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就在長公主派去的人馬趕往薊縣時,柳家的老婆子卻是賣了家中僅剩的兩塊地,這才湊齊了盤纏,收拾包袱,領着孫兒柳然去了京都。
自打兒子兒媳去了京都後,就再沒回過家。起初的一兩年還有書信往來,再後來就音信全無了。起初柳家夫妻還以為是兒子沒有考中,不好意思回家來,想留在京都過兩年再考,也沒想得太多。
可後來時間長了,還是沒有兒子的消息,夫妻倆哪能不着急。去年柳老爺子也病倒了,他歲數大了,病來如山倒,眼瞅着是一日不如一日,沒有太多時日可活了。他們往京都去了無數封信,告訴柳玉書他父親病重,催促他快些歸家,可仍舊是沒有回音。
此時柳老婆子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猜測兒子兒媳可能是出了變故。她的玉書她最清楚,從小就孝順懂事,不可能知道他父親病了還不回來。可家中老頭子病重,孫子又年幼,家裏家外全指着她一人呢,她也不敢再往下想,生怕自己也撐不住了。
只每日裏寬慰丈夫:“老頭子,你可得快點好起來啊,兒子就要回來了,你這樣病着他看了得多難受。”柳老爺子已經病的說不出話來,聽了這話還是點點頭。他每日裏多半的時間都昏沉沉的,但只要一有了精神,就望着窗外,盼着能在死前再見一見兒子。
就這樣挺了好幾個月,可人還是在上個月去了。柳老婆子又忙着操持丈夫的後事,等到這邊的一切都料理妥當了,她又賣了家中最後的兩塊地,租了輛馬車打算帶孫兒去趟京都。她心中還是抱着些希望,希望此去能找到兒子。
一路颠簸到了京都後,祖孫二人卻是迷了路。這京都處處繁華,大的很,胡同兒更是多如牛毛,長得又都是一個樣,柳老婆子實在鬧不清哪一個是兒子信中提到的貓眼兒胡同。
寒冬臘月裏轉了一下午凍得她腦仁兒直疼,看到街邊有小孩子鬧着父母要吃冰糖葫蘆,這才想起孫子跟着她轉了半日還沒吃東西,扭頭見他凍得嘴唇煞白,可把柳老太太心疼壞了:“是阿奶糊塗了,都忘了然兒還沒吃東西,你這孩子怎麽也不吱聲。我們去前邊那個館子吃好不好?看着幹淨些,阿奶有錢。”說完還笑着拍拍自己一直抱着的小包袱。
她故作輕松,柳然卻是懂事的很,搖了搖頭道:“我不餓,買張餅就行。”
柳老太太心疼孫子,搓着他的手道:“吃什麽餅,幹巴巴的。阿奶給你些銀錢,你去那館子裏點些東西吃,就在那等着我。這天太冷了,你別跟着去了,阿奶找到了再回來接你。”
柳然哪裏肯:“我不冷,再說我在這等着,一會兒您又迷路了,把我也給丢了怎麽辦?”柳老太太氣的錘他,可這孩子犟得很,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沒辦法只好牽着他一起去,索性又問了一次路,那人說不遠了,前邊拐過彎,再走上一刻鐘就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貓眼兒胡同,柳老婆子走到最裏邊的一個小院門前站定,對柳然說:“就是這了,你父親見你這麽大了,肯定有些不敢認了。”一路上折騰那麽久,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她心中卻有怯意了,遲遲不敢敲門,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還是柳然上前去叩門,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打量了一下他們祖孫二人,有些疑惑的問:“你們找誰?”
柳然連忙道:“請問柳玉書住不住在這裏?”
那婦人聽了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大聲道:“不認識,你們找錯地方了。”任憑柳然再怎麽敲門都不肯再開了。
柳家婆子傻了眼,自言自語道:“沒錯啊,貓眼胡同兒最裏的那間小院,玉書信裏是這麽說的啊。”
Advertisement
她又向住在附近的人家打聽起來,可大家一聽柳玉書的名字,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不肯與她多說。
貓眼兒胡同的小院是兒子唯一在信中對他們提過的住處,如今在這卻尋不到人,這偌大的京城她又該到哪去找呢?柳老太太領着孫子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只想着想找個客店住下,再作打算。
離了貓眼兒胡同有兩條街的距離,她們二人卻被一個老漢叫住了。
那老漢六十多歲的年紀,一身舊棉袍,壓低聲音問她:“剛才在貓眼兒胡同,可是你們在打聽柳秀才?”
柳老太太神色激動的答道:“是我們,您認識玉書?那您可知他現在在何處?”
老漢卻沒回答她,眯着眼睛又問道:“你們與柳秀才是什麽關系?”
老太太與他說:“我是他娘,這是然哥兒,他的兒子。玉書他們夫妻多年不曾歸家,我們是從薊縣來尋他的。”
見她所說的都與柳秀才當年跟他提過的無二,田老漢忙把他們二人拉到了一處背人的巷子裏說道:“我姓田,我家一直住在貓眼兒胡同。我認識柳秀才,他雖是讀書人,卻沒什麽架子,還曾教過我孫兒認字呢。”
柳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那玉書現在在何處?”
田老漢嘆了口氣道:“您可要節哀,柳秀才多年前就去世了。”
她雖心裏隐隐有過這個猜想,可如今聽了這話還是有些承受不住,雙腿一軟就要坐倒在地,柳然連忙扶住她。
柳老太太連聲音都在顫抖:“玉書是怎麽沒的?”
老漢搖搖頭:“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他家中的婦人不老實,趁他不在家偷人了,這才給他招了災。可害他的那人好像是個大官,來了一群當兵的帶走了他的屍身。大家夥都怕惹事,所以您去問時誰也不敢說。我勸您還是別再追問這事了,那不是您能惹得起的人,快帶着孩子回家去吧。”說完從懷中掏了個錢袋放在柳婆子手中,搖搖頭就走了。
柳婆子坐在地上失聲痛哭:“我的兒啊,你怎麽這麽苦命啊!客死異鄉都沒人知道!是娘不該給你娶薛氏啊,是娘的錯!”
柳然也有些呆愣,祖母一直說他的父母在京都一定是碰到了難處,才沒辦法回去看他。可事情的真相卻是這樣嗎?
邺朝的軍隊今年接連打了幾場勝仗,使得蒼梧國節節敗退不說,還終于收複了舊土,邺朝許久不曾這麽揚眉吐氣了。聽聞今日是将士們回朝的日子,百姓們一早就等在街邊,哪怕天空又飄起了小雪,也阻擋不了他們的熱情。
街邊有稚齡小童高舉着木錘,對身邊的小夥伴說:“今天我來當李浔将軍,你演壞人。”另一個孩子聽了卻是不肯:“昨天就是你當的将軍,憑什麽今天又是你?”說完就去搶他手裏的木錘。
有個老頭聽的稀奇,向身邊的人打聽道:“這将軍倒是沒聽過,今日不是仲老元帥回朝嗎?”
他旁邊站着的年輕人笑着對他解釋:“是仲老元帥回朝啊,可聽說今日李将軍也會一同進宮受封。李浔李将軍,您不知道?”
老頭搖搖頭,那年輕人滿臉激動的道:“就是那個在陣前連斬蒼梧國三名猛将,還生擒了他們三皇子的小将啊!他就叫李浔,聽聞陛下已經封他為從三品的雲麾将軍了。”
老頭聽了這才恍然大悟,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原來是他啊,真是揚了我大邺的國威,也好叫蒼梧國的賊寇們知道,什麽叫做泱泱大國。”
周圍的百姓們聽了皆是出聲附和。蒼梧國與邺國本是隔海相望,相安無事多年,蒼梧國從前還總是派使節前來學習邺國的禮儀與文化,可漸漸的卻看不上自己國家的彈丸之地,對地大物博的邺國起了賊心,多次來犯,百姓們說起他們可是深惡痛絕。
蒼梧國多次挑起戰争,不知為此死了多少無辜百姓,而這位李浔将軍,連斬他們幾員大将,更是生擒了他們的皇子,大挫了他們的銳氣,使得蒼梧國的将領們聞風喪膽,百姓們哪能不感謝他呢?偏偏此人年紀不大,剛剛參軍就立了如此的功勞,更令他帶上了些傳奇的色彩。坊間的茶館裏都在說他的故事,相傳這小将軍黑面鋼髯,壯如鐵塔一般,用的是一對巨大銅錘砸人頭像砸瓜般輕松,百姓們更是對他好奇不已。
軍隊駐紮在京西大營,仲老元帥與李浔得陛下召見,按規矩只帶了二十個兵卒入京。
百姓們見他們二人身穿甲胄、打馬而來,都歡呼了起來。仲老元帥大家都見過,可看到李浔卻傻了眼。見他面容英俊,寬肩窄腰的,更重要的是腰間懸着一柄寶劍,哪裏是什麽大錘啊,都暗罵那說書的太能胡謅。
街邊站着的女子們更是激動的面色緋紅,那黑袍銀甲的年輕将軍在金色的晨光中打馬而來,劍眉薄唇英武不凡,又是人們心中的大英雄,哪個姑娘瞧了能不動心?俱都暗恨自己沒有備些水果鮮花,好向他擲去。
百姓們熱情高漲,連一向嚴肅的仲老元帥都放慢了馬步,向大家揮手致意。可那年輕的将軍卻好像在人群中尋找着什麽,看了一圈有些失望,本就有些疏離的氣質更是帶上了些寒意。
走了沒多遠,李浔就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本有些不耐,卻發現是粒杏仁糖。他驚喜的朝上看去,那茶樓的二層臨窗處,可不正站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女子拿團扇遮着臉,只露出一雙帶着笑意的桃花眼。
李浔心中狂喜,這一年多他想她想的要瘋了,可真見到了,他又不敢多看,只害羞的紅了耳朵。
周遭的女子見這冷面将軍害羞起來,更是瘋狂,手帕香囊都向他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李浔:被香囊砸死都好過拿着大錘出場!