。玲兒卻沒心思欣賞美景,只覺得那一下下的聲響就像是她的催命符一般,身子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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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半晌才開口道:“你做的那些事,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玲兒把頭磕的嘣嘣響:“奴婢再也不敢了,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啊!”
安瀾輕笑起來:“我又沒說一定要了你的命,你怕什麽?雖然你這種背主的丫頭留不得,不過我今日心情好,給你三個選擇,你自己挑一個吧。”
玲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才聽她道:“一、去找宋嬷嬷領二百杖。二、把你賣到春香樓。”
春香樓?被賣到那種下等窯子中,還不如讓宋嬷嬷二百杖打死她幹淨,聽了這前兩個,玲兒就知道郡主沒打算饒她,已經死了心。
安瀾看着她絕望的表情,緩緩說道:“三、給謝柔當陪嫁丫鬟。”
玲兒本以為今日必死,聽了這話有些不敢置信,卻又怕郡主反悔,連忙說道:“奴婢選三。”
安瀾滿意的點點頭,揮手讓她下去,沒什麽比看狗咬狗一嘴毛更省心的了。
轉眼日子就又過了半年。
帽兒胡同的羅家中,穿着一身灰布衣裙的年輕婦人,天不亮就起來磨豆子。糙手糙臉滿身的郁氣,可不就是謝柔嗎?
她這段時日可不好過,自從嫁來羅家,婆婆魯氏記恨她先前的無理,變着花樣的折騰她。丈夫羅堪也是從不碰她,除了管她要錢就是破口大罵。更糟心的是她的陪嫁丫鬟竟然只有玲兒一個,先前她還想着作踐玲兒解氣,可羅堪卻是瞧玲兒長得清秀可人,擡她做了玲姨娘,每日只宿在她房中。
自從上個月玲兒懷了身子,更成了家中的金疙瘩。這小賤蹄子還非說吃不下東西,早上只想喝豆漿。魯氏對這懷上金孫的玲兒是百依百順,又心疼銀子不想出去買。只苦的謝柔每天起的比雞還早,給個小妾磨豆子。
謝柔磨好了豆子,又起身要去給她公爹擦身。要她說,她這舅舅還不如死了算了,整天的帶累人,還弄得屋裏臭烘烘的。家中一堆雜事她做都做不完,還得管他一個癱子。
正低頭想着事,一不留神就與要去賭場的羅堪撞了個滿懷。羅堪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擡腿就給了謝柔一腳:“你個醜婦,大早起的沒長眼啊,弄髒了爺的新衣裳。”羅堪是瞧她就來氣,要不是他娘瞞着他謝柔生病毀了容的事,說什麽他也不會娶這麽個醜婦人回來,現在街裏街坊的,誰不在背後偷偷嘲笑他。新婚那夜,掀開蓋頭差點吓死他,如今也不想多看一眼,擡腳便走。
謝柔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見玲兒披了件桃紅色的小衫倚在門邊擠兌她:“喲,這還沒過年呢,姐姐給誰行大禮啊。快別坐在地上偷懶了,我的豆漿做好了沒?”
玲兒瞧着她狼狽的起身去端豆漿,心中覺得解氣。要不是謝柔這個賤、人害了她,她哪用給羅堪這樣的豬頭做妾。
謝柔躲在廚房中抱頭痛哭,她好恨啊。要不是羅素荷這個蠢婦臨死前還要害她,騙的她嫁給了又矮又胖的羅堪,她哪能過的這般凄慘。這個自私的婦人自己倒是兩腿一蹬,死了了事,卻留下她一個人受罪。
剛哭了沒兩聲,就被一鞋底子抽到了背上,疼得她倒吸口氣。婆母魯氏叉腰,拿鞋指着她罵:“大早上的你哭喪呢?老娘還沒死呢,你個賤蹄子再偷懶,看我不抽死你。”
謝柔比尋常小姐力氣大些,可也打不過膀大腰圓的魯氏,開始那些時日沒少挨打,早就被打怕了,如今聽了這話,趕忙拿袖子擦擦眼淚,燒柴做起了早飯。
帽兒胡同這邊兒過的熱鬧,公主府也是有了新鮮事。
謝柔出嫁後沒多久,就傳來了陛下賜婚嘉和公主與安國公府嫡次子寧齊明。安瀾一聽就笑了,這兩人倒是登對,寧齊明是個老實人,可比前世嘉和嫁的那個軟蛋強多了。婚事籌備了小半年的光景,眼見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安瀾卻還在為了送什麽禮犯愁,挑來挑去都覺得不好。
正打算再帶着人去異寶閣轉一圈,就見秦嬷嬷面色古怪的進了屋,行了一禮道:“郡主,驸馬回來了。”
安瀾覺得嬷嬷這話說的奇怪,雖父親這一年多都在茂葉胡同住着與那外室厮混,可也偶爾會回來住上兩日,并不稀奇,嬷嬷又怎麽會為了這事特意跑一趟。開口問道:“可是有事?”
秦嬷嬷覺得郡主還待字閨中,與她說這個并不合适,可長公主剛才都被氣的摔了杯子,她又不敢瞞着,只小聲道:“驸馬爺把那女子領回來了,公主被氣的發了脾氣,此刻在前院鬧起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安瀾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哪個女子?茂葉胡同的那個?”
秦嬷嬷苦着臉點頭。真不知這驸馬是怎麽想的,喜歡誰不好偏喜歡個寡婦,養在外頭也就算了,竟然還搞大了肚子,要把人接進府中,這事要是傳出去,要公主的臉往哪放。
安瀾擔心母親,急急忙忙的跟着秦嬷嬷去了前院。
一進正廳就聽一向雍容華貴的母親被氣的破口大罵:“謝羨亭,你別給臉不要臉,這是我的府邸。你在外邊怎樣我都随你,可你竟什麽髒的臭的都想往回領,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夠了。”
說來也奇怪,要是往常長公主發了這麽大的脾氣,謝驸馬早就被吓得屁都不敢放一個,今日卻仍梗着脖子辯駁:“枝兒她有了身子,公主就寬容一二吧。只要您能答應讓她們娘兒倆進府,我往後什麽都聽您的。”
不光是長公主聽了一愣,這話聽的安瀾都有些詫異,這真是謝羨亭?她那個天底下頭一號自私的爹?竟會為了個女子說出這樣的話,安瀾不由的朝那名聲在外的薛寡婦看去,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竟有這麽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